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我爸媽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肖九微笑著,也倒了一杯可樂,遞給老二。
事實是,肖九他媽懷他的時候,夫妻兩個人已經在鬧離婚了。就因為鬧離婚鬧得太HIGH,所以等到他媽意識到自己有了,想去打的時候,孩子已經太大了,強制流產反而會有危險,同時一個孩子也能成為搶奪財產時的有力砝碼。
等到肖九出生,兩個人更是已經正式離婚,戶口都是他爺爺奶奶給他上的,他爸雖然得到了撫養權,但是對這個孩子顯然也沒什麼愛心和耐心,「九」這個名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麼是想的。
到了現在,他爹媽已經是各自事業家庭雙豐收了,無論在哪一邊,肖九都是個多餘的外人。而他們給肖九的除了錢,就只有錢了。
老二咕嘟咕嘟的喝下去,但剛放下杯子,他猴一樣歡快的表情忽然僵住了。肖九還以為他喝錯了什麼,可還沒等他問,老二就已經滿臉愧疚的說:「老四,對不起,我這個……我是豬腦子,也是豬嘴巴。」
老二是個比較遲鈍的人,但是肖九都昏迷這麼長時間,卻還沒見著他們父母的影子,肖九現在說得雖然隱晦,也已經很明白了。再遲鈍,老二也醒悟過來了。
「二哥,沒事。」肖九笑笑,宿舍里的四個人,一開始不過是因為好玩,外加其他宿舍也都這樣,才按照年紀弄了個排行。但原來都是獨生子的他們,叫了小半年下來,卻好像已經是真的兄弟了。
二哥是個被寵著長大的富二代,壞毛病也是有,愛玩愛鬧,嘴巴大外加懶散,不過包括肖九在內的其他三個兄弟都知道,至少現階段,老二其實是他們當中最單純的一個。
「對了,二哥,下次來的時候麻煩你給我帶幾件厚衣服。」
「哦!哦!」老二一拍腦袋,「我傻了,最該帶的東西沒給你帶來,你等著,我這就回去給你拿!」從這幾個兄弟輪流跑醫院給肖九送飯就知道,他們並不是這麼粗心,只是,他們大概沒想到,真的除了他們之外,竟然真的再也沒有一個人給肖九送東西吧?
「二哥!二哥!」肖九匆忙的叫著,但他就是因為下地的時候,腿磕到隔板慢了那麼幾秒鐘而已,老二就已經飛躥出病房了。等他穿上拖鞋跑出門外,在走廊上更是連他的影子也看不見了。
肖九無奈,外加為自己的說話方式自責的回到房間里的時候,他看見星期二正圍著那一大堆沒吃完的肯德基飄來飄去。
「星期二,怎麼了?」
「餓了。」星期二停下來,看著那堆食物的眼神,迥異於他過去的森冷,倒是很像餓肚子的小動物。
「鬼也會餓嗎?怎麼讓你吃?」第一個問題完全出自於肖九的好奇,讓他更關心的是第二個問題。
「呃……」星期二又陷入了思考,但他這次倒是沒把腦袋扭個一百八十度,「哦,這種感覺好像不能說是餓,只能說是饑渴,或者更準確的說,我饞了。」
「……」肖九很想笑,但是看著星期二一臉嚴肅的解說,他又覺得自己爆笑出聲的話實在是不太禮貌,所以只能強忍著。
「但是怎麼讓我吃……」肖九看著那些食物,「我也不知道。」
「像電視里那種拜祭一樣,祭給你?」
「但是……你要拜祭誰?」這次星期二的反應卻快了很多。
是呀,要祭拜誰?在他面前站著的歸根到底,是一個無名的魂魄。
「做鬼真不好,連吃東西都不行。」肖九看著星期二。
「嗯,我也這麼覺得,所以能不做鬼最好別做。」星期二也看著肖九,很鄭重其事的點頭。
「不過還是能試試的。」
「試試?」
「嗯,試試。」肖九翻了個身漢堡出來,雙手舉著,一臉嚴肅,他拜祭的不是旁的鬼,而是在他眼前的這個,摸不到卻看得見的真實存在……
明明開始的時候那麼震撼出場,就像是個大BOSS一樣,但是孤孤單單的傢伙。
肖九舉著漢堡,星期二看著肖九,這一刻時間好像就在房間里凝固了,直到突然響起了開門聲。肖九下意識的就把手收回來,然後看向開門的護士。護士看他的表情有點怪,但緊接著看整個病房的眼神更怪,她緊了緊推著推車的手,匆匆忙忙的把推車推了進來。
「這是今天的葯。」推車推到肖九病床旁邊的時候,護士甚至沒正眼看著肖九,就只是用哆嗦的手把放著藥片的小瓶遞了過來。
肖九老老實實的接過葯,但還沒等他吃藥,護士就推著小車,用最快的速度跑了。
不過這倒是也能理解,肖九聳聳肩,發現竟然沒水了,乾脆用可樂把要送了下去,反正他也沒什麼病。放下可樂的紙杯,肖九看見的就是那個原本該是圓的,但現在背咬出了一個缺口的漢堡。
「呃……抱歉。」他剛才匆忙之間下意識的要隱藏自己的反常,現在反應過來了,這個貌似是別人的食物。
「沒事,我已經吃到了。」一邊的星期二笑得很開心,是真正的笑,眉眼都舒展開了,完全沒有了僵硬呆板的感覺。
肖九看著他,也是頭一次注意觀察起了這個鬼的外貌。他應該是比肖九大上幾歲的,但不會太多,也該是二十齣頭而已,他的五官分開來看應該是很普通的,但是合起來卻會給人很舒服的感覺,當然是在他不會僵著半張臉笑的時候。
他活著的時候,應該也是個耐看型的帥哥。
「你吃到的是什麼味道的?」隨著畏懼散去,肖九發現自己好像成了一個腦袋裡裝滿了十萬個為什麼的孩子。
「……漢堡的味道。」
「沒什麼特別的?而且我沒看見你嚼,或者咽啊。」
「特別的……特別的就是覺得肚子好像飽了吧?還有點發熱。不需要嚼也不需要咽,我嘴巴里突然之間就有漢堡的味道了,現在也還有……」星期二舔了一下嘴唇后說。
「鬼也會感覺到熱嗎?呃……抱歉,我有些冒昧了。」肖九問出口后才反應到自己的不禮貌。
「沒什麼冒昧的,我本來就是鬼。其實我第一次感覺的熱的時候也挺意外的——死了原來還能知道冷熱。」
「你第一次感覺到熱是什麼時候?」
「知道我是鬼的第一天中午……」星期二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那天可真熱啊,覺得我都要被烤焦了……而且我是鬼,沒法出汗,所有的熱都悶在了心裡……最後我無意中發現自己能躲到地底下,才總算遠離了酷熱……」
肖九第一時間下地拉窗帘去了,他的病房日照良好,陽光灑滿了房間對他這個活人來說很舒服,但以星期二的描寫,大概會讓他很不舒服。
「沒事。」星期二在他背後說,「不是直接的日照,即使只是隔著玻璃,但對我的影響也削弱了許多。」
「但也會讓你不舒服吧。」肖九皺著眉。
「我不能離開你二十米,你沒想過,乾脆把我帶出去,永遠甩掉這個麻煩嗎?」
「怎麼可能,我又不想殺……呃,雖然你是鬼了,但是你做鬼之前是人吧?況且,你就算做了鬼,除了大多數人看不見之外,和人又有什麼區別呢?」肖九搖了搖頭。
星期二會嚇人,但是相處到現在,他雖然會嚇唬人,但是沒傷害過誰,就是有時候會無法控制的精神激動而已。他也會孤單,也會有口腹之慾,甚至剛剛肖九還知道了他也能感受到冷和熱。
還有那位老太太,她在世的時候她已經年紀不小了,操勞辛苦了一輩子。但過世之後卻還依然牽挂著子女,直到確定把自己能留下的都留下了,才放心離去。她是鬼,但是卻依舊充滿人性。
為什麼要怕他們,要想著驅趕甚至傷害他們呢?別管那些電影電視,歸根究底,鬼就是「過去」的人,他們留在陽世不離開,也是因為對活人的牽挂而已。
「不能這麼說,講道理的鬼雖然有不少,但是不講道理的……」星期二也一塊兒搖了搖頭,「你見的鬼還是太少了,等到你以後見多了……」
肖九表情僵硬了:「停!停!星期二,吃薯條不?」
「要蘸番茄醬。」
「好,好。」肖九狗腿的點頭,就算剛才覺得自己已經想清楚了人和鬼的區別,但是想到還要見更多的鬼……
不管那些鬼講不講道理的,肖九真心都不想再多見了——更何況星期二竟然還算是講道理的,那不講道理的得是什麼樣啊?
肖九在心裡嘆了一聲,一邊一根根的給星期二上供著蘸了番茄醬的薯條(供完了就塞自己嘴裡),一邊在心裡唉聲嘆氣。就是眼前的這位,肖九想早弄清楚了他為什麼還不升天,或者至少弄清楚了他為什麼跟著自己,然後早讓他走鬼。
畢竟,人鬼殊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