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在這次無奈的主動搭話之前,肖九一直讓自己忽視那個「人」的存在。
但他一直在那,不但沒有因為肖九的忽視而消失,反而努力的做出證明自己存在的舉動,結果肖九倒是沒怎麼嚇著,但是大夫護士反而一個個嚇得半死。
進來輸液的護士,明明拿起來的時候手裡的還是透明的葡萄糖,正要把輸液袋朝掛鉤上掛的時候,卻發現輸液袋裡的液體已經變得血紅。護士怔忪了一下,大概是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拿錯了葯。下一秒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就是一聲拉長了的慘叫。輸液袋被啪嘰一聲扔窗戶上了,護士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醫生進來查房,插在口袋裡的聽診器忽然掉了,他彎腰去撿,聽診器「無風自動」,他再去撿,聽診器再次「無風自動」。
「咳,我去趟洗手間。」醫生跑了。
已經兩天了,很顯然他並不是肖九因為神經失常產生的什麼幻覺。「他」是真實存在的,他們倆再這麼一個忽視,一個證明下去,肖九覺得最先精神失常的會是這個醫院的醫護工作者們。
所以——
這個世上,有鬼。
鬼並沒立刻回答肖九,他說了一句:「等一下,我去道個歉。」就消失不見了。
還沒鬧明白呢,並沒關嚴的房門外已經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肖九囧:「……」
這傢伙是道歉去的,還是故意嚇唬人去的?
過了一會兒,對方回來了,他看著肖九,張了張嘴:「……」
肖九看著這個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表現得無比惡質的鬼,他知道對方能說話,但是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這個「人」就是張嘴站著,只是表情從剛才的喜悅變成了疑惑,結果弄得肖九也莫名其妙了:「怎麼了?」
「我不知道。」對方看著肖九的眼睛,他的表情反而像是希望肖九能夠給他一個答案。
「啊?大哥,你先是把我弄進醫院,然後又把我嚇個半死,結果你不知道?」肖九感覺到一陣無奈和好笑。這個「人」……不,鬼,看來也是個糊塗鬼。
「呃……」鬼的臉上竟然浮現尷尬和不好意思,他又開始歪頭歪頭歪頭,不斷的歪頭,眼看著他的腦袋就又要旋轉一百八十度了。
肖九的汗毛頓時又炸起來了,不過就是沒頭一次炸毛那麼嚴重而已:「大哥,別激動……你先告訴我你名字怎麼樣?」
「啊……對不起,不是故意的。我的脖子……有點松。」鬼把腦袋正了回來,一臉歉意的點著頭,還是那種輕得發飄的語氣。
「看出來了……」肖九小聲嘀咕著。
「我的名字……」鬼則陷入了思考,很努力的思考。肖九還在奇怪他怎麼連名字都記不住的時候,病房裡的燈開始一亮一滅的閃了起來,而且越閃頻率越快!
肖九剛想說話,房門忽然被推開了,推著推車的小護士站在門口,肖九立馬閉了嘴。下一刻「砰!」的一聲,房頂和床頭的燈全都炸了!
「啊——!」原本就打著哆嗦進來的小護士驚叫一聲,跑走了。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不起來我的名字,一時激動……」房門依舊搖晃著,鬼的聲音從肖九的頭頂悠悠的傳來。
大概這醫院的護士的,都比他還要更早接受現實。而且,看了看一點碎玻璃都沒有的病床,肖九覺得這個鬼為「人」還是很不錯的,除了之前莫名其妙的昏倒之外,他並沒做出任何傷人的舉動。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咱們都放鬆一點,放鬆一點……」肖九對鬼笑著,十八歲的他看起來並不青澀,只是讓他沒有了讓人反感的油滑,反而多了一種很純的溫柔。他眼睛的輪廓有些深,但還沒深到歐洲人的程度,鼻樑很挺,菱形的嘴唇笑起來很舒服。大一剛入學的時候,這樣的肖九就引來了不少學姐的圍觀,「要不這樣吧,在你想不起來的這段時間裡,你叫星期二怎麼樣?」
「星期二?」鬼的表情有些古怪,「你喜歡看《魯濱遜漂流記》?」
這時候有大夫和護士小聲嘀咕著進來的,他們神色古怪又慌張的看著肖九。又過了一會兒,來了個主任醫生,提議給肖九換房間。肖九當然沒意見,很乾脆的趿拉著拖鞋,帶著毛巾和水杯,跟著護士走了。
其實他的身體早就沒什麼事了,每天輸的液體都是補充營養的,不過醫院一直找不到他昏迷的原因,才依舊住著。但是,最多再住兩天,他就能夠出院了。
換房間的時間,他路過的一間病房門口,有個老太太,很緊張的站在門口唉聲嘆氣,而那間病房裡,則傳出嚎啕大哭的聲音。肖九猜測大概有人過世,不敢多事,繞開老太太跟著護士走進了自己的病房。
搬進新病房的肖九,躺在病床上之後,就立刻挨了三針——明明第一天的時候,這位給他輸液的護士,手腳是十分利索的,絕對是一針見血。
不過肖九也理解,況且大男人多挨兩針也無所謂。粘好了針頭,護士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離開了,臨出門的時候明明推著車,卻絆了一跤,幸好沒摔倒。結果當門關上,肖九就聽見了奔跑聲快速遠去。
肖九看著臉上笑容古怪的鬼,忍不住就說了一聲一句:「人家工作也不容易,別嚇唬他們了……」況且把他們嚇唬得神不守舍,那到時候吃皮肉之苦的也都是他們這些病人。
鬼看了肖九一眼:「可以。」
肖九看著鬼,對他更多了三分好奇——鬼是可以很正常的溝通:「只能算是看過《魯濱遜》,你不提我都忘了那裡邊還有個星期五。」
「那為什麼想起來叫我星期二?」
「一時的靈感,怎麼找原因?」肖九皺著眉,「不過……我得向你道歉,我應該先問問你自己的意見的。」又不是給貓貓狗狗起名,對方是鬼,可也(曾經)是人。
「星期二……挺好。」但鬼想了想,點了點頭,於是,他也就是正式的星期二了。
「那麼,我能問問你為什麼到了我們宿舍,又跟著我嗎?」肖九確定自己從沒見過星期二,更沒做過什麼關係到人命的大事,而那些影視作品中,鬼不都是追著那些與他有恩仇的人嗎?
「我……」星期二又是在發出一個單音后,開始長時間的思考。
肖九看著星期二——是不是鬼的思維都有些緩慢?還是只有星期二是這樣?
「一切都是無意中的……」星期二的眼睛看著窗戶,皺著眉,顯然是在努力的思考,「在那個路口,我離不開的路口,我不知道為什麼離不開的路口,我站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法離開?我得去找人!我得……我……我要找誰?」
星期二又開始習慣性的歪頭、歪頭,又歪頭。肖九看著他的腦袋,發覺自己也已經對此習慣了,竟然沒有炸毛的感覺了。不過他得打斷他的思考了,因為燈又開始一暗一亮了,肖九可不想在短時間內,連炸兩間病房的燈。
「星期二……星期二?星期二!」
「!」星期二僵硬了一下,他把歪著的頭歪了回來,「抱歉,我走神了。」
「沒事,你可以繼續,繼續。」
「嗯……我還不太能控制,我會努力學習控制的。」
「好的。好的……」
「我很意外的發現,如果有人在那個路口打車,我跟打車的人一塊招手,接著就能和他坐上同一輛的車,離開那個地方。但是有時候會被司機發現,那樣我就只能退回到路口。即使沒有被發現,我也只能跟著那個人跟到第二天的早晨。六點半一到,我就要會重新回到那個路口。」
剛才肖九就想起了那天老二回到宿舍時說的那個笑話,看來那不是笑話,星期二就是路口的鬼,而他那天坐上了老二的車,並且跟著老二一路回到了宿舍。
「不過,你現在沒回去啊。」
「對啊……」星期二對著肖九笑了起來,一個面部肌肉(如果他還有的話)僵硬,只有嘴角大大咧開的笑容。幾個小時之前,肖九大概會覺得瘮,不過現在卻已經完全適應了,「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那天我只想嚇一嚇你,就跟嚇那些司機一樣,然後回到我的路口去,可是,我發現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肖九隱約覺得星期二的這個用詞有點「古怪」。
「對,我離不開你了,我只能呆在你的二十米之內,就和我離不開那個路口一樣。」
「……」肖九皺起了眉,完全鬧不明白他作為一個血肉之軀的人,怎麼是和一個十字路口相提並論的?
他叫肖九,今年十八歲,父母離異,在一個禮拜之前,完全是個普通的大一青年,在更久之前,也從來沒有什麼靈異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他倒是也相信世間有靈魂,但同時也對網路上鋪天蓋地的靈異事件嗤之以鼻。就和現在華夏無數的年輕人一樣,還處在混亂與矛盾的年紀里。
可是突然一個鬼就出現了,告訴他,他有了讓鬼不離左右的異能?
「給我死機的腦袋一點時間,讓他重啟一下。」肖九躺倒在床上,覺得自己的腦細胞已經完全不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