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陸
解決了西都的叛黨,林白起也沒來得及與豐知他們擺個慶功宴,便接到皖帝的密函趕回了帝都。
回到帝都已是當天的子時,天大的事情也得等第二天再覲見了,於是林白起與嚴小段、蔣絲只得先回了白花館。才到門口,便看見林白起的奶娘甄氏站在那裡,踮起腳尖望她。
「甄娘。」林白起朝她點了點頭,抬起脖子讓她給自己解披肩。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聽說你在沖城差點著了君術輝那死掉毛的老狐狸的道,可嚇死甄娘了……」
嚴小段自己解了披風,笑嘻嘻道:「甄娘可白擔心一場!七爺原來一直在主子身側防著呢,我就說他那樣把主子放在心尖上寵著,哪裡捨得她犯險?倒是君術輝那一下子,差點要了七爺的命。七爺對主子真好啊,不過主子也真能忍心,居然讓把七爺派到君術輝身邊去了,兩年吶!」
林白起看了她一眼,笑道:「小段,你不是說擒了殊王,要將師兄煮了下酒么?」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嚴小段故作驚訝地睜大眼睛,「主子,你必是記錯了,小段可沒說過這樣的話。」
甄氏嘆了口氣,領著三人進了內殿,便遞了碗茶給林白起道:「唉,沒事就好。主子,前日漕幫出了點事……」
「哥哥怎樣了?」林白起忙問。
「西造船廠新造的漕船被人砍了兩根主帆,正趕上花幫主與少爺巡場。少爺沒出什麼事,只是嚇到了。」
林白起有上頭有個哥哥林白書,是大夏漕幫造船總場的場督。他自小雙腿殘疾,但造船的本事在整個大夏卻是極難得的,故而深得漕幫幫主花殺的信賴。漕幫雖為江湖組織,在大夏的地位卻是連朝廷也要敬畏三分。
林白起點了點頭,端著茶碗沉默了半晌才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甄娘搖了搖手,「花幫主沒怎麼樣,只是被砸場的劃破了胳膊,沒流幾滴血。」
林白起從椅子上站起來,沿著琉璃書台走了幾圈。嚴小段見她的樣子,禁不住翻了個白眼,「主子,您這是怎麼了?花幫主真的沒事兒,就是給劃了一刀而已。」
「你說……我要不要去看看他?」林白起的眼神有些猶豫。
「人家早回漕幫宅子里睡大頭覺去了,流那麼兩滴血,有什麼好看的……」
林白起猛地朝小段頭上敲了一下,又將甄氏手裡拿著的披風系了回去,邊系便往外面走,「誰管什麼漕幫,我是說我師兄。」
嚴小段愣了愣,抓了把傘出去追她家主子,「主子,您走這麼快做什麼?外頭天陰,好歹帶把傘再出去罷……」
***
林白起自己也不記得,究竟有多久沒來東岫庭了。
這時已是丑時,東岫庭那睡眼惺忪的看門小廝看到她,驚得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
「白白白……白王……您這是……」
「我來看看師兄。」
「您來看……少主?」小廝掏了掏耳朵,又看了看天色,掃帚一丟就往屋裡跑,「小石榴,小石榴,白王來看少主了!」
至於么,不過就是來看自家師兄而已,雖然從前都是師兄去看她……林白起悄悄翹了翹嘴角,跟著小廝往裡殿走。
蕭寵的寢殿在東岫庭的中庭,挺大的一塊地方。林白起穿過一片鋪著石子路的竹林,才要走過一座蓮塘上的石拱橋,便感到身側黑影一閃,她刷地抽出背後的佩劍擋住來人的攻擊,卻被那人一腳踢到了地上。
「師父,大晚上的,您也不怕把腰閃著!」林白起爬起來翻了個白眼,把劍放了回去。
「沒良心的死小鬼,你還好意思過來!你看你把我兒子折騰成什麼樣了!」蕭無別一隻腳踩在橋墩上,手肘撐著膝蓋,胸口風騷地露出古銅色的胸肌和腹肌,在月光下的色澤像抹了亮油般好看。他嘴裡叼著根細竹籤子,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雪白的發束柔順地垂在腦後。
「師兄怎麼樣了?」林白起一下急了,論理將蕭寵交給東岫庭的人,應是萬無一失的事情,不然她與師兄兩年未見,也不會這麼乾脆地將人交出去。
蕭無別偏了偏頭,嗤笑道:「我兒子怎麼樣,你很關心?」
「我自然是關心,除了師兄,我還關心過哪個男人?」林白起頓了頓,補了一句,「在師娘允許的範圍內,我還關心過師父您。」
「那漕幫的花大幫主呢?」蕭無別笑得狹促。
「那是一個誤會。我那時以為師兄便永遠只能是師兄,並不知道師兄對我……可花殺那件事是被帝座算計的,我與花殺互相都沒那種意思。師父,你不知花殺那人有多自私,他合該跟自己的右手過一輩子。」
蕭無別聳了聳肩,「你這張嘴倒是挺毒,這麼咒人家。行了,快些進去罷,別讓我兒等急。」
林白起點了點頭,拍凈身上的浮灰,朝蕭寵的寢室走去。
***
蕭寵的寢室不大,看得出燭火是剛點上的,還未來得及挑燈花,一跳一跳的忽明忽暗。蕭寵身邊的跟班石榴已經起來了,見到林白起跟見到鬼似的,一動也不敢動。林白起極力想讓自己顯得好親近些,便朝他笑了笑,石榴一溜煙跑了。
林白起只得就著燭火掃視了一下整個卧室:一張寬大的楠木桌子,桌子上擺了些筆紙,倒看得出是極好的。一個書架上整整齊齊碼滿了書簡,一張茶桌上放著套不太起眼的茶具,一張床上就躺著那麼個人。
若是硬要說這房裡有什麼打眼的東西,便是床頭的那張精心裝裱過的畫像。
那畫像畫的是三年前在鶴子台給戚太后做壽時,林白起持琵琶跳的《散朱華》。畫中林白起穿著紅色輕絲舞衣,曲起一足,落地的另一足踩在純白的蓮花中。只見她反彈琵琶,媚眼如絲,連那描金的指甲蓋都被作畫人勾勒得清晰可見。
林白起幾乎被這幅畫驚呆了,轉過頭卻發現蕭寵已經下地,正一隻手撐在床頭,指使石榴給她泡茶拿糕點。
「誰准你下地的!」林白起看著他白得如紙一般的臉色,兇巴巴地一吼,卻將石榴拿在手中的茶壺嚇翻在地上。
白王這一臉軟乎乎卻強裝凶蠻的小表情可是不常見,蕭寵愛得要死,伸出一隻手去捏她的臉。林白起好不容易堆起來的表情即刻就垮了,撅著嘴道:「師兄,你回床上躺好,讓石榴收拾就行了,我來看你,不用別人伺候。」
蕭寵應了一聲,果然躺回了床上。林白起指著畫像問他:「師兄,床頭的這幅畫,是你畫的?」
「畫得不好,讓師妹見笑了。」
這是蕭寵去君術輝身邊做內應的這兩年來,跟林白起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溫溫潤潤的,還帶著些勾人的黯啞,林白起吞了口口水,繼續道:「傷好些了么?」
「沒什麼大礙,只是傷得位置不好,怕是要多躺一段時間。」
「讓我看看。」
林白起踢掉一雙繡鞋,在蕭寵眼前跪坐下來,伸手解他外衣扣子。石榴剛打掃完地上的碎瓷片,抬起頭看見自家主子被人剝衣服。他想了想,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屋子,還幫兩人帶上了門。
「你怎麼包的跟個粽子似的……」林白起解開他的外衣,看裡面還裹了好幾層,不滿地又撅起嘴,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些。
「師妹,我自己來罷。」蕭寵一把握住林白起的手。
蕭寵先前睡得迷迷糊糊的,石榴跟他說師妹來看他,他的第一反應是石榴在夢遊,第二反應是自己在做夢。可林白起就那麼進來了,帶著些冬夜的寒氣,兩年來這樣的畫面他已經夢到過太多次,都快要麻木了。
他看著她掃視自己的房間,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知道她喜歡華美的東西,可這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唯一與華美沾的上邊的便是她的那副畫像,還是背著人偷偷畫的。蕭寵覺得自己這個師兄當的,真是窩囊透了。
蕭寵解下自己的裡衣,露出深麥色的皮膚,被蓮燈鍍上一層黯啞的光澤。強勁的骨骼被一條條修長的肌肉纏繞著,流露出某種溫潤古樸的誘惑,林白起的手不自覺的摸上他的胸肌,溫熱的觸感讓她的胸口擂鼓般震動。
蕭寵看她不太自然的表情,溫聲道:「師妹,外頭雪大,你這些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罷。」
那聲音溫潤悅耳,卻帶著男人特有的磁性,聽在林白起耳中又是一種誘惑。
「我不回去,我這些天都住在這裡。」林白起紅著臉檢查他的傷口,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瓶,給他又上了一層藥膏。她用紗布將傷口裹好后,沮喪地說了一句:「師兄,我總是讓你受傷……」
「小傷而已。」蕭寵上身光裸著,抬起胳膊,肩甲處厚實的肌肉隨著筋骨之間的輾轉,緩緩流露著令人躁動的勁力。他用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拂過林白起的臉,低聲道:「別怕,師兄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