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奪魄煉魂（四）
一瞬被多道強大氣息包圍，戚瑤卻沒有半分動作。
「瑤華真人,你束手就擒吧,歸還鎮派之寶,我為你向大家作保，不會傷害你！」這是盈盈立在玄青真人身邊,掀起紅蓋頭,滿臉關切望著她的白素。
戚瑤掃都不掃她。
「戚瑤,我本想放了你的，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玄青真人攬著白素，眼中染上得意。他猜測，就算是修了無情道,戚瑤對自己的情，也不是說斷就斷,沒準，只是壓在心底罷了。
看，一聽他要成親，她不是來了？
他做了一切的準備。無情道總有其詭異、特殊、深不可測的地方，之前煉魂奪魄幾乎沒用，應該就是無情道的作用，今日堂前，他可是安排了九州劍派幾乎所有能叫得上的人。
戚瑤還是不語。
只靜靜而立。
站成一柄劍，周圍人在她眼中，恍似雲煙。
玄青真人壓不住怒火了，天知道戚瑤這副讓人心堵的死德行從哪學來的，讓他直想吐血！重喘幾口壓下暴躁，戚瑤果真成了不能解開的心魔了，一遇見她，他的冷靜自持完全消失不見……
——戚瑤她，必！須！死！
似是察覺到他的暴躁，戚瑤靜靜抬頭望他，可就是深入不了眼底，語氣也淡淡：「你，很危險了。」
玄青真人諷刺地道：「我危險，你呢？能逃脫這天羅地網？」
戚瑤沒聽見一樣，似嘆息地道：「你，可惜了。」
玄青真人眼睛紅得冒煙了，不想聽她胡說八道。
可，一股不安從心底生出……她，說的是事實。
戚瑤低下頭，緩緩撫摸手中劍：「我說曾愛你是真的，可，你現在，完全不配了。」
玄青真人氣得身子一晃。
白素及時撐住他，玄青真人心中一暖，白素上前對上戚瑤的眼：
「我知道你指的是他的心魔，可我們不怕。」
「你修無情道，可你也曾懂愛，你不知道我與他之間的愛有多深……」
白素幸福地抓住玄青真人的手：「我們的愛，有衝破一切的力量，不管是枷鎖，還是那心魔……」
玄青真人感動地看向白素，眼中深情掩也掩不住。
他又有了信心，只要白素一直陪在他身邊！
戚瑤這種隨隨便便將愛切來切去的人，怎會懂得真愛的力量？
白素顯然也是這麼想，心有靈犀，他二人一同憐憫地望向靜立的戚瑤——戚瑤是成就了無情道，可她自此不能感受世間美好，而他們不同，他們是天命之人，能雙修，能一生一世在一起，百年，千年，萬年……
被戚瑤攪合了，都忘了是他們大喜的日子，早早處置了戚瑤，便讓她成為自己二人心中的一片過眼雲煙吧。
「她也可憐，師父勿太難為她。」白素盈盈看著玄青真人。
玄青真人面上點頭，心中卻盈滿殺機，不殺了她，他可保證不了自己能渡了這心魔！白素太過善良，他會注意，不讓她看見……
「說夠了？」戚瑤的聲音淡淡傳來，將白素和玄青真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戚瑤看著他們，搖了搖頭，一字一字地道——
「我且問你，你若是天，誰人能成就真仙？」
如果他是天？成仙？
玄青真人瞳仁一縮，這……他還真沒想過。修行，是凡人不堪生老病死苦痛輪迴的逆天之舉，是與天爭命，但，也是順天，因為天，也是允許足夠出色的人得到超脫的——譬如雷劫，正是一種篩選，天道昭昭，不夠格的被淘汰，出色的得到洗禮，變得更加出色。
天，它允人問仙。
那麼，選擇的標準是什麼……
旁觀的眾人也是一呆，暗暗思考起這個問題。
覺得戚瑤翻不出天來，玄青真人倒是回答了：「我若是……天，」他還是說出了這個字，不敢稱「天」，還修什麼煉？
「我若是天，便擇心志堅毅之人。」
說完，驀地，滿室怔然。
可怕的沉默蔓延……
再回神，玄青真人自己，臉白得……已成蒼雪。
心在抖……確實在抖……他的手也在抖了……滿室的人……幾人不抖……
有的人，便已落下淚來。
我若是天，誰人……可成仙？
我若是天……我自己……絕不允……為仙。
玄青真人心頭巨震，目光緩緩投射戚瑤身上，她仍靜靜立在那裡，立成一柄劍——
一柄斬天斬地誓不回還的劍！
驀地口涌鮮血。
是了，他怎麼忘了，修仙，便是修心！其重在修心！
天意如霜！天道無情！
天降艱險，以煉人心！
天道之下的螻蟻，每進一步都是艱難險阻千難萬難，是不幸，亦是大幸！
天與人成仙之機，一次洗鍊一次超脫，磨石成玉。
容不得半分僥倖！
……僥倖……
投機取巧的，天會看著，總有一日，會讓你原數歸還！
……雙修，可不就是投機……取巧之法……
人家一步一步苦苦掙扎，你愛欲沉淪幾下就蹭蹭蹭直竄天際，天底下，有這般的好事么。
數億年驚才絕艷的修士苦苦掙扎，沒有幾個不作黃土，你情啊愛的纏綿一番，就抵得上人家萬年苦修，用著，自己心裡踏實么。
你以為是尋到了通天大道！
豈知，天在看著，你已沉淪魔道，越走，越遠……
玄青真人只覺渾身空虛，恍若炸裂一般。
在場之人紛紛落淚，怔然看向天際——
蒼蒼茫茫，千載萬載，不變。
走岔了……便是沒有愛欲糾葛，他們也走岔了！
……其實，登天的路，從來就只有一條，不是汲汲求於名位權勢，不是找個合適的人練習速成*，也不是什麼靈丹妙藥玄奧法寶，而是——心志堅定，持之以恆，向著一個方向奮進，千錘萬煉百折不撓誓死不放，縱天降萬險於我身，我迎頭直面！
仙道，太險，太苦，太難……
所持的，唯心而已。
…………
戚瑤還是靜靜站著，不言不語。
終於有人大哭，有人默默垂淚。
白素倒是完全不明白，她走上仙道才十年，總有人告訴她，只要和玄青真人雙修，他們就能一道登仙。
修仙，不就是小意思嘛。
她不行，還有師父護著。
從練氣到築基就是這樣，她什麼也沒做，不過是被玄青真人帶著，稀里糊塗便升上來了，她一直覺得，只要不離開玄青真人，她就一定可以成仙！
於是，她奇怪地湊到玄青真人身邊，奇怪地：「師父，怎麼了？」
玄青真人怔怔轉頭他，唇抖著，又慢慢別開臉。
「師父，你不是被那個狐……蠱惑了？」
她指的當然是靜靜站著的戚瑤。
戚瑤還是不甩她。周圍人，卻出離憤怒了。
大家一生堅持的，恍若虛妄。
你咋咋呼呼，很閑么。
紅顏凋零。
百年空度。
上天，可否讓我重來一遍……
玄青真人慢慢望天，忽想起前日戚瑤望天的那一幕，那眼中的執著堅定，現在想起來，都刺他得心疼。
之前，是被利用的暴怒感，現在，是一生追求似要成空的絕望與空虛。
他早已忘了，每個引領門徒修行的師父，第一句話都是：「仙路艱險，塵世多蠱惑，你們要堅持本心，不被外物所惑。」
「……仙路迢迢，天道昭昭，凡人一生百十年，金丹五百，元嬰二千，人於天，不過螻蟻，螻蟻求存，其志當堅……」
「……夯實根基，勤學苦練，乃問仙之本……」
終於，呆愣愣，他也落下淚來。
…………
這一場兒戲一般的雙修大典終於散去，各回各家，眾人臉上神色各異，有依舊痛哭流涕的，有抿緊嘴唇默默不語的，有口吐鮮血但眼神發亮的，有又哭又笑念念叨叨什麼的。
戚瑤，現在沒人想著抓她了，抓嘛抓，抓了她，自己等人就能更進一步？
會生出心魔才是吧。
不論如何，戚瑤算是點醒了他們。
有用沒有，終是黃鐘大呂，振聾發聵了。
哦，還有一個人是很不滿的，那就是白素仙子，但，不知為何，眾人覺得之前怎麼看怎麼順眼的白素仙子，也不過爾爾了。
不過是個小姑娘，還是個終沒甚前途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認真修鍊過么？懂得她曾修鍊的是什麼么？
修行前十年，最為重要的磨基礎，給她自己生生耽誤了。
眾人搖頭而去，戚瑤緩緩邁步離開，走之前回了頭：「我之前覺得，縱是算計，你我間也還有因果未了，那一場糾葛，終是你欠我較多。」
她說：「現在，我想，我倆還是兩不相欠了。」
她抱劍，眸間淺淡：「我曾付真情，亦曾情迷意亂，曾想過，這樣下去也未嘗不可，故而，傷，是真傷到了。」
「現在想想，不過虛妄。」
「那正是，天道與我一番考驗。」
「幸而，我過了。」
她淡淡點頭，轉身而去。
后五日，戚瑤在坊市逛著，忽聽一則消息，九州劍派長老真人，天之驕子玄青，閉關之際突然走火入魔，變得，不怎麼認人了。
還不止，他的境界，還從金丹大圓滿掉落下來，現如今，只剩金丹初期了。
人們震驚，掉修為，可以理解，受個傷啥的，掉境界，那就……
除非心境修為倒退。
據說，他還在掉著……
反而，陸陸續續有消息傳來，之前困於當前境界不得進的一些人，反倒一個接一個升了上去……
果真茫茫乾元無奇不有。
修仙是殘酷的，修仙界是殘酷的，天之驕子淪為平庸，玄青真人的地位立馬有新人頂上，據說，那人還和玄青真人有隙……
名盛一時的白素仙子……她已經和玄青真人綁在一起，奇怪地，也一同掉了境界。
她修為本就不高，所以，傳說中的絕代佳人白素仙子，不久，便會變為老嫗吧。也不知，根基比較深，還有得掉的玄青真人，見了，會是什麼反應。
戚瑤慢慢走著，劍意已經壓制不了了，路人紛紛退避，有熟人——為了彰顯氣派，那一次大典，邀請的人多到難以想象……有熟人見了她都會點點頭，戚瑤雖冷漠，但也回以頷首，那熟人便會笑笑，給她讓出路來。
戚瑤孤身一個，他們遇見了還會照應一下，讓戚瑤滿意的，她終於得到一個自動上門的空間戒指。
作者有話要說：jj在抽，先放一章試試，之後的，陸續會放上來！命途多舛的vip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