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屬於她的美貞

「開麥拉——」一聲大叫，在「場記板」移開后，他盯著鏡頭，透過攝影機觀察著已經進入表演狀態的徐智媛。

蹲下身，徐智媛靜靜地看著李美姬，在她的大罵聲里，卻是緩緩展露笑顏。

她的笑容，明媚而燦爛，帶著孩子一樣的天真與好奇，伸出手，她笑著戳了戳李美姬進行過特殊化妝的臉，「啊，是不是很痛……」

「嘶——」李美姬咧嘴，條件反射地打開她的手，「你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讓美子打我的嗎？」

「哦，是那樣——又怎麼樣呢？」徐智媛仍是微笑著，看著她微紅的手背，「真是，小貓不乖了哦！」

她站起身，忽然轉過身去，居然就那樣背對著攝影機。

在旁邊看著攝影機屏幕的金秀賢握緊了拳頭，都以為李俊益就要叫「卡」了，卻沒想到李俊益居然沒有出聲，就那樣任由攝影機無聲地轉動著。

背對著攝影機，徐智媛背著手，仰望著窗子。

雖然只是兩扇開得很高的窗，可是現在正是正午，陽光正好，投落進狹窄的廁所里，讓站在過道上的幾個少女也彷彿籠上了一層暈光。

「陽光真好啊……」徐智媛微笑著，說的卻是劇本里根本就沒有的台詞。

就在這一句台詞說完之後，她猛地回身，抓起了倚在廁格門上的拖把，重重地揮了出去。

李美姬真的是嚇了一跳，一直倒在地上的她仰視著徐智媛一直微笑的臉，幾乎以為她手上的拖把會重重擊在她的身上。

但那隻拖把只是擦著她的身體落在身側，徐智媛仍然沒有停止表演，臉上仍然是那樣明媚笑容，可是眼神卻已經凌厲逼人，語氣卻偏偏又是那樣的溫柔，「不乖的小貓會受到懲罰哦……」

「OK……」大聲叫了一聲，李俊益沒有抬頭去看徐智媛，也沒有看鬆了口氣，爬起身的李美姬，而是就那樣盯著攝影機的屏幕，又一次倒帶看回放。

因為資金不足，李俊益沒有租借膠帶攝影機，而是用的數碼攝影機，用磁帶拍攝，費用降低很多，等最後完成剪輯后，再磁轉膠，做成拷貝。

但就是用磁帶，他也不想浪費任何一段磁帶，所以對於徐智媛的提議，他一開始並沒有報太大的希望。

可是現在，當他親眼看完徐智媛的表演后，他忽然覺得剛才的決定真的是很正確。

準確地講，徐智媛的這一段表演並不是經過精雕細琢的，和他所熟知的頂級演員們相比，有很大的距離，可是又一次在攝影機上回放剛才的片段，他仍然覺得驚艷。

這是一個新人的演技，雖然仍顯青澀，可是卻是這樣地與眾不同，有著讓人眼前一亮的力量——她用自己的思想，顛覆了他最初的設定。

微笑著，李俊益摸著下巴，抬起頭，沖著正走過來的少女比出了「OK」的手勢。

「準備一下，還需要補拍幾個鏡頭——智媛xi剛剛看著窗子的感覺不錯，一會要補拍一下——今天陽光真的是不錯——哦，美姬，一會還要補拍你被打的鏡頭……」

其實，後來李俊益說了什麼，徐智媛沒有聽清楚，她只知道李俊益認同了她的表演。

咽了下唾沫，她開口：「我可不可以看一遍回放？」

突然間覺得自己變得很小，好像剛上小學時考了100分，得到老師的認同，興奮里還帶著些緊張的感覺。

李俊益瞄了她一眼，沒出聲，只是點頭示意她過來。

站在他的身邊，徐智媛定定地看著出現在屏幕上的身影，唇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樣在小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身影，是種很古怪的感覺。

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樣貌，可是一舉一動，一笑一回眸，卻又都不是她。不是她，也不是那個她記憶里的徐智媛，而是另外一個人。

那是美貞，一個虛構的角色，此刻卻如此真實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是她，創造了美貞。讓她從幾頁紙，幾行字里跳躍而出，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那是她所創造的美貞，只屬於她一個人的美貞。

不自覺的，她的嘴角微微翹起，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創造出另一個生命的感覺——或許，生孩子做媽媽，也是這種感覺吧？

捂著嘴，她忽然就笑了起來。

有些突兀，卻控制不住那種想笑的衝動。

大概覺得她太吵，李俊益白了她一眼，卻沒有說別的，只是招呼著眾人準備補拍鏡頭。

有如神助，接下來補拍的幾個鏡頭，徐智媛都是一條過。

是因為終於找到了那種感覺？她覺得自己越演越好，就好像她的胸腔里跳動著的，是美貞的心臟一樣，所感受到的都是美貞的情感。

接下來幾天的拍攝，一直都很順利。

徐智媛的演技大爆發，似乎也帶動了李美姬，兩人的動手戲，除了偶爾需要補拍鏡頭外，幾乎都是一條過的。

演不作為老師的朱萬，原本表演經驗就很豐富，在整個拍攝過程中，一直都穩定。那種看似不溫不文，卻把每一個微小動作和表情都把握得恰到好處的表演風格，讓徐智媛也有很多感觸。

演技這東西，還真不僅僅是靠天份，雖然沒天價是決計不成的，可更多的卻是靠磨練。

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

成功，絕不存在僥倖與不勞而獲。

在拍攝之外，徐智媛每天都在磨練自己的演技，有人的時候拉著同伴對戲，沒人的時候，就對著鏡子練，一次又一次地哭著、笑著，訓練著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訓練方式是不是正確的，但對沒有正式學過演戲，不是科班出身的外行人來說，也只有這樣努力了。

「是不是，覺得找到了夢想？！」在被拉著對戲時，金秀賢偷偷問她。

「啊！夢想？」眨著眼，徐智媛只是笑著答：「只是現在沒有別的選擇罷了。反正，不是很無趣，那就當成遊戲玩好了！」

既然要遊戲，那就得認真才行。不管是什麼遊戲，她都不喜歡輸的感覺。

那樣嘻笑著，徐智媛才不會承認什麼夢想不夢想的！熱血少女，聽起來真的不合她的范兒。

她不知道，金秀賢看著她，有小小的鬱悶。

就在幾天前，這個女孩還是個比她還外行的外行人，可是現在——

聽到幾位前輩對她的稱讚，讓他有些心慌，覺得就這樣被比下去了。

有些沮喪，但很快他就振作起來。

他可是要成為真正演員的男人，怎麼能這樣被比下去呢？得更刻苦、更努力，才是正道。

因為這樣的心理，兩人的對手戲，被金秀賢看成了一場對決。

還沒有開始拍攝，他已經很是緊張，一開機，先就說錯了台詞，自然要NG。

徐智媛卻是很輕鬆，還會安慰金秀賢，「我第一天時也吃了不少NG！」

眨眨眼，金秀賢轉過頭去不吭志的，再開機時情緒異常飽滿，瞪著徐智媛大聲喝問：「美貞，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怎麼可以欺負同學呢！？」

這是泰成發現了美貞的事，在大會堂里質問美貞。

空蕩蕩的小禮堂里，只有這一對青梅竹馬，一直被人說是天作之合的朋友，約好一起吃午餐的，可是等來的卻是質問與分裂。

表演的時候，金秀賢多少還帶著些怨氣，但還沒有表演完，他就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了。

不用李俊益說，他已經忐忑地湊過去看，果然，越看越不是滋味。

李俊益扭過頭，「這一條重拍，秀賢啊，你得注意，你質問的不是仇人，而是你的朋友，雖然還不是戀人，可是所有人都說你們是一對，剛才你表現得太嚴肅太憤怒了……」

「是，我會注意……」

大口呼氣吸氣，平緩著心情，再開機時，金秀賢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推開小禮堂，在看到背對著他的少女身影時，他原本急促的腳步慢了下來，甚至表情也有些遲疑。而不是像剛才一樣，一進來就衝過去大吼大叫。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注視，少女回過頭來，揮著手，微笑，一如記憶里的甜美。

抿了抿嘴唇，他慢慢走過去，在少女笑著說：「我今天有帶炸豬排來哦」時，沉聲道：「美貞，是真的嗎？」

驚訝地抬頭，徐智媛的目光落在金秀賢的臉上，迎著他清澈明亮的眼眸，緩緩笑了起來，「泰成，你在說哪件事？」

「我——是問你，是不是真的在欺負順姬——就是那個轉學生！」

「哦，那件事啊！」徐智媛微笑著，漫不經心地答：「是啊，應該是在欺負她吧！」

泰成沒有想到她居然就這樣承認了，金秀賢在這裡刻意慢了半拍，才皺起眉問：「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美貞，這是不對的！」

「不對的……」徐智媛笑了起來，笑容燦爛，讓有些陰暗的小禮堂都明亮起來。

站起身，她偏著頭看著金秀賢，有些調皮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你不覺得，人生真的很無聊嗎？」

因為徐智媛的這一個動作，金秀賢有些發僵，這個動作，這句話，並不是劇本上的。

這個傢伙，居然又隨意改台詞。

有些發怔，他反應過來后才訕訕地打開徐智媛的手。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反應太慢了，他有些惱，可正是這樣的惱羞成怒，讓他的表情更為生動，「美貞，你瘋了嗎？就因為你覺得無聊了，就去欺負別人！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啊，什麼時候？」

徐智媛偏了偏頭，好像很認真地想了想，這才看著金秀賢笑道：「你記錯了，我沒有變，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只是，你沒有發現……」

我一直都是這樣，只是你們的眼睛都只看到你們想要看的。父母眼中，看到她的乖巧，老師眼裡，看到她的優秀，朋友眼裡，看到她的可愛，追隨著她的美子眼裡，看到她的強勢。啊，順姬眼裡，看到的大概是一個惡魔呢！

你看，你們都只是看你們想看到的，卻沒有一個人理會過真正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微笑著，在空蕩的小禮堂里幽幽地笑著，眼神幽暗，彷彿已經透過面前的少年，看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