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如果只是這些小事,根本無傷大雅,頂多不交心,黛玉作為嫂子也不會太與黃氏計較。也不知道是楊太太因為沒有女兒教育方向有誤,還是黃氏本性太差,學來學去為人處事之道倒是長進了,有時候就算心裡不舒服也不爭一時長短,卻又出了新的幺蛾子,讓黛玉對她愈加厭煩。
說起來也是黛玉這輩子被寵壞了,不想忍受一丁點的委屈,若是擱到上輩子,她也不會太當回事,要麼默默忍了,要麼就早制定了策略將她壓制下去,不會等事情發生才皺眉頭。
除了田氏生孩子的時候黛玉接手過,楊家向來是楊太太和田氏掌管家事。誰想到黃氏見楊家婆媳都忍讓她,楊太太還待她如己出,出了新婚期自認站穩腳跟了,竟然就想爭權。單這一點就已經讓人不喜,不喜歸不喜誰也沒表現出來。
楊太太想到她娘家跟楊家到底不同,讀書人家向來清貧,家裡也沒有多少家底,便也同意了她提出的想管一部分家事的要求。免得將來兩老沒了,兄弟們分家另過,她撐不起自己的小家。於這件事上田氏都沒有意見,還幫襯她約束下人不讓他們欺生,黛玉就更沒意見了,反正她和楊時禮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過得滋潤,手裡握著大筆嫁妝,也對管家理事無心,愜意的不得了,她要管就去管好了。
管家理事之後的黃氏才知道她婆婆過的什麼日子,她二嫂過的什麼日子,才知道家裡因為楊時禮送出去多少金銀東西。也許是她經見的世面少,眼界窄,看不得好東西,也許是她心裡不平衡,竟然又對這些心生怨懟,還想拉著田氏一起。田氏跟她差不多,黃氏是娘家清貧根基淺,田氏是因為在娘家不受寵,兩人嫁妝都不多,生活自然沒有楊太太和黛玉兩人隨性。畢竟家裡的月例都是有定額的,多少年前就是那樣,補貼的也在男人手裡攥著,男人們就算給媳婦收著剩餘了多少心裡也有數,只要不是想跟自己當家的鬧矛盾,誰也不敢隨心所欲的用,想要過的更好,手裡散漫為人大方就只能靠著嫁妝拼。
楊太太是婆婆,黃氏不敢說什麼,便只能將矛頭對到黛玉身上,找到時機就話里話外一堆羨慕嫉妒的話,那語氣酸得能擰出水來。再加上家裡確實因為楊時禮的緣故花出去的不少,楊三弟花用的跟楊時禮比起來就是九牛一毛,不用看賬本只要對家裡支出稍注意些就能知道。她是新入門的,哪裡知道如今楊家的產業有五分之一是楊時禮以前跟著別人跑商賺下的,於是這個又成了她的理由。嫌黛玉不節儉,嫌二房花用多,嫌不為一家人考慮,這些很平常的事到她的嘴裡就變成了大惡不赦,也不想原本她沒嫁進來之前一直都是這麼過的。
楊三弟早就離家去書院了,半個月才回家一趟,黃氏從不將這些事說給他聽。再加上楊三弟是正常的儒學生,信奉男主外女主內,不像楊時禮一樣雜學旁收,內宅事務都要聽媳婦細說,所以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媳婦對家裡存了不滿,還以為就真像在他跟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整日高高興興,輕鬆愉快呢。
楊時禮有心提點楊三弟一句,免得時間長了家裡因為一個人被弄得烏煙瘴氣,跟他大哥商量,被他大哥給否了。楊大哥是君子型的性格,從小被當成當家人培養,想得多也想得全,於內宅之事不說精通也每每會過段時間就過問一回,這回娶進門的三弟媳也聽田氏提過,他跟田氏的想法差不多,若是定親前知道定是不娶,然而既然已經娶進門了,那再多說也無益,再說黃氏也不是太過分,還有可調/教的餘地,用不著先讓他們夫妻之間存了芥蒂。「還是放給娘去解決吧,給三弟說了萬一小夫妻先起了矛盾,年輕氣盛的再吵起來,一個不慎鬧大了要怎麼辦?咱們若是出面,三弟為了臉面,也得沖她發回脾氣,必得對弟妹心存芥蒂,兩個人再好也不過才相處了一年的功夫,男兒的心思咱們都懂,之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再說了,才進門就讓大伯二伯挑毛病,好聽么,在家裡也得沒臉。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先裝不知道吧。我再給你嫂子說一聲,讓她給娘說一句,好好勸勸。你也別光聽你媳婦的,知不知道?有時候也得說她讓她聽你的才行。」
楊時禮就笑了,道:「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反正我們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我媳婦可沒有多嘴多舌拈酸吃醋要強好勝的毛病,大哥不信去問大嫂。」楊大哥也笑了,隔空點點他,搖著頭走了。於是這事在三兄弟之間還是暫時裝作不知。楊時禮回去告訴黛玉的時候,黛玉表示理解,有些事確實是這樣的,女人們之間的事若是男人冒然插手,小事也變成了大事,本來可以慢慢解決的,男人插手之後只能悲劇收場。
田氏偷偷將楊大哥的話說給了楊太太,楊太太嘆氣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本來以為讓她管些事也能從中貼補一些給她,畢竟她的嫁妝實在單薄,誰知道反倒讓她知道了家裡的花用,心氣更不平了。老二家的看著平和,其實強硬到骨子裡,看著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只將心思放在老二和孩子身上,其實是見識得多了不屑於爭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看現在,老三家的想在她面前爭鋒,可有贏過一次?!當初只有你們兩個的時候咱們家裡多好,你說老三家的怎麼就不能跟你學學呢。」三個兒媳婦里楊太太明顯更喜歡大兒媳,黛玉在她心裡的地位是比不上田氏的,當然最低的還是黃氏。
田氏完全將楊太太當成自己的親娘,說話也交心,道:「我是從小磨礪出來的,心寬,三弟妹在黃家被寵著長大事事爭先,提出要管家也不奇怪。可是她的那些小心眼我是真不能明白,黃家和林家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她做什麼非得跟別人比,二弟妹娘家雖說現在不顯了,畢竟是五代列侯,第一代先祖還是軍功起家,一場仗下來得的東西能比得上別的人家一輩人的積蓄,後頭又有這麼多代也是高官厚祿的,積攢了多少好東西下來,陪嫁自然豐厚。就算人家過得好花用多也與她無關,她斤斤計較這些又有個什麼用呢?!二弟妹別說用銀子給誠哥兒做玩意兒,就是用金子做個搖籃打個金床又與她有什麼干係呢。咱們還沒說話,她反而看不下去了。」說到這裡田氏還是覺得好笑,實在黃氏的行為難以讓人理解。
就因為林家柳哥兒送來一套銀制的與楊誠等身高的刀槍劍戟小玩意給誠哥兒,紫檀木的擺架,讓擺在房裡玩,誠哥兒很是喜歡。黛玉看著好又用銀子打了些其他的東西配套給誠哥兒玩,黃氏念叨了有一個月,動不動就提。田氏當著她的面發月例銀子的時候,拿出了二房的份讓人給黛玉送去,她說「哎吆,人家都能將銀子拿來玩了,哪還稀罕這十兩八兩的。」做應季的衣裳首飾的時候,田氏讓人起請黛玉來選花色,她也在旁邊說風涼話「人家金貴人,玩意都是金貴的,哪裡看得上咱們這些人用的東西。」實在讓田氏好氣又好笑。
楊太太想到黃氏臉酸了一個多月,也覺得好笑,搖搖頭道:「好好一個姑娘,我當時看著也很懂事,怎麼現在變得這樣小家子氣。給老三定親實在不該定這樣早的,你也記著,以後給孩子們找媳婦,還是不要先定下來,就算看好了也得到時候再定,這人啊,還真不是一成不變的。」這話楊太太也就敢對田氏說,在別的時候連提都不會提,在心裡藏得嚴嚴實實的,否則這個家可真是要亂了。田氏也知道這個道理,沒有接話,岔開這個話題,道:「照大爺說的,咱們是不是提點著她讓她去操心三弟?再這樣下去,家裡的下人之間都該起流言了,越發要頂牛。」
楊太太愣了一瞬,問她:「老大怎麼說的?」難道要冒然奪了她的管家權?楊太太有點猶豫。當初將權利給了她,現在再收回來,終歸不大好。田氏道:「大爺說『你和娘想個法子,別讓她在內宅搗亂了,乾脆讓她照顧三弟去』,我想了想倒也是個法子。」若是想貼補她,自然可以將理由換成他們在外面不容易,多貼補一些。這句話田氏沒說,但相信楊太太能想得到。
楊太太想了好大一會兒,依然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吧。」
事情在黛玉讓黃氏丟了個大丑的時候有了定論,楊太太下定決心讓黃氏和楊三弟住在外面,跟楊三弟以前一樣半個月回來一回。楊三弟現在住的地方是楊家靠近書院的一座三進的宅子,本來他自己住在外頭楊太太就不放心,正好黃氏過去照顧,也能保證不出那些糟心事,還能好好替他打理外頭的交際。再說,那裡離黃氏娘家也近,也好讓黃太太勸勸她不要鑽牛角尖。
將這個決定找了個合適的機會說出來的時候,楊三弟很愉快的接受了。黃氏起初心裡是有些複雜的,見了娘家親娘之後,聽了黃太太說「阿彌陀佛,還是親家太太想的周全,你們小夫妻就該住一處才叫人放心。縱然楊家有那個規矩在,可是要真有了個別人在女婿心裡你也得難受不是。」才心甘情願地接受了。等看到黃太太每個月補貼的銀子翻了兩番之後,就更沒有怨言了,雖然對黛玉所在的二房還是存了不平之氣。
直到她說動了楊三弟去考科舉,這股子不平之氣才算平息。
作者有話要說:這不是在注水,後面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