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水銀掏了掏口袋，發現口袋裡居然還有幾張鈔票，不是什麼大數目，但要到那個人的住所，已經綽綽有餘了。

抱著最後的希望，水銀來到一棟幾乎被她遺忘的宅子。她伸手按了下門鈴，很快的，屋內就有人前來應門——

「來了、來了……」那是一個相貌甜美的女孩，年紀約莫二十齣頭，當女孩見到水銀時，一臉的訝異顯示了她完全沒料到水銀會來找自己。

「水銀姐？！你怎麼來了？」

女孩連忙招呼她進門，但水銀卻只是擺擺手，雙腿並沒有踏入的意願。

「我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你說過，只要我有需要，你隨時都會幫忙，現在那個承諾還有效嗎？」水銀平聲問道，彷彿在問一件雲淡風輕的小事。

雖說女孩是她最後一線希望，但即使女孩拒絕了，水銀也不會太訝異，畢竟，那已經好久以前的事情。

「當然！當然有效啊！這個承諾永遠有效。」女孩愣了下，便用力地點著頭，表示自己的一諾千金。

「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幫忙。」聞言，水銀的眼中頓時發出光芒，但表面上她依然保持鎮定。

「什麼忙？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幫。」女孩毫不遲疑地點頭允諾，完全沒去考慮，水銀是否會叫她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顯然水銀也沒想到，女孩會答應得這麼乾脆，但女孩的阿莎力，反而讓水銀有些遲疑。

「水銀姐不是這種人。」女孩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對水銀的人格很放心。

「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水銀搖搖頭，為女孩的全然信任失笑，這才終於踏入女孩的住所。

「這是我的優點啊！」女孩領著水銀進屋，她剛才正在吃晚餐，沒想到水銀就來了，見到這意外的訪客，女孩心中其實很高興。「水銀姐，你吃過晚餐沒？」女孩的眼睛閃閃發亮，看得出女孩很想與水銀共進晚餐。

「不了，我吃不下。」水銀搖搖頭，那反胃的感覺還在，讓她食慾全消。

她與女孩認識的原因很簡單，幾年前，她曾擔任過女孩的保鏢，後來女孩卻成了她的同事，聽說，是因為女孩想成為像她一樣救人性命的保鏢。

很明顯的，她成了女孩的偶像。聽起來有些好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至於女孩欠她的人情……則是在某次任務中，她順手救了女孩，事後，沒想到女孩卻滿口要報恩，煩得水銀只好說以後有事再報恩吧，

沒想到，現在真的要用上這個人情了。

「吃不下啊……那至少喝點茶吧！」不能與偶像共進晚餐，雖然讓女孩感到有些失望，但女孩早就習慣了被水銀拒絕，因此她很快就振作起精神，為水銀倒了杯桔茶，再端出自己原先準備好的餐后小點——果凍。

其實水銀什麼也吃不下、喝不下，但又扭不過女孩的熱情，最後，水銀只好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沒想到那微酸的口味，意外地讓她原本翻騰不已的胃舒服許多，讓水銀忍不住連喝了兩杯。

「水銀姐還沒說要我幫什麼忙。」女孩問道。

「我想搬過來跟你住一段時間……」水銀還沒說完，女孩就興奮地打斷了她的話。「真的嗎？！歡迎、歡迎！水銀姐什麼時候要搬過來？」

女孩兩眼閃閃發亮，沒想到水銀姐會提出這項要求，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恩惠，壓根兒不記得要問水銀為何要搬過來。

「今晚。」

「這麼快？」女孩總算有了點正常反應。

「不方便嗎？那就不麻煩你了。」水銀做勢就要起身，女孩見狀立刻拉下水銀，解釋道：「不是不方便，我的屋子還沒打掃，怕水銀姐住了會不舒服。」

開玩笑，好不容易水銀姐主動說要搬進來，她怎麼會放棄這個，能與偶像朝夕相處的好機會。

「我只要有個地方可以睡覺就好了。」她並不在乎這點小問題。

「水銀姐打算住多久？」當然是越久越好。女孩私心地想著。

「不一定，幾天是跑不掉的。」水銀看了看興奮過度的女孩，說道：「小千，我搬進來的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至於公司那邊，也別提見過我。」

小千雖然覺得奇怪，但能跟偶像住在一起的喜悅，讓她沖昏了頭，再也想不起這個「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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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一個禮拜過去，小千就已經想違反諾言，向自家老闆供出水銀的下落。

原因無他，因為整個迅雷保全，已經被一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給搞得天翻地覆，以往平靜的上班環境再也不復見。據說這男人名叫歐陽金恩，是老闆的兄弟，更是水銀姐第一任，同時也是唯一一任的親親男友。

最驚人的內幕是，水銀姐居然扔下執行中的任務——保護歐陽金恩。

而她自個兒倒是躲得不見蹤影，氣得歐陽金恩四處找人，在遍尋不著之下，水銀所工作的迅雷保全，理所當然地成為炮灰。

不過，即使知道這驚人的事實，但小千仍是完全不相信，永遠都是工作第一的水銀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違背她工作原則的事情。

因此，即使小千想向老闆招供，卻仍是想想而已。

瞧瞧！這一個禮拜來，天天在迅雷保全上演的爛戲，又上演了——

「阿烈，你有沒有水銀的消息？」

那個扯著老闆不放的「大美人」，正是歐陽金恩本人。他的焦慮，一天比一天明顯，美麗的面孔都快扭曲成猙獰的夜叉了。

「沒有。銀子並沒有向我們聯絡，我也沒有她的消息，金恩，我已經讓手下所有人去找她了，只要一有消息，我一定頭一個通知你。」

那個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的人，正是她家的老闆——歐陽烈本尊。

所有認識歐陽烈的人都曉得，他的沉默寡言是出了名的，因此，能讓他說出這麼多話，狀況的確是蠻嚴重的。

「那天，水銀一聲不吭就跑掉，我本以為她馬上就會回來，也就沒去追她，早知如此，我應該追上去的。」歐陽金恩一臉後悔、拚命怪罪自己，完全不能接受水銀就此消失的事實。他已經太習慣有水銀陪伴的日子，這幾天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直到現在，歐陽金恩才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沒有她。

歐陽金恩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迅雷保全，他決定再去孤兒院一趟，那裡是水銀的家，她一定會回去的。

看著歐陽金恩離去的背影，歐陽烈的眼神複雜，看來，金恩是真的陷下去了，沒想到他推薦一個保鏢，卻順便為自家兄弟牽了紅線。既然他牽了個頭，現在他最好幫忙搞定兩人之間的紛爭。主意既定，歐陽烈看向小千藏身的地方。

「小千，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裡很久了。」

「老、老闆……」被人當場活逮，小千很是尷尬。本想趁機偷溜算了，但礙於老闆的威嚴，她還是乖乖自首吧！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歐陽烈沉聲問道。小千不是八卦碎嘴的人，但她近來已不止一次偷聽他和金恩的談話，若不是心中有鬼，她的行跡怎這麼詭譎？

歐陽烈的炯炯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小千，讓小千一句謊話都說不出來，更別提要隱瞞水銀的下落。

嘴一癟，小千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才瞞了一禮拜的秘密——

「水銀姐現在就在我家……」

「你家？」銀子居然會躲人躲到小千家裡？這兩個女人何時有這麼好的交情？看來銀子跟金恩的事情似乎挺嚴重的。

歐陽烈這下才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反悔算了。

他一向謹守獨善其身的原則，但這一回……

他似乎是沒得選擇。

「水銀姐這陣子都在我家，也是她要求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蹤。」在歐陽烈的眼神示意下，小千乖乖供出一切。

聽完整件事的經過，歐陽烈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地轉身離去，徒留小千呆站在原地，努力想著該怎麼向水銀解釋才好。

當晚，小千回到住所，見到水銀仍好好地待在屋裡，哪兒也沒去，而她原以為一定會在場的歐陽金恩，也沒出現時，小千心底的疑問頓時升到最高點。

老闆沒有告訴歐陽金恩嗎？！這怎麼可能？！

「水銀姐，你——」小千正打算問問水銀，有沒有見到歐陽金恩，沒想到原本還安坐在沙發上的水銀，卻突然站起身，沖向洗手間，抱著馬桶就是一陣狂嘔。

「水銀姐，你沒事吧？」見水銀吐得滿頭大汗，小千連忙奉上打濕的毛巾，準備讓她擦擦臉。

「還、還好……」水銀話還沒說完，噁心感又突然翻湧而上，讓她再度抱著馬桶狂嘔。

「水銀姐，你先漱漱口。」小千再次貼心地送上水杯。

「謝謝。」漱過口后，感覺果然好多了，水銀的臉色這才好轉。

「水銀姐，這這幾天怎麼老是吐個沒完沒了，活像是懷孕了似的，你看過醫生沒有？」小千扶著吐到沒力的水銀回沙發坐下，順口問道。

懷孕？！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水銀的臉色再次轉白，她的月事的確遲了。

「水銀姐？」發現到水銀異常的沉默，小千突然覺得有些尷尬。「難道你真的懷孕了？」她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不會那麼准吧？！

「我也不知道。」水銀搖搖頭，混亂的腦袋一時間也給不出答案。

晨吐、怕油煙、嗜睡、愛吃酸、體力變差……仔細想想，她這些癥狀的確很像孕婦會有的癥狀。

「我去買驗孕紙。」事關一個小生命，怎麼可以不知道啊！小千簡直嚇壞了，她從沒有跟孕婦相處的經驗，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當務之急，先確定水銀姐懷孕了沒最重要。

接著，小千有如一陣旋風似的卷了出去，又以驚人的速度帶著驗孕紙回來。

「小千，你是闖了幾個紅燈？怎麼馬上就回來了？」相較於小千的緊張過度，水銀倒顯得相當平靜。

「水銀姐，別管我闖了多少紅燈，你先確定有沒有懷孕比較重要。」小千連推帶拉地把水銀扔進洗手間，再不給她一個答案，她可能就要心臟病發了。

水銀其實已經知道答案，但為了小千過於緊張的態度，她還是要再確定一下。雖然，她的月事從沒遲過。幾分鐘后，水銀帶著正確答案出現。

「我懷孕了。」她平靜地說著。

下一秒，就聽到碰的一聲巨響——

小千昏倒了。

「該昏倒的人是我吧？」水銀苦笑，未婚懷孕的人是她才對，小千的反應這麼大，那她這個新出爐的孕婦，又該怎麼辦呢？

這是她和King的孩子……水銀撫著自己猶仍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此時此刻中，裡頭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她既驚且喜，一點也沒有未婚生子應有的驚恐。

或許因為自己是孤兒的關係，所以水銀對於「家庭」，有著相當程度的執著。

雖然她已經擁有孤兒院這個家，但一想到，即將有個與她流著同樣血液的孩子出生，那緊緊相系的感覺，更教水銀期待著。

這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會有King的金髮藍眼？還是她的黑髮黑眸？

水銀忍不住想像著孩子可能的模樣，她和King都長得不錯，孩子一定會是最漂亮的嬰兒。

「你是媽咪的寶貝，媽咪一定會永遠愛你的。」水銀對著腹中孩子承諾，不管她和King的未來會是如何，都不會改變她決定生下孩子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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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小千踏著驚嚇過後的虛浮腳步，努力出門上班去了。過沒多久，卻有個意外的訪客上門了——

「銀子，好久不見。」歐陽烈淡淡打著招呼，順便打量著水銀的模樣。

不可否認，他的確有些吃驚，那頭，自家兄弟一副為情所困的慘樣，而這頭，水銀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唯一不同的是，水銀看來比歐陽金恩稍稍有精神些。

「老闆？！」水銀愣了下，完全沒料到歐陽烈會在此刻出現，而且擺明了就是來見她。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拋下任務不顧。」歐陽烈單刀直入地說出來意。

「是我失職，我承認自己無法完成這個任務。」水銀輕擰著眉，她剛剛才晨吐過，現在的感覺還是很不舒服。

「金恩一直在找你，像發了瘋似的每天來我的迅雷保全搗亂。稱再不出現，恐怕你到時也沒工作可做了——因為迅雷保全已經被他鬧垮了。」

歐陽烈一臉正經地說道。聽起來很瘋狂，但歐陽金恩的確有可能這麼做。

「老闆，我從不知道你這麼幽默。」水銀笑了笑，沒想到自家老闆是個冷麵笑匠。再說，迅雷保全哪會這麼簡單就倒店？！

「他其實知道的……知道他該做什麼，我才會再出現。但在那之前，就請你容忍我的任性。」水銀淡淡地開口道。

仔細又看了水銀一眼，歐陽烈忍不住說道：「銀子，你變了。」歐陽烈沒想到才兩個多月沒見，自己手下的第一大將，居然變得這麼……有人味？

以往的水銀，工作一流、盡責一流，但同時，與人的隔開也是一流。

但現在，她變得比較有人味，不再是座拒絕被人融化的萬年冰山。

「老闆？」水銀不知該怎麼接話，只能淡淡地苦笑。

「你愛他嗎？」忽地，歐陽烈問道。見自家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地掉進愛河，歐陽烈其實說不清自己是何感覺。

他羨慕兄弟們能找到心中所愛，但同時，他卻也不希望自己的清靜日子受到打擾。不過，他倒很清楚一件事，他希望自家兄弟能得到幸福。

「我愛他嗎……」水銀喃喃複述著。其實她有些吃驚，因為這樣問話，實在不像歐陽烈會問出口的問題。水銀勾起唇，正要回答，但一陣噁心感忽然湧上她的喉間，也顧不得歐陽烈還在場，水銀便直直衝進了她這陣子的親密好夥伴——

洗手間。數不清第幾次抱著馬桶乾嘔起來。

被水銀突如其來的行動嚇了一跳，歐陽烈尾隨她的腳步，來到洗手間，就見到她正凄凄慘慘地乾嘔著。

「銀子，你沒事吧？」歐陽烈關心地問道，順手掏出手機，準備撥號叫救護車了。看水銀吐成這副德行，肯定是有事。

「我沒事，懷孕都是這樣的。」水銀搖搖手，要歐陽烈別這麼誇張。如果她真因為孕吐而送醫急救，恐怕她這老闆會先羞愧自盡。

但她的話才一說出口，水銀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她怎麼說出來了？！

「懷孕？！」歐陽烈的聲音頓時提高了數倍，而他的眼睛更是瞪大到活似眼珠隨時會暴凸出來。

「對，懷孕。」水銀自暴自棄地應道。現在她也不可能假裝沒這回事，還不如乖乖承認算了。

「金恩知道嗎？」歐陽烈小心翼翼地問道。

原本早已伸出準備扶起水銀的大掌，也立即縮了回來，對他來說，孕婦根本就是另一個星球的生物，不小心碰著、摔著都可能會導致流產。

最好的對待方式——就是完全不接觸。

「他如果知道，我現在有可能會在這裡嗎？」水銀沒好氣地答道。怎麼老闆的反應跟小千一模一樣？活像孕婦不是人似的？！

「再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注意到歐陽烈還有些懷疑的眼神，水銀又特別補充了這一句，以證明自己絕不是故意帶球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