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何藏的電話打來的時候，一群人正酒至興頭。雲微漾走出包間才接起電話。
「喂。」
「微微。」何藏那邊背景頗多雜音，然而這一聲「微微」卻格外清晰。
「嗯？」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給你打個電話。」何藏把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推開。
「你喝酒了？」雲微漾聽到那邊的背景雜音，脫口而出。
「喝了一點兒。」何藏看著眼前那杯白酒，微微一笑。
「哦。那你少喝點，車子還是別開了。」雲微漾想了想，終還是這麼例行公事的一句。
「微微，你在哪裡？」何藏的語氣忽然一低，帶著莫名的溫柔。
「在外面和sindy混飯局。」
「地址？」
雲微漾沉默了。
那邊有酒杯摔碎的聲音傳來。蔡斯芩看著何藏嘴畔帶著笑容把面前的酒杯掃到地下，咣當一聲，玻璃渣碎了一地。
雲微漾抬起頭來，外面殘陽如血，正是近黃昏。
「我在沁園春。」沁園春是私人會所，只對少數會員開放。剛才吳明磊直接把他們一行領到這裡，看來這裡他熟悉得很，連非會員都能帶進好幾個來。
「這麼巧，我剛好也在沁園春。」那邊的聲音低沉勾繞，帶著不明意味的危險。剛才他是看著她進來的。
周圍三三兩兩都是昔日故人，她走在其中，並無多少不適，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麼一路同行下來的。
可是明明，這麼些年來，她一直生活在他們的圈子之外。
雲微漾轉了個身，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何藏的身影。剛才聽了他的話，她瞬間以為自己就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頓時有了芒刺在背的感覺。
然而再次轉過身來，確實發現多了一個人，那是吳明磊。
雲微漾對著手機說了聲「回聊」就掛斷了電話。
「怎麼出來了？」她走近他，沒話找話。
「假話是我擔心雲小姐所以拋下山珍海味出來找你了。」
「真話呢？」
「真話是sindy姐酒量太牛了，我完全hold不住。所以出來喘口氣，回去再戰三百回合。」
「sindy的酒量……你確實喝不過她。」雲微漾聽了只是笑笑。
吳明磊側目看她，聽她的語氣感慨多於陳述，一時也只是摸摸鼻子笑了笑。
雲微漾兩手放在欄杆下，目視著前方染紅半片天空的夕陽。晚風吹起她的頭髮，吳明磊從自己這個角度看過去，真覺得她美的飄逸出塵。
真是隨時隨地可以切入偶像劇里的畫面啊。
他真暗自感慨，雲微漾轉過頭來：「我先進去了，你是繼續在這裡醒酒還是……」
「雲小姐請便，我再在這兒待會兒。」吳明磊向她點了點頭，雲微漾轉身回了剛才的包廂。
她剛坐定就見sindy側身小聲問了一句：「怎麼那麼久？」
「剛好遇到吳總監，在外面聊了幾句。」雲微漾不以為意說。
「他的酒量很差勁，三杯下肚就不行了。」雲薔好笑地說，似乎想起了吳明磊什麼糗事，越想越崩不住，笑容也越來越詭異。
而此時雲微漾低了頭，心裡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只是臉上笑容淺淡，並不像雲薔那樣笑得誇張。
「好像在座諸位都不是很能喝酒……」sindy八面玲瓏見機拋出話題。
「我是不能喝。」雲薔無奈地說：「我對酒精過敏。」
sindy看了身邊的雲微漾一眼，用一種「原來這麼有緣」的口氣說：「小漾也不能喝酒，一喝就出疹子發癢。」
顧茜心想這經紀人真是絕了，連一樣的毛病都能拿出來做文章當談資。處處為雲微漾謀划著想，自己要是有這麼個幫手，也會事半功倍許多。
「雲女神跟我看來真是挺有緣。都對酒精過敏，還都姓雲，五百年前是一家啊。」雲薔順著sindy的話接道。
sindy看到雲微漾的臉色乍然一凝，笑得有些勉強：「確實挺有緣。」
一個娘胎里一前一後出來，哪裡僅僅只是挺有緣。據說前世的五百世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麼自己和雲薔的緣分，是扭斷了脖子擦肩了無數次，才能有這樣同卵雙生的姐妹緣分。
「在古代這樣的緣分，就可以義結金蘭了。」顧茜放下酒杯笑著說。
正在這時吳明磊推門進來，聽了這一句笑著問：「誰和誰要義結金蘭啊？」
「怎麼我就出去一小會兒，回來就完全跟不上劇情發展了？」他拉開椅子坐下。
「你這聽半句的功夫真是厲害，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雲薔做了個無語的表情。
「在說微漾和雲小姐有緣呢。同姓不說，連酒精過敏的毛病都是一樣的。」sindy向柏麗廣告部的創意總監認真解釋。
「這麼有緣，來來來，她們倆不能喝，咱們代她們喝！為她們這逆天的緣分乾杯！」吳明磊看來真有點喝高了，什麼叫「逆天的緣分」啊……
「你悠著點。」君東臨出聲拉下他，自己拿了酒杯碰了碰sindy的杯子。
「合作愉快。」然後就是一飲而盡。
「師姐，我也敬你一杯。我乾杯，你隨意。」顧茜的敬酒有些莫名其妙，一般敬酒都有由頭，為友誼為生意，為升官發財為前程似錦。但她不說什麼，只說敬酒，雲微漾抿了一口純凈水，知道她是在為上次的那次找人勸酒之事道歉。
其實說到底是自己遷怒她了。一向目下無塵的雲微漾單單隻對這個新出道的小師妹百般苛責，不是因為她演技不好跟她搭戲比較累，也不是因為她當初的遲到，而是因為她的臉。
她討厭她的臉。
從某些角度來看，她實在是長得像雲薔。
也就是像她自己，當初的自己。她拋棄了的，不願回頭去看的，自己。
顧茜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卻見雲微漾垂著頭，濃密的眼睫遮住了滿目心思。還以為她拿喬不給面子，然而接下來便見她抬起頭，睫毛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眼中也有了幾分笑意：「那我只能以果汁代酒了。」
她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即使顧茜並不喜歡她這個人，卻也無法討厭這樣的笑容。
而雲微漾卻在這一笑里翻過了一頁。幼稚的彆扭和猙獰，如同輕舟，談笑間已然過了萬重山。
正氣氛剛好，賓主盡歡，卻傳來一陣敲門聲。沁園春的酒保端著兩瓶紅酒走了進來。
「你叫酒了？」吳明磊問君東臨。
「不是你叫的嗎？」君東臨反問。
「幾位慢用。這是有位客人送給幾位的。」酒保放下兩瓶紅酒正準備走，卻被吳明磊叫住。
「是誰讓你送來的？」
「是我們老闆的一位朋友。」
「86年的拉菲一出手就是兩瓶，這位朋友還真是大方。」雲薔看了紅酒的年份，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無功不受祿，麻煩你再把這兩瓶酒拿回去。」君東臨隨意一指，態度非常明顯。這個人擺譜的時候，身上的氣勢總是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會不會是你生意場上的朋友？」顧茜問。
「我的朋友可不會藏頭露尾，送兩瓶酒都遮遮掩掩。」君東臨說這話時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雲微漾。
從酒吧拿酒進來之後，她就一直挺直了脊背卻一言不發，這個女人的意識警覺非常，然而她似乎缺少安全感，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激起她身體本能的防備。
「雖然我媽從小就教我不要白吃白拿陌生人的東西，可是這麼好的東西……」吳明磊看著這兩瓶拉菲，眼神卻彷彿是在看初戀情人。
86年的拉菲，雖然比不上82年的珍貴，一瓶起碼也得要兩三萬。現在人家一出手就是兩瓶，這個作風實在是很暴發富啊。
吳明磊正在暗自感慨，心疼將要和這樣的美酒失之交臂。雲微漾的手機卻忽然一陣震動。
劃開鎖屏鍵，是何藏的一條微信。
「微微，酒收到了嗎？」
雲微漾抬頭跟吳明磊說：「既然是那麼好的東西，就收下吧。」
然後她敲了兩個字回去。
「收到。」
「原來是雲師姐的追求者送來的啊……」顧茜八卦兮兮地說。
君東臨轉頭看她，卻見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點著，卻並不回顧茜的話。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默認了。
「可惜怎麼沒打聽清楚你不能喝酒？」白薔對這「追求者」很感興趣，好奇地問。她可還記得之前的慈善拍賣有一位神秘的客人以一千萬拍下雲微漾的爵士舞。
雲微漾心中一哂，這酒本來就不是為了討好她而送給她的。送一個不能喝酒的人絕世名酒，除了給人添堵，她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抱歉，這涉及到明星*。」sindy阻止了雲薔繼續探詢。
「sorry.」雲薔抱歉道。雖然有些八卦不成的不甘心，但是現在人家守口如瓶，而社交場合也不允許打破沙鍋問到底，所以她還是明智地住了口。
「沒什麼。」雲微漾笑了笑，按了關機鍵。
之後的氣氛就一直有些沉悶了，紅酒開了一瓶，除了吳明磊和sindy，也沒什麼別人捧場了。
走出包廂吳明磊正準備提議去打幾撞球，就看到有一群人向他們迎面走來。
「微微。」其中有一個人忽然開口叫住了雲微漾。
君東臨只覺得這聲稱呼熟悉非常。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麼稱呼一個女孩子的。
那個女孩總是非常安靜，然而當別人喊她「薇薇」的時候，又會抬起頭來注視著呼喚她的那個人。那是一種摒棄了周遭一切的注視。她的眼睛清澈見底，眼神清明純正，他總是能在她的眼底發現自己的倒影。
可惜，如今她已經不在了。
雲微漾站直了身體，叫了一聲：「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