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表現(1)

第42章 表現(1)

當我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我只會哭和睡。我餓了就哭、拉了也哭、寂寞想要抱了還哭。哭是我唯一的「表演」技巧。隨後,我長大了一點兒,為了讓父母給我買好吃的,我會做一場大戲,哭鬧不休滿地打滾,這是我表達自己「情緒」試圖滿足某種欲|望的辦法。當然,我「不恰當」的表演得到了一頓鞭子,此後我掌握了一種新技能——「討好賣乖」。

在學校,為了得到老師的讚揚,會裝出很乖巧的樣子;為了能和同學打成一片,學會了表現自己的「大方」把零食分給大家吃;為了受到別人的喜愛,學會了如何去表現自己的「風趣幽默」;為了引起男孩子的重視,學會了裝模作樣故作姿態;為了獲得女人的好感,又學會了標榜自己「套馬漢子你威武雄壯」的女漢子操行。

但這種種的表現,真的是「我」嗎?偶爾我也會這麼問自己,但對於這個問題,我不會去想太深,畢竟,經過二十八年的磨練,我終於找到了一種屬於我自己的「常態」,我用這種姿態在生活中獲得了一部分人的認可。這就是我,劉欣楊的「性格」。

吳主任曾經說過,每個活著的人都是「演員」,我們在生活中尋找著「表演」自己最佳的方式,根據每個人經歷、遭遇的不同,最終,我們被生活磨礪,形成了有別於他人的獨特心理面貌,塑造了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我」。而在我們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姿態」之前,我們一直在嘗試著模仿別人。有些小姑娘會模仿電視劇或小說中女主角的言行,但這種言行可能並不適用於我們自身,於是,在某一個時期,我們無病呻吟、做作、矯情,當我們逐漸成長,越來越了解這個社會,我們會嘲笑自己從前那些不恰當的表演,找到適合自己的最佳表演方式。

「表演型人格障礙」患者,是一群還沒有找到自己「姿態」的人,她們模仿一些橋斷里的東西,用不適合自己的方法來表現自己,希望獲得他人關注。這就像一個人穿著不合適自己的衣服,他走到大街上得意洋洋希望獲得別人的稱讚,卻得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我讀高中的時候,班上有一位姓郁女孩子,長得白白胖胖。她的同桌是一個長相英俊的男生,她想獲得這個男生的關注。於是,她對他說:「王昆,借一下你的塗改液。」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有時候她說得含情脈脈;有時候她說得眼淚汪汪;有時候則調皮可愛,機靈地眨巴著她的大眼睛。

我經常跟王昆以及一竿子男生打籃球,有一次我聽王昆說起同桌這位姓郁的女孩子,他說:「受不了啊,整個一神經病!你借塗改液就借塗改液,幹嘛把話說得那麼噁心。我覺得她電視劇看多了,還以為自己是電視劇主角呢,學人眨什麼眼睛啊,紅眼病嗎?!」

郁同學偶爾會在課間伏案看書,她看普希金的詩集。當風吹動了她的書頁,她瞬間化身為林黛玉,望著風兒微笑道:「風兒不識字,為何翻我書?」

我估計郁同學當時的自我感覺肯定很好,但她並不知道,我們後面那一排人全都笑得跟篩糠似的。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班草劉川從郁同學身邊走過,她忽然抬起頭,驚訝地「啊」了一聲,瞪大了眼睛看著劉川,一臉地天真無邪。劉川一路抖著進了男廁所,剛進廁所就抱著肚子蹲下,哈哈哈大笑起來。

後來,郁同學也經常會在午休時四十五度角望天,一半明媚一半憂傷。但沒人理她。她很無趣,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哀傷地啜泣。我看不下去,走上前問郁同學:「你怎麼了?遇上什麼事了?你說出來聽聽唄?」郁同學用一種哀傷心死的眼神望著我,強忍住眼淚,倔強地回答:「沒什麼。」我碰了一鼻子灰,此後,她再怎麼抽搐、啜泣我都不理了。班上也沒人理會她,直到畢業。

在我讀大專軍訓期間,也有這麼一位愛好表演的同學。軍訓時我們住二十五人的大寢室,每天晚上,這位同學睡覺前會脫光全身的衣服,她用一條被單裹在自己的胸前,露出性|感的鎖骨和白皙的肩膀,這估計這是在模仿古代宮廷電視劇里嬪妃侍寢的場面,別人暗地裡笑話她,她自己卻覺得挺美。有一天晚上,當她脫了衣服剛把自己裹好躺下,我們那位男教官居然跑到女寢室來交代事情。當時,這女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副既驚訝又嬌羞等待寵幸的表情,她旁邊一群女生全強忍著笑後背輕顫。後來,教官交代事情交代到了一半,大約是用「眼角餘光」瞥到了躺在下鋪的她,立刻紅著臉跑出了女寢室。這事兒,在我們軍訓期間,也成了大家茶餘飯後消遣的話題。

看起來,女性似乎比男性更熱衷於「表演」,但「表演」並不是女人的專利。在我大學的時候,班裡有個男孩子很喜歡穿白襯衫,並且他穿白襯衫的時候從來不繫上面的四顆紐扣。他大概認為「胸懷坦蕩」是一種很爺們兒的行為。每次從女生旁邊走過,他都喜歡抖一下自己襯衫的領子。女生看著他那模樣,十分無語。

有一次上課前,這個男生在女孩子面前抖衣領的模樣被我們一位男老師瞧見了。他沖那名男生勾了勾手指,然後說:「你有胸毛嗎?沒有?那就把衣領扣上,別拿著一副排骨在別人眼皮底下晃。」

聞得此言,該男生大受打擊,自認長不出胸毛的他,衣領的紐扣再也沒有松過。他不知道從哪撿來一副銀色框架眼鏡戴上,從此走上了斯文敗類的道路。

當然,光說別人是不對的。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我可以肯定,每一個人都演過那麼幾齣讓人啼笑皆非的「蛇精」劇。在我高中的時候,曾經跑去剪了個板寸頭,額前留了大約十厘米長的一撮毛。每天下課,我會用美寶蓮的滾珠染髮液將這幾根毛塗成「火焰紅」。當我走到學校門口下坡那段路的時候,看見前面來人,我抖動一下書包,咬住上嘴皮,猛吹一口氣,我額前那撮毛立刻「飄逸」起來,我認為自己真是酷(傻)斃了。

十幾歲的孩子,因為還沒找到合適自己的「姿態」,「表演性人格」突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豐富,當我們找到自己在這個社會裡的定位,就會逐漸摒棄那些不合適自己的表演行為,融入社會、融入生活。然而,當一個人過了二十五歲、三十歲、四十歲,依然使用著不符合自己身份、狀態的行為來表現自己,那就真叫悲劇了。他們在生活中賣力演出,卻得不到社會的認同,他們的社會交際活動因此大受影響,身邊的人都認為他們「神經病」、「裝逼」、「假」,他們內心十分痛苦,只得更加賣力地地去「表演」,這樣的情況,就叫做「表演型人格障礙」。

在我們中心,男性諮詢師最怕碰上的就是患有「表演型人格障礙」的女性來訪者,而女性諮詢師,則害怕遇上患有「偏執型人格障礙」的男性來訪者(參照《不要與跟陌生人說話》一劇中的男主角)。這日,咱們英俊神武的趙卿、趙老師,光榮中招。情況嚴重到什麼地步呢?我們五一節旅遊歸來后,他已經連續被人跟蹤了兩周。

這件讓我幸災樂禍的事情說起來略長,要從今年的3月份講起。

今年的3月份,一位自稱嚴重抑鬱的28歲女性來訪者到我們中心做諮詢。這位來訪者姓文,是一名高中英語教師,未婚單身,在學校里不太受學生歡迎,在生活中也缺少朋友。文小姐認為,她的「抑鬱」情緒是由自己幼年時期的坎坷遭遇引發的。在她讀小學的時候,父母離婚,這件事對她來說影響很大,從那時候起,她嚴重缺乏安全感、不太信任別人,對婚姻、感情也產生了懷疑,這直接影響了她成年後的感情生活。文小姐稱,她一直擁有大波的追求者,但對於那些追求者,她根本就看不上眼,她認為那些人看中的只是她的外貌,並不在乎她的內心,她無法接受對方的追求,也不信任他們的感情。感情生活的缺失,導致了她現在的抑鬱的情緒,她很矛盾。

雖然不是我去接待的這名來訪者,但我看見過她,並且對這姑娘印象頗深。文小姐的相貌,其實算不上漂亮,但她很會打扮。一頭齊耳的短髮,維多利亞風格的白色雪紡上衣、猩紅色緊身短裙,黑色紅底子的高跟鞋、黑色的小皮包,左邊的頭髮攏在耳後,右邊的頭髮放下來,略向內捲曲,恰如其分地襯托著她那張瓜子臉。她妝容精緻,舉手投足似乎都在體現一種「知性」的氣質,總之,整個人看起來「高、大、上」。

我們中心每天都有很多的來訪者,我之所以會對這位只見過一眼的來訪者印象深刻,是因為第一眼看見她,我就覺得她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雖然這個人確實打扮得讓人眼前一亮,看起來溫雅、知性、有氣質、有品位、有格調,但她的表情、她的笑容和動作,給我的感覺卻非常「裝」,一點都不自然。

在第一次做諮詢的時候,文小姐雖然是為「抑鬱」而來,但趙卿已經看出,這個女人的語言、神態、行為都有著強烈地「表演」傾向。表演性人格障礙患者有一個特點,受暗示性特彆強。你無心的一句話,可能會引發她一大串的「表演」。所以,在交談的過程中,趙卿非常小心,儘可能把話講在「明處」,不留任何引人「遐想」的地方,以免暗示到這個女人。諮詢師在做諮詢的時候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對方要配合。如果一個人告訴你「我想治療好我的抑鬱問題」,你在這種時候告訴他「你恐怕也要治療一下你的表演人格障礙」是不合適的。當時,趙卿的想法是,先幫助這位女性解決她「抑鬱」的問題,在解決「抑鬱」的過程中,她「表演性質」的問題自然會被牽扯出來,到時候順帶一塊兒解決了。

我見識過趙卿處理問題的手段的,他很犀利、反應快。但我覺得比起吳主任,趙卿還是太年輕,在他處理「預知夢」那件事的時候,假裝咳嗽「詐」來訪者,雖然這樣能夠能快速地讓來訪者明白衝突矛盾之處,但我覺得他處理案子的方式太激進,有點劍走偏鋒的感覺。如果換成吳主任,我相信老吳會用一種更溫和、謹慎,讓人覺得「舒服」的方式來辦這事兒。

趙卿對他自己的諮詢案例,一向奉行保密原則,從來不會跟同事八卦他負責的案例。所以,在他被跟蹤以後,他當時的諮詢記錄,也只給老吳看,壓根沒讓我瞧一眼啊。不過,趙卿跟吳主任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也在旁邊,雖然不知道具體的諮詢內容,但這件事我也算了解一個大概。總之,這名來訪者非常「頑強」,趙卿使了很多方式試圖讓對方「領悟」,對方表面上領悟了,實際上卻產生了其他的想法。

在五一節前的諮詢結束后,文小姐對趙卿說:「趙老師,我認為你是一名非常優秀、非常有魅力的男士,也是一位專業水平過硬的諮詢師。這段時間的心理輔導,讓我好過了很多。在我人生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沒有人了解我,幸好我遇上了你,沒遇上別人。我覺得這世界上能夠『懂』我的人,只有你了,你是唯一能夠幫我度過難關的人。我非常感激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含情默默地注視著趙卿,似乎只是單純地向諮詢師表達感激之情。

趙卿說:「為你提供專業上的幫助是我的工作職責。我所做的只是利用我學過的專業理論幫助你分析和理清生活中遇上的痛苦和煩惱。在整個諮詢過程中,真正幫助到你的,還是你自身的理解和領悟。」

趙卿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很謹慎地避免給對方任何受暗示的機會,說白了,這貨推得乾乾淨淨,根本就沒留給對方任何餘地。沒想到,這位文小姐依舊產生了某種誤會。她在開門離開諮詢室的時候,攏了攏耳邊的發,回頭對趙卿微笑道:

「趙老師,你很謙虛,也很含蓄。」

她在說「含蓄」兩個字的時候有意地加重了讀音,並且用一種「但我明白」的眼神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趙卿,隨後,她轉身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她走出去的時候,手還放在耳邊,埋頭攏她的秀髮。

這類的來訪者,趙卿以前應該也遇見過。雖然頑固,但這種頑固的「移情」現象,其實是心理諮詢中很常見地「阻抗」。在心理諮詢過程中,來訪者將諮詢師當做自己情感體驗的對象,對異性諮詢師「移情」是很正常的事。「移情」能夠對抗「阻抗」,來訪者只要對諮詢師有好感,即便他們很頑強,拒絕頓悟,但總有一天會豁然開朗。那時候,他們心裡頭舒服了、明白了,自然也能夠放開對諮詢師的「愛」。所以,對於文小姐當時的反應,趙卿知道,那是「移情」、是「阻抗」,但這很正常,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要諮詢師不對來訪者「移情」,每周一次諮詢、不留私人電話、不留私人住址,不產生和建立任何心理諮詢之外的關係,一切都沒有問題。

讓趙卿想不到的是,五一節過後,他一周內竟然連續六、七次「偶然」在諮詢中心以外的場合碰見了文小姐,這樣的頻繁地「偶遇」引起了趙卿的重視。隨後,他發現一輛紅色的雪弗蘭單排坐經常出現在他車的後視鏡里,他這才確定自己被文小姐跟蹤了。趙卿灰頭土臉地找到了吳主任,說:「老吳,我好像是碰上了一點麻煩,我想轉介一位來訪者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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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諮詢中遇到的詭異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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