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兔兒神

松鶴樓，裡面有最烈的酒，最美味的佳肴。

也許並不是最美味，但老闆是這麼號稱的，而在郊外，能有這樣的酒菜已經出乎意料，人們總會覺得疲憊至極的時候吃到的這樣的酒菜分外美味。

今天的松鶴樓生意更好。為什麼呢？

松鶴樓二樓憑欄處坐著一個紅衣男子，絕艷傾城，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子妖嬈的味道，偏偏妖嬈中又十分出塵脫俗，人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天上仙人不外如此。經過的人不由自主就上樓了，一邊吃飯，一邊欣賞美人。

美人全身都是紅的，一個大男人穿成這樣按說不好看，可這個男人不一樣，他很適合紅色，火焰般的耀眼。美男頭頂趴著一隻小巧的雪白的迷你兔子，嘴巴一動一動的嚼著美男烏黑的頭髮，給美男平添了幾分平易近人。

美男一隻手撐著下巴，身子往前傾，倚在欄杆上，漫不經心的看著遠山白雲。

那飄渺的天際，是不是有天闕仙宮？是不是有超凡脫俗的神靈？

他在想什麼？

思念佳人？還是朋友？

迷你兔子爬到美男肩膀上，嘴唇湊到美男耳邊，用只有美男聽得到的聲音說：「爺，你下來大半個月了，可一樁姻緣都沒有湊成啊。」

美男優雅一笑，把小兔子抓下來放在手心揉了揉，道：「不著急，天作之合不是那麼容易遇見的。」他見過很多男子，其中不乏驚采絕艷的，無數人傾慕的，可他們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小兔子在美男手心爬來爬去，又仰頭看著美男，紅紅的眼珠里竟然有几絲擔憂。

美男只是笑，修長的手指穿梭在烏黑的發中，唇角微微一揚：「我兔兒神要做的事，怎麼會不成功？」

小兔子蹦了蹦，耳朵動了動，萌萌的樣子讓人心裡發笑。

「小二，來罈子酒。」清朗的聲音頗為陰鬱，似乎心情不妙。

兔兒神轉頭一看，一個白衣少年上樓來。

色如春曉之花，氣若姑射仙子，好一個玉樹臨風少年郎！

就是情路不順吶。

兔兒神撇嘴，明媚的眼神閃了閃。

少年郎是來喝悶酒的，豪氣的舉著罈子就那麼灌下去。可惜他根本不會喝，才幾口，就滿臉通紅咳嗽不止了。

「小二！拿酒來！」厚重的腳步聲傳來，一個滿身英雄氣概的大漢走過來。

秀美少年迷迷瞪瞪的抬頭一看，大漢正好走過來，兩人一對面，彼此都為對方讚歎。

好一個秀美少年！

好一個英雄氣概的大漢！

兔兒神眼睛亮了，雙手一攤，手裡就出現了一本書，很單薄的書，單薄到只有兩頁。

左邊烏黑的兩個字：喬峰。

右邊烏黑的兩個字：段譽。

小兔子蹦到兔兒神手上，頭歪過去看，鼻子動了動，兩隻前爪拍了拍。

「你也覺得他們是絕配，對不對？」兔兒神輕笑，手指彈了彈，書上就出現了兩人的介紹，從出生到死亡，命運已經註定。

那邊，段譽暈乎乎的喊喬峰一起喝酒，喬峰也同意了。兩個完全不同的陌生人竟然就因為喝酒有交情了。

喬峰大口大口的喝酒，段譽舉著杯子小口小口喝著，兩人都不做聲。

事實上喬峰也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答應段譽一起喝酒，他原本最不擅長和書生相處，何況這個書生還在憂鬱中。

段譽臉紅紅的，渾身都是酒的香氣，彷彿從酒里撈出來一樣。

喬峰嘆氣：「小兄弟，不要喝了，你醉了。」

段譽眯眼，不悅的看著喬峰：「你什麼意思？你認為我不能喝酒？」

喬峰苦笑：「不，小兄弟，喬某不是這個意思。」

段譽冷哼，一隻手搭在欄杆上，酒水順著小指頭流到外面，段譽的臉色漸漸恢復，神智也清明了很多。

段譽挑眉：「來啊，看看誰喝的多。」明知自己不會喝酒，段譽還是興起了比斗的心思。

喬峰失笑，為他的固執：「好，小兄弟，來，不醉不歸。」

段譽大笑：「好，不醉不歸！」

兩個人直接拿著罈子碰了一下仰頭就干。一個罈子喝完了，再上一罈子，很快，兩人桌子上就堆積了一堆酒罈。

兔兒神輕輕的笑了，一見鍾情么？挺有意思的，天作之合多難找，就為了賭約，他也要成全他們。

小兔子蹦到兔兒神耳邊，低聲問：「爺，你要干涉他們的命運么？」

兔兒神搖頭，他雖然是神仙，可他從來不是高高在上將凡人視作塵埃的神仙，他一般不會幹涉人的選擇，他會做的，只是給有緣人一個機會。

「爺不干涉，他們很難成的。」人間，不，應該說三界都一樣，男男戀總被人質疑。兔兒神明明法力高強，驚采絕艷，傾倒天下，卻總有人質疑他的神位。月老是廣為人知的掌握姻緣的神，天上人間誰不奉承著？而兔兒神呢？有幾個人知道？即使知道的人，也總帶著異樣的眼神來看待。

兔兒神淡淡的道：「小兔子，你不明白，如果只是牽線的話，很簡單，但能成的並不多，我不能為了贏賭約而讓他們將來後悔自己的選擇。」所以他不能干涉，只能讓他們自己想清楚，到底，能不能承受世俗的壓力。

「哦。」小兔子不以為然。自家爺就是心太軟，要不然他們早完成任務了。其實這世上，同性之間的感情並不少，只是大多數的人不敢跨過那一步而已。

兔兒神笑：「小兔子，別操心了，天作之合不會那麼容易出現，我有耐心。」

小兔子也不說了，小小的頭顱在兔兒神脖子上蹭來蹭去，弄的兔兒神發癢，止不住的呵呵笑。

酒樓二樓大多數的人看著兔兒神發獃，唯二兩個不把他當回事的就是喬峰段譽。

這會兒喬峰真的欣賞段譽了，沒想到他小是小，酒量可一點都不小，喝了這麼久竟然還是面不改色，他都覺得肚子發脹了。

「小兄弟，不喝了，我還有事，你呢？」喬峰笑著問。

段譽抿嘴，眨眼：「不喝了啊，恩，好，那就不喝了。我沒事啊，隨便玩玩罷了。」

喬峰拱手：「我是喬峰，小兄弟呢？」本來喬峰認為他是慕容復，不過很快他就否定了，因為慕容復聲名在外不該這麼天真單純，一眼就能讓人看穿。喬峰當然知道段譽取巧了，他眼睛沒瞎，一個人怎麼可能越喝越提神？開始還滿臉通紅，喝多了竟然無比清醒，簡直不可能。

段譽真的臉紅了，他靠著取巧和喬峰喝了個不相上下，本來就心虛：「恩……我叫段譽，大理人士。」

喬峰恍然：「原來是大理段家的人，怪不得武功這麼好。」

段譽搔搔頭，訕訕道：「喬兄過獎了，其實我武功一點都不好，就是機緣巧合得了些內力，其實我一個月前才學的武功……」段譽將自己的遭遇說了，連出醜的事都沒有隱瞞。

喬峰一笑：「段兄的遭遇相當離奇，段兄的天分也相當可怕。」

段譽輕笑：「其實學武有什麼好？江湖上打打殺殺一點意思都沒有。」自離家之後，段譽遇到了不少江湖好漢和奇遇，許多人或許一輩子都遇不到一個，可段譽一點都不覺得榮幸，他只覺得無奈，煩躁。

喬峰深以為然：「對，江湖的確充滿了殺戮。」而段兄弟這樣精靈通透的少年著實不適合江湖這個大染缸。想起自己這次來江南的目的，一頭霧水的喬峰心下嘆氣。

段譽偏頭，一隻手撐著下巴，眨眨眼，問道：「喬兄是為了慕容復嗎？」

「你知道？」

段譽哼道：「我當然知道，慕容復嘛，多了不起！」

喬峰似笑非笑的看著段譽，他說「了不起」的時候可謂咬牙切齒啊。

「段兄和慕容復有仇？」北喬峰南慕容，喬峰對這個與自己齊名的慕容復很好奇，不過比起來，他還是喜歡這個軟綿綿的段兄。

段譽抿嘴，很不高興的說：「沒有，人家才不會理我。」段譽身為大理世子，從小也是眾人捧著哄著，生怕小祖宗不開心了。然而自遇見王姑娘，段譽一直備受奚落。被王姑娘的母親威脅，被包不同那些下人嘲笑，甚至連王姑娘都瞧不起他……他何時受過這等窩囊氣？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慕容復。段譽知道慕容復根本沒有得罪他，也許人家壓根不曉得有段譽這個人，但這些都不妨礙段譽討厭慕容復。

喬峰笑了笑：「段兄，你天分很好，現在開始不一定會輸給慕容復。」

段譽撇嘴：「有什麼用，反正王姑娘不會喜歡我。」

喬峰道：「那不一定，段兄這麼瀟洒的男兒，怎麼會不討姑娘喜歡？喬某很少見到段兄這樣爽快的人了，不如我們結拜為兄弟？」

段譽一愣：「喬兄要和我結拜？好呀，能有一個英雄氣概的大哥實在是我的榮幸。」

喬峰大笑拉著段譽的手跪倒在地，面朝窗外：「來，段兄，我們天地為證，就此結拜。」

「恩。」段譽樂呵呵的點頭。

兔兒神微笑，長袖一甩，走到兩人面前：「要不要我來做個見證？」

兩人仰頭看兔兒神——雖然美的冒火，但兔兒神畢竟是神仙，仙風道骨不用演，只要擺正了臉色就能得到所有人的信任。

段譽向來喜歡美麗的人，看到兔兒神，立刻興起了好感，笑道：「好啊。」

喬峰倒沒什麼感覺，他覺得段譽更乾淨更好看。

於是兩人拜了三拜，改了稱呼，一個樂呵呵的稱賢弟，一個樂呵呵的叫大哥。

兔兒神微微一笑，特別的仙氣：「兩位，相逢即是有緣，我給你們算一卦。」

喬峰拉著段譽起身，大笑：「不用了，喬某不需要算命。」

段譽向來喜歡佛家的思想，對於相師算是半信半疑：「兄台會算命？」

兔兒神自通道：「不但會，而且精。」美目掃了兩人一圈，「反正我不要錢，算一算又何妨？」

段譽眨眼，想了想，問道：「那好，你給我看看，段譽今生與王姑娘是不是有緣分。」

兔兒神盯著段譽，如果兩人的命運不改變的話，那麼喬峰會很慘，段譽最終能得到王語嫣，至於真心……誰知道呢？兔兒神淡淡一笑：「你心中的姑娘心裡有人，你知道的。」

段譽抿嘴：「也對，慕容公子比我好多了，王姑娘喜歡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兔兒神道：「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幾乎你想要的都能得到，只有一件……一旦錯過，後悔終生。」

段譽一愣，追問：「是什麼？」

兔兒神不說話了。

喬峰見段譽皺眉，道：「賢弟，這算命的事情做不得准。」

兔兒神也不生氣，對喬峰道：「英雄蓋世，命運多舛。」

段譽急了：「是不是大哥不妥？」

喬峰哈哈大笑，拍拍段譽的肩膀：「賢弟，這種事怎麼能信呢？大哥自問，有事可以自己解決。」

段譽一想，也對，自己結拜大哥英雄蓋世，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

喬峰正想勸他放寬心，一個乞丐衝上來，叫道：「幫主，分舵有事。」

喬峰皺眉，溫聲對段譽道：「賢弟，為兄有事，就不陪你了。」

段譽連忙拉住喬峰的衣袖，說道：「大哥不介意我去看熱鬧吧。」

喬峰迴頭，望著段譽白皙的手，笑了：「當然不介意，賢弟願意去，為兄高興還來不及。」

段譽道：「那就麻煩大哥了。」

丐幫弟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等著，喬峰大步下樓，段譽跟上去。

兔兒神一閃，到了段譽面前，低聲說了一句話：「你最好看好你大哥，他的命運齒輪已經轉動，將會萬劫不復。」

隨著兔兒神這句話，段譽眼前飛快掠過了驚恐的一幕——喬峰折箭自殺，背後，是無數的軍隊，而自己，站在一邊哭泣。

怎麼回事？段譽正想看的更加清楚一點，卻發現一切消失了，他眼前，還是那個絕色的紅衣美男，朝著自己神秘一笑。

段譽一愣，來不及多想，喬峰在喊了：「賢弟，快來。」

段譽舉步，卻發現那個紅衣美人已經消失了。

怎麼這麼快？果然是高人！那麼大哥真的會出事？段譽緊緊的皺著眉頭，凌波微步一閃，就到了喬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