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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從梧桐路搬到近郊的秋闈路上。眾所周知,燕州從秋闈路上往南一路那全是一戶戶地價便宜的農莊,還緊鄰著丘陵和幾個吃政府補貼的山區貧困鎮,但凡有點身家的,都不會在這裡置辦房產,那裡幾乎沒有任何升值空間,大多是一些想要擠到城裡的鄉下人才願意在那裡買房。沈夫人搬家是在傍晚時分從梧桐路上啟程,到秋闈路188號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各家各戶都睡了,連夜搬家不過是害怕走漏了風聲,讓女兒沈嘉柔在交際圈裡抬不起頭來。娘家強,女兒在夫家才有面子,娘家弱,女兒在夫家肯定受累,也直不起腰來,沈夫人著實不想自己的寶貝女兒在段夫人面前越來越沒面子。

沈夫人搬家搬得滴水不漏,外人都不曉得沈家搬到這裡了,這裡農莊多,但大多間隔較遠,離188號比較近的是一個公益小學和一個老人院,平時沈宅門前只有牛羊偶爾路過,沈夫人感嘆著,現在是真真清凈了。

這是沈嘉柔回到娘家的第三天。相比較第一天回家時候和沈夫人哭成一團的情景,現在母女倆人坐在廚房外摘菜的樣子倒是格外溫馨。

沈夫人笑著說:「昨天夜裡你又說夢話了,緊緊抓著我的手,你猜你說什麼話了?」

沈嘉柔這兩夜睡得都不踏實,離婚的事情提出了,段家那頭恐怕也知道,這事兒才算開了個頭,何時去領離婚證,還有一些共同財產方面的事情需要一件一件梳理清楚,她雖然是本著我的還給我,你的還給你的原則,但是段夫人那頭恐怕就不那麼想了,而離婚這樣複雜的事情,段成瑞肯定又要甩手不管了,免不了又是一筆混賬傻傻算不清,她已經做好吃點虧的準備了。

「媽,你別逗我了,直說吧?我說什麼了。」

沈夫人頭上還幫著一層白紗布,她笑了,頗為吃醋的說:「我還以為你是要和我說什麼呢,沒想到,你說,哎喲,小蔥,我餓了,你吃什麼好吃的呢?分我一點吧。」

「我才沒有呢!在夢裡管小蔥要吃的?」沈嘉柔皺皺眉,不記得做過什麼夢了。沈夫人瞧著女兒皺著鼻子的嫌棄模樣,說:「你小時候可饞嘴了,可自從弟妹出世之後,你就忽然懂事了,好吃的全都讓給弟妹。」沈夫人說到這裡,又想起了沈家鐘鳴鼎食的時候,她嘆了口氣,「你是長姐,從來苦的都是你。現在你在段家受了這麼多委屈,媽媽卻不能為你出頭,要是還是從前,哪裡能讓你婆婆逼你到這種地步?」

「段夫人沒逼我,婚是我自己要離的。」沈嘉柔洗了洗手,把摘好的芹菜放到一邊,母女倆又開始撥毛豆,一顆一顆的青豆米被撥出來,沈嘉柔靈巧的手就沒停過,沈夫人心疼的握住她的手,沈嘉柔笑著說:「婚前,你就已經警告過我了,無奈我那時候太年輕,太不懂事,還太過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嫁給段成瑞,就是一世安穩了,哎,也是我無用,三年來兢兢業業,比上班打卡還準時,盡心儘力的侍奉公婆,但還是沒能讓他們喜歡上我。」

離婚女人的自卑心理在沈嘉柔的話語里凸顯無疑,潘喜慧聽著就一陣憐惜,她正在拔雞毛呢,不由答話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嘉柔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媳婦,你說現在那些年輕小媳婦,哪個是讓公婆省心的?我們嘉柔呢,不僅讓他們省心,還給他們家帶來了多好的名聲啊。」

「名聲再好,也沒有孫子頂用。」沈嘉柔笑得釋然,這兩夜無法入眠,她也把這段婚姻的始終想清楚了,「老婆再好,也沒有情人好。我現在心裡依舊恨得他的出軌,也有不甘,但我現在誰也不怨了,我錯了,只知道一味的付出,單單隻以為,我只要對他好,對他父母、妹妹好,他們也就對我好,實際上呢,不是誰都會在乎我的好。在你們眼裡,我當然是好,在他們眼裡呢,我再好,也是不好。」沈嘉柔繼續撥毛豆,「我為了求他們給我叫一聲好,就改變我自己,委屈我自己,到頭來,我是辜負了我自己。」

沈夫人吸吸鼻子,淚已連連,潘喜慧也跟著鼻頭酸痛,從一段錯誤的婚姻里醒過來會是一件心疼徹骨的事情,但是只要肯醒過來,也就是邁向幸福的第一步了。

沈嘉柔仰起頭來,像是那個還未曾嫁人的少女一般,懷著對今後的憧憬,她說:「行了啊,你們倆別再招我,省的我又鼻涕眼淚的哭一嗓子。我現在啊,就想著……先找回我自己,再開始新的生活。」沈夫人咽下苦淚,露出了一個淺笑,她見著沈嘉柔這樣,心裡算是放下了一塊石頭,從段夫人「趕」他們一家人從別墅搬到這裡,她就隱約覺得沈嘉柔和段成瑞的這樁婚姻出現了不可縫合的罅隙,這門婚姻始終讓她放不下心,如今沈嘉柔真放下段成瑞了,她也覺得有些輕鬆了。

「離婚的事情,我和喜慧出面吧,你就呆在家裡,好生休養。」沈夫人已經開始整理沈嘉柔出嫁時候的嫁妝單子、禮單,和婚後沈、段兩家的私賬和公賬,她不想讓沈嘉柔在離婚這件事情上吃虧,當初結婚就已經吃了虧,現在離婚要離得漂亮,而且沈夫人決定要從段成瑞這個過期女婿身上刮一層油脂下來,沈嘉柔離婚後的日子不能過得太過清苦。而照段夫人的秉性,讓大兒媳婦凈身出戶這樣的事情是絕對幹得出來的。

「這麼大的事情,我當然自己來。和段成瑞結婚的時候我都沒怕,離婚我就更沒什麼可怕的了。」沈嘉柔想要自己來結束這段婚姻,親手結束它。

「……」於小蔥聽見這話,站在了門口。她提著兩條新鮮的野生鯽魚,那鯽魚跳來跳去,就像她的心,也跟著跳來跳去。

「杵在門口不進來,你嚇人呢?」沈嘉柔問。

「噢……」於小蔥走進來,自顧自的把鯽魚放下,她這兩天都住在這裡,一來放心不下沈嘉柔,二來沈夫人盛情難卻,想多留她幾日說說體己話。

於夫人是沈嘉柔的乾媽,沈夫人也同樣是於小蔥的乾媽,沈夫人那天看於小蔥陪沈嘉柔回來時候的臉色,就覺得還是於小蔥這孩子好,多少年如一日的對沈嘉柔這個干姐姐好,段成瑞和於小蔥關係也不錯,怎麼就不能學學於小蔥的優點呢?

「乾媽,這鯽魚是剛才和嘉定一起釣的,大一點的是我釣的,活蹦亂跳的那個是嘉定釣的。」於小蔥把兩隻鯽魚放進盆里,拿眼偷偷瞧了一下沈嘉柔,沈夫人站起來,走到她身旁去,看見那兩條魚,笑著說:「就你和嘉定有這個耐性,那條小河溝里,也給你們倆釣出鯽魚來?」

「我看過了,從山嶺那邊的河裡淌過來的水,我就猜,可能有魚。乾媽,你給小柔燉個鯽魚湯吧。」於小蔥洗了洗手,沈夫人這就準備殺魚了。

說來也巧,沈夫人和於夫人一樣膝下有三個兒女。

長姐就是沈嘉柔。

次子沈嘉定。

還有一個體弱多病的么女沈嘉音。

「我是好久沒喝媽媽的鯽魚湯了……」沈嘉柔皺皺眉頭,作了個嘴饞的怪表情,逗得沈夫人呵呵笑,潘喜慧笑著說:「正好,我也能蹭一下夫人的手藝了,我先燒雞了。」

沈嘉定扛著臨時用竹子製成的釣魚竿從外頭進來,「真香啊,是不是潘姨的甜棗糕已經蒸好了。」

「是啊,你過來,我給你拿一塊。」潘喜慧招招手,沈嘉定就興沖沖的鑽進廚房了。

院落中央只剩下沈嘉柔和於小蔥。

於小蔥坐在小板凳上,沈嘉柔撥著毛豆,她一抬眼,於小蔥正要說話,沈嘉柔就伸手過去,摘掉了於小蔥頭上幾個小黃葉,「一定是在林子里鑽的,也不小心點,我看裡面有帶刺的荊棘呢,沒扎到吧?」

於小蔥搖搖頭,沈嘉柔低頭繼續撥毛豆,於小蔥的耳朵紅了,她默默的坐在小板凳上,兩人就這麼無聲的一個撥豆,一個看著,直到沈嘉定拿甜棗糕出來,於小蔥才停止了注視。

到了吃中飯的時候,於小蔥就低頭慢慢吃,沈嘉柔給她夾了兩次菜,見她吃得不香,也就沒再給她夾了,飯後是讓人睏倦的午後,於小蔥大約是一上午都在林子里鑽有些累,她沾到床就模模糊糊的睡了過去。

大約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於小蔥睜開眼睛就看到沈嘉柔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把羽毛扇,來回輕輕的在她身旁趕著什麼。

「……醒了?」沈嘉柔給她掖了掖被角,半是責備,半是心疼的說:「大冷天的,和嘉定那個皮猴在水裡淌,他倒是沒事,你發燒了。」

「怪不得頭有點重。你扇什麼呢?」

「這房間靠河邊,還靠我家後面的豬圈,屋裡有蒼蠅,怕沾到你,就隨便拿扇子趕一趕。」沈嘉柔低下頭來,握住她的手,沒來由的紅了鼻子,說:「你不要太過為我擔心,我總能熬過來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回不了頭,我不想讓你兩頭難做,所以我和他離婚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於小蔥這兩夜沒睡好,一半是擔心一牆之隔的沈嘉柔,一半是被段成瑞一個接一個電話給擾的心煩氣躁。剛才她昏睡的時候,沈嘉柔肯定是看見她手機上的已接來電和未接來電了,於小蔥嘆了口氣,認認真真的問:「你真的不願意再給阿瑞一個機會?」

「嗯。是的。」沈嘉柔深思熟慮的回答。

於小蔥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一方面覺得扼腕難受,好好的一對佳偶天成,硬生生成了勞燕分飛,一方面她無法抑制自己心裡的那個就快要呼之欲出的聲音……是的,她終究被那感覺打敗了,他們離婚了,這事兒對她來說,不好……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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