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就算蘇密爾再如何地輕描淡寫,花滿樓又那裡會想象不出蘇密爾在過去那段時間裡究竟遭受了怎樣的痛苦。
手無意識地收緊,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帶來了陣陣的生疼,可比起心臟處撕裂一般的疼痛相比,卻是微不足道,渺小到可以忽視的。
不願去想象蘇密爾的死亡,因此花滿樓只能慶幸一切都還不晚,蘇密爾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他還可以抱著這個人,可以牽著愛人的手走完剩下了人生。
現在蘇密爾還能完好無損地躺在他懷裡,簡直可以說是上天降下的奇迹,他是有多麼的幸運,才能失而復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若是萬一……
忍不住收緊了手臂,懷抱中溫熱的身軀,和西域人獨有淡淡的香味,使花滿樓得以確定,他並沒有失去他心愛的人。
花滿樓不是不明白蘇密爾的想法,可正因為如此,他才愈發難以接受。
然而縱使是那些事情已經是過去的了,花滿樓卻完全不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生平第一次,他那麼的憎恨這雙瞎了的眼睛。
而更為憎恨的,卻是如此無能的自己。
一直以來,他恨不能放在心頭捧在手心,不捨得委屈了一絲一毫的小貓就在他的面前忍受著種種不堪的折磨,可他竟然什麼也不知道……
蘇密爾的聲音壓得很低,開開合合的唇微微打著顫。
曾經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痛楚,還有那時候苦澀而絕望的心情,他根本一點兒都不願意去回想,更不願意一字一句地講給花滿樓聽。
那樣的感覺委實讓他難堪又難過。
只是花滿樓這次說什麼也不願放過他,那他也只能實話實說,免得再惹花滿樓生氣。
雖然蘇密爾已經是在儘可能地簡單講訴了,可事情的真相擺在那裡,即使他在其中省略了諸多的細節,努力地琢磨著措辭,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等到終於艱難地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蘇密爾脫力一般地垂下了頭,不過片刻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瞄向花滿樓的臉。
花滿樓的臉色差勁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自相識以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那張儒雅溫和的臉慘白成這個樣子。
蘇密爾有些害怕了。
他不是沒想到花滿樓會生氣,可是卻沒想到花滿樓會這麼生氣。
雖說他向花滿樓隱瞞了自己的情況,甚至還在最後欺騙了花滿樓,可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
更何況,那些事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
畢竟在蘇密爾看來,沒有什麼是比他們現在還在一起更幸福的事情了,至於其他的,並不需要太在意。
不過花滿樓顯然不是這麼想的啊。
將視線轉向花滿樓緊握成拳的手,顏色青白的突出指節讓蘇密爾的貓瞳顫動了幾下,搖晃間似是要滴下水來。
他喃喃著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道歉嗎?
可是,如何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你敢?!」
素來溫潤的嗓音因為怒氣而顯得有些冷冽低沉,而蘇密爾卻發覺其中隱含著不易察覺的恐懼。
而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剛剛一不小心把心裡想的話給說了出來。
「花滿樓,我……」他著急地想要解釋,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花滿樓狠狠地箍在了懷裡。
腰被緊緊地握著,披散的捲髮也和花滿樓的手指糾纏在了一起,稍一動彈頭皮就被牽扯得發疼。
而緊接著壓下來的激烈親吻更令蘇密爾喘不過氣來。
有點兒不舒服。
但如果這樣能讓花滿樓把心裡的憤怒發泄出來的話,倒也沒什麼不好。
跨坐在花滿樓的腰間,蘇密爾以一種順從的姿態仰起了臉。
可他預想的那些事情卻並沒有發生。
略有些粗暴的吻變得溫柔起來,含著滿滿的憐惜之意,花滿樓的手撫過蘇密爾的髮絲脊背,無比珍惜親昵地把人擁進了懷裡。
剛剛聽到蘇密爾說出「再來一次,還會那樣做」的時候,花滿樓是真的憤怒了。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怎麼可以?!
只是再大的怒火,在面對蘇密爾小心翼翼的乖順模樣時,都化作了愛憐。
「抱歉,嚇到你了。其實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才害得你吃了那麼多苦。」花滿樓這樣說,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使他的神色變得極為複雜,「以後我絕不會再讓那樣的事發生,而剛剛那些話,你也不要再說、再想了,好不好?」
聽了花滿樓的話,蘇密爾驚詫地瞪大了一雙水潤的貓瞳,「花滿樓,你、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我從來沒有生過你的氣,只是……」
只是在生自己的氣罷了。
而且比起生氣,更多的還是心痛和自責。
花滿樓緩和下來的態度令蘇密爾也跟著放鬆了下來,只是他仍想知道花滿樓的未竟之語,「只是什麼?」
發覺懷裡的貓兒仍是懵懂的模樣,花滿樓忽然意識到,如果不想讓這貓咪再自己折騰自己,必須要扭轉一下他的觀念。
這樣想著,花滿樓沒有回答蘇密爾的問題,反而滿臉認真地說道:「蘇密爾,我喜歡你。」
「哎?」
蘇密爾表示這個跳躍他有些跟不上。
不過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上次花滿樓這樣對他說的時候,他雖然毫無保留地把自己都交了出去,卻只敢在床笫之間用胡語低喃著「喜歡」。
再後來,就是彌留之時,望著百花樓的方向,那些遺言自言自語般地念叨出來。
至於光明正大的當面親口向花滿樓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卻是一次也沒有過。
開始是不懂,而懂得的時候已是命不久矣,不敢說出來了。
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蹭了蹭,蘇密爾想,幸好他還有機會。
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顧慮了。
「花滿樓。」他的表情也同樣認真而嚴肅,只是臉上泛著一層薄紅,「我也喜歡你,就是你說的那種喜歡。」
花滿樓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他撫摸著掌下流暢姣好的腰線,又低下頭,將唇貼近貓兒軟軟的耳垂。
「因為喜歡我,不想我擔心,所以才從發現的時候就把中毒的事情瞞著我,後來知道好不了,就更不能告訴我了,甚至到了最後,還是想要騙我,只盼著我在你死後,哦,是我以為你會了大唐之後,能慢慢把你忘了,這樣,縱使心裡難過,也總抵不上你死在我面前來的痛心……蘇密爾,我說得可對?」
花滿樓所說的與他自己的心中所想分毫不差,沒有什麼值得辯駁的,於是蘇密爾便乖乖地承認了下來。
而聽到蘇密爾的回答,那溫柔的笑容中卻是漫上了几絲苦澀,「你在那樣做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
「當然有!」蘇密爾急急說道。
就是為了花滿樓啊,不然他又那裡會考慮那麼多?
「那麼,你在對自己那麼狠的時候,也知道我會有多心疼嗎?」
「……」
沒有再說話,因為蘇密爾明白了花滿樓的意思。
花滿樓是蘇密爾喜歡上,更準確地說,是愛上的第一個人。
在花滿樓之前,連蘇密爾自己也不知道,原來愛是這麼神奇的一種情感。
他愛著花滿樓,只有花滿樓覺得開心,他怎麼都可以,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可以高高興興地送上去,連眼睛都不會眨上一下。
所以,從來都不覺得他先前做得那些事情有什麼不對。
然而他卻忘了,花滿樓對他也是一樣的。
把他們兩人對換過來想一想,蘇密爾忍不住難受地嗚咽了一聲。
原來,他一直認為最好的決定,其實卻是最殘忍的……
「你知道嗎?沒有什麼,是比你好好地呆在我身邊,更能讓我感到幸福的。」
「嗯嗯,我明白了,以後絕對絕對不會再那樣做了。」
得到了蘇密爾的保證,花滿樓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過去的事情在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義,而今後,他自然不會再讓這貓兒受任何的委屈和傷害。
有些事情,有過一次就已經足夠痛徹心脾了。
「雖然你說沒什麼大礙了,但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利落,而且又憔悴成這個樣子,這段時間還是好好養養身子吧。」緊了緊手臂,懷裡有些硌人的身體仍然讓花滿樓心裡酸疼,「你身上的毒真的已經徹底解了嗎?還有沒有什麼影響?」
前面的話到沒什麼所謂,至於毒素殘留的影響……
蘇密爾有些心虛地瞥了瞥被花滿樓繞在之間銀絲。
這一頭白髮,不知道算不算是影響?
他這一遲疑,花滿樓立刻又緊張了起來,「真的有?是什麼問題,有多嚴重?蘇密爾你別再瞞著我……」
聽著花滿樓這一連串的問話,蘇密爾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並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我的頭髮全都變成了白色而已,身體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你的頭髮……」為貓咪順毛的手猛地一僵,花滿樓有些不可置信地挑起了一縷柔順的髮絲,「全白了嗎?」
「嗯。」
「那,可還有復原了辦法?」
蘇密爾聽出了花滿樓話中的希冀,可他保住一條命已屬不易,至於這頭髮,卻是無論如何恢復不了原本的顏色了。
開始的時候他也有些看不習慣,可時間久了,也不怎麼在意了。
反正再怎麼說^不過是發色而已,只要花滿樓不嫌棄就好。
「怎麼會呢。」花滿樓將那縷銀絲放在唇邊細細親吻著,「只要是你,不管什麼樣子,都是最好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這個,唔,算是me的禮物吧,me最稀飯的15裡面+獸化梗,希望各位親食用愉快~~~~~(*^__^*)
某日,陸小鳳剛巧從百花樓的樓下路過。
都已經到了樓下,要是不進去看望一下多日未見的好友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陸小鳳想了想,轉了個身就往門的方向走去。
如果是以前,不走尋常路的陸大俠一定會選擇翻窗而入這種符合他個性的方式,但由於該方式太過突然,他很是撞見過一些不大和諧的畫面。
回想起花滿樓黑著臉露出溫柔如水的笑容,陸大俠渾身發抖地吞了吞口水,決定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還是老老實實地走樓梯吧。
希望樓上的人可以聽到聲音,然後可以將恩愛秀得隱晦一些。
不過陸小鳳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花滿樓和他的那隻貓咪完全不清楚只要他們兩個處在同一個畫面里,周圍那種黏黏糊糊的粉紅色有多麼的瞎眼。
因為花滿樓的眼睛已經治好了,所以就那麼肆無忌憚嗎?
抬手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陸小鳳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推開了花滿樓的房門。
???!!!
陸小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來他已經做好了被閃瞎眼的準備了,可沒想到,他竟然看到花滿樓一個人坐在桌旁喝茶這種再正常不過的畫面。
一個人!重點是一個人啊!!!
按說這場景他從前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在蘇密爾搬到百花樓之前,每次他翻窗戶進來的時候,十有八、九都能看到花滿樓在喝茶。
當然,諸如澆花、撫琴之類的事情也算是常見的。
但那時以前啊!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而現在他來百花樓,看到的都是那些……
陸大俠自戳雙目中。
花滿樓撂下手中的茶杯,笑著對站在門口,臉色變幻莫測的陸小鳳說道:「陸小鳳,好久不見了。」
「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嗎?」陸小鳳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笑嘻嘻地走了進來,「我說花滿樓啊,今天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往常不是恨不能十二個時辰黏在一起嗎?」
花滿樓抬手摸了摸桌上那盆花的花葉子,笑得意味不明,「這個嘛……」
一看花滿樓這個笑容,陸小鳳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來的不是太時候。
陸小鳳不知道為什麼花滿樓就一個人怎麼還會嫌他礙事,但他一向是個相信自己感覺的人,覺察到了不妥,就立馬做好了撤退的準備。
看著陸小鳳的身影迅速從窗戶處消失,花滿樓好笑地搖了搖頭,「他已經走了,出來吧。」
乍看起來,屋子裡好像沒有才出現其他人,但是……
花枝顫動了幾下,一個小小的白糰子從葉片間探出腦袋,抖了抖頭頂小小的耳朵。
然後,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花滿樓的掌心上。
早上的時候,花滿樓確實被嚇到了。
畢竟只是去做過早餐的功夫,勞累了一夜,還沒有醒來的愛人就消失在床上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的。
尤其蘇密爾還有前科。
花滿樓實在很害怕在某一天,這隻小貓又因為某種原因,自願或非自願地回到那個他無論如何也到達不了的世界。
正當他盯著鋪在床上的薄被暗自焦急的時候,被子的一角處,一個鼓起來的小包引起了他的注意。
難道說……
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浮現在腦海里,驅使著花滿樓將薄被掀開。
而下面的景象也令花滿樓那雙從來總是漾著笑意的眼睛震驚地張大了。
他的小貓乖乖巧巧地蜷成了一團,白皙面頰上染著淺淺的粉色,顯得格外柔軟。
儘管每天早上醒來時,他都可以看到貓咪這樣安靜而無辜的睡顏,但每一次看見,他仍是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化成了水。
這可愛的模樣是沒錯,可是……
怎麼會變得這麼小。
默默地伸出手比量了一下,花滿樓確定,現在的蘇密爾比他的一隻手掌還小。
真的變成可以捧在手心裡的樣子了。
在花滿樓陷入深深的驚訝時,蘇密爾已經醒了過來。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抬頭望了望,在僵硬了一瞬后,用力揉起了眼睛。
而等他再次用紅通通的貓瞳四處打量了一遍后,終於徹底地石化掉了。
蘇密爾的這番動作也讓花滿樓將他現在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
剛剛因為是躺著,大半的身體都隱藏在了披散的銀髮之下,而蘇密爾翻身爬起來的時候,花滿樓忽然發現蘇密爾的身後多出了一條白色的尾巴,無意識地左右擺動著。
尾巴啊。
不知怎的心情略微妙的花公子悄悄將視線投向了那個白色的小腦袋,細細搜尋了一番后,果然發現了一雙小巧的貓耳朵,靜靜地垂在銀白的髮絲中。
「花滿樓喵……」
蘇密爾已經回過神來,異色的貓瞳迅速氤氳起了水汽,茫然無措地望向明明就站在床邊,卻好像離得很遠很遠的戀人的臉。
細小的聲音中滿含著不安,花滿樓輕嘆著蹲下身子,用兩隻手輕輕地把變得好小好小的貓兒捧了起來,「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而且他沒有聽錯吧?
那個「喵」,簡直太犯規了。
對於蘇密爾來說,花滿樓的聲音就像是帶著魔力一樣,哪怕是突然變成了這種情況,也能讓他一下子就安心下來。
盤腿在花滿樓的掌心坐好,蘇密爾眼巴巴地仰起頭,一臉困惑地問道:「花滿樓,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喵?」
等等!!!
蘇密爾忽然慌亂地捂住了嘴。
他剛剛都說了些什麼啊,怎、怎麼有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覺?
為了確定情況,蘇密爾半掩著嘴,壓下嗓子小聲地說起話來。
可不管他是快說還是慢說,最後總會不由自主地帶出一個軟綿綿的「喵~」,根本就控制不住。
而花滿樓就這麼抬著手,看著掌心貓兒似的小人搖著尾巴,抖著耳朵,嘴裡還不停發出幼貓一般細碎的喵嗚聲。
即便對眼前的情況摸不著頭腦,但他仍覺得心跳得愈發快了起來。
哦呀,怎麼可以可愛成這個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