第23章 貳拾貳

第23章 貳拾貳

林隨意聽她這樣說,卻突然端正了顏色。

「師兄,在我心裡絕不能有「撤」的想法,白花館一門英烈在天上看著我呢。」她坐起身子,一板一眼地道:「你知道整個白花館在前次國難中只剩得我一個,包括此生教導我最多的納蘭館主也去了。死者不拘,生者卻不可不戀,白花館不是不能敗,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衰敗,即便是敗也要敗得轟轟烈烈的。」

蕭寵看了林白起一眼,低聲道:「若是掙不到呢?太后若有意給白花館抹黑,你竟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人在高位,最不能給自己留後路,留下後路便不會全力去爭取了。」林白起撫了撫自己的指甲蓋,慢慢斟了杯酒卻只是放在矮桌上,半晌才道:「白花館若在,我才在;我若不在了,白花館也要交到妥帖的人手裡。白花館有訓:館中弟子,寧折勿彎。」

蕭寵看著她,突然笑了,林白起似乎從未看過他這般冷冰冰的笑容。從前順風順水的時候,她什麼都依著師兄,反過來師兄也什麼都依著她,兩人從未有過意見相左的時候。可總不會順風順水一輩子,如今禍到臨頭……

「白花館是你的事情。別的我可管不了,我只管你能好好的。」

「師兄!」林白起握著蕭寵的腕子,有些著急,「如今怎麼連你也不能懂我?白花館於我來說就如性命一般,若是白花館不好了,我如何能好好的?」

蕭寵怔怔地望了她片刻,墨黑的瞳孔中似乎什麼情緒都沒有,又似乎什麼都被表現出來了。他就那麼看了林白起半晌,才道:「隨你怎麼想罷。」

說罷,便翻了個身,自顧自地在榻上睡了過去。

林白起的心裡有些堵得慌,記憶里她與師兄從來沒有這樣,同塌而眠,卻似乎隔著遙遠的距離。她第一次覺得師兄不了解她,師兄想的和她想的,似乎並不是同一回事。

這樣想著心情便益發地沉重,可是看到身旁沉沉睡著的人,便想起以往那寧靜又溫柔的日子。

那日子真是美好啊!只怕是過不了多久了,這麼想著,她便也心事重重地睡了過去。

***

第二日一早,林白起伸手一撈發覺身邊是空的,方起床的一點朦朧便一下子淡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些響動,精緻的木門咯吱一聲開了,進來的居然是石榴,唬得她趕忙將一串床頭掛著的細珠鏈子扔到石榴頭上。石榴嗷的一聲,捂著腦袋低下頭去。

她揉了揉鼻子,這才想起自己在東岫庭,石榴是蕭寵的小廝,卻不知曉她在蕭寵房裡,過來伺候蕭寵起居乃是他分內的事情。

石榴被打得委屈,抬頭卻看到從床上坐起來的是林白起,一下子也傻了眼,需知這樣披頭散髮的白王還真是不多見,他就這麼紅著臉驚呆了。

林白起低頭看了看自己頗有些凌亂的衣衫,頭痛地趕緊揮手讓石榴趕緊出去,石榴的臉紅成一個番茄,提著衣擺立刻遁了。一會之後,進來的便是小段,右手正摸著左手的拳頭,料想是方才將石榴揍了一頓。

她進來伺候林白起穿戴完成,才對她道:「主上,帝座派了人過來,請您申時去他那兒一趟。」

「說了是什麼事兒么?」林白起與她一同往外走,一面又問道:「師兄什麼時候走的?」

「七爺天剛亮便走了,帝座的話,說是昨晚三公主那邊,詐屍了……」

林白起本是大步朝前走著,聽了小段的話猛地頓住了腳步,轉身朝她問道:「你……說什麼?三公主詐屍了?」

小段點了點頭,「主子別慌,奴婢想著許不是詐屍,八成是人根本就沒死。當時帝座就在旁邊,三公主一下子就坐起來了,帝座倒是沒嚇著,只是把旁邊兩個靈丘殿的老醫官嚇昏了過去。」

「我可還有什麼好慌的?這些天甚麼離奇的事情沒見過?便是我自己突然變成個男人,怕是也沒有甚麼好奇怪的了。」

這……嚴小段咽了口口水,心想主子還是不要瞎說為妙,需知天下事一貫如此,好的不靈壞的靈。

「主子,眼下還有些時間,您去帝座那之前,便先去上琴那裡一趟,她如今脫不開身,卻派人遞了信過來,說有事要告訴你。」

「她那裡的事情,現在件件都是大事了。」林白起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原本準備坐下用早膳的,這下便只灌了一大口豆汁兒,拿了兩個包子便往東岫庭門口走去。

***

刑部還是一如既往地陰鬱著,小段是最怕來這裡的,她小時候甚至以為,所有的刑官應皆是板著一張棺材臉,沒有人是會笑的。

這想法雖是有些誇張,但不中,亦不遠矣。

林白起來到刑部大門口,正好碰上方才進來的額刑部首臣司空斂月。司空只略微給她做了個揖,便昂著脖子進去了。

司空這個人是極其高傲的,與白花館的關係也一貫不怎麼好,只是這個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伏在研究刑具上頭,刑訊逼供簡直是一絕。但他除此之外也再沒其他特長了,故而也沒有人對他特別上心。

林白起往刑部大牢里找到了錦上琴,還未開口便被她拉到一邊,道:「秦堯招了,是相爺指使他行刺三公主的。」

她頓了一下,又道:「太后讓我教他這麼招的。」

林白起點了點頭,「你的本事,自然是想讓人招什麼,便能讓人招什麼。即便是個瘋子,又有什麼好例外的?」

錦上琴一笑,也不否認,只道:「連咬舌自盡也是不能夠的,死人嘴裡都能撬出東西,從秦堯那慫蛋兒身上,想要什麼話撬不出來?」

林白起也搖頭道:「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秦家倒了,太后的權勢便更盛了。我竟不知道太后究竟想做什麼了,隻手遮天的女皇帝么?」

錦上琴一驚,連忙捂住她的嘴道:「主上,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講,小心隔牆有耳。」

她這話說得也不虛,這些年刑部在司空斂月手上確實行得很正,但就好比是再乾淨的帕子上也能找到污點,誰又知道太后的手伸得有多長呢。

錦上琴四下看了看,遞給林白起一個小瓶子,囑咐她道:「我在這裡不能呆久了,這瓶子里裝的是秦堯毒殺三公主時用的毒,主上可以查一查來歷。我審秦堯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先讓他說的實話,才給他套的假供。秦堯根本沒瘋,他起先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知道什麼毒,那天迷迷糊糊就一刀朝三公主刺了過去,我竟懷疑是被迷藥迷了心智。」

「太后做的罷,原本也只有她能有這個本事,說來三公主也不是她的生生女兒,便是死了於她也不是什麼大事。」林白起搖了搖頭,「這等的薄情寡義,真叫人心寒。」

錦上琴沉吟片刻,才道:「主上也需認真核查,切勿過早下了定論,上琴倒是覺得這件事疑點頗多,秦堯的這件案子,不似太后一貫的風格。」

林白起聽聞,不覺笑了出來:「太后竟已有自己的『風格』,可見已是慣犯了。」

又道:「我還要趕到帝座那裡去,這邊有什麼消息,還是勞煩你與本王知會一聲。」

林白起方要走,便被錦上琴一把抓住了手。白王回過頭,看她似有話要說,於是好整以暇地等著。良久,錦上琴方道:「主上……我只能盡自己的能力幫你,不管情勢如何,主上是不用疑我的,上琴這條命原本便是主上的。」

林白起略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原本就沒有疑過你。」

說著,她便出了刑部,往宮裡去了。

***

帝座約見林白起的地方,居然是三公主的寢殿。

因為三公主尚未出閣,便一直住在宮中,帝座坐在三公主君莫離的身邊,十分憐惜地撫摸著她蒼白的臉。

三公主是帝座唯一同父同母的姐姐,在這皇宮之中,竟是比太后還要讓他親近的人。如今中毒了,原以為是死了,卻又沒死過去,君天戰的心裡既安慰又歉疚。

「睡過去了?」林白起問。

「睡了,與朕到外面去說罷。」說著他掖了掖君莫離的被角,與林白起極輕地走出卧房。

君天戰坐在椅子上,林白起立在他身邊。他也不叫林白起坐下,只自己倒了杯茶,飲了一口才道:「今日叫你過來,是要交代你去辦一件事。」

「帝座請講。」林白起垂著頭。

「靈丘殿主試了皇姐的毒,說是能夠解的,卻缺了一味藥引。」

林白起在心裡嘆了口氣,心想為這樣的事情找上她,那這藥引便是十足十的難取了。只是再難,帝座發話了又如何能不取?這趕鴨子上架的法子皖帝卻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於是她問道:「這味藥引叫什麼?」

「是蒼山斷崖上的冰蓮魄。」

「……」林白起看著君天戰,直到將他盯得發毛。

「做什麼這樣盯著朕?」皖帝一臉尷尬,又有些不敢直視白王。

林白起冷然一笑,「帝座是想要微臣死,還是想要微臣的師兄死,只消給個痛快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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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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