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日長籬落無人過
第46章日長籬落無人過
山巒如畫,山澗清泉飛濺,野花爛漫,風自峰頂而來,穿越林間,從山花野草之上吹過,綠草如波,連綿起伏,緞子般閃閃發光。
尉遲鎮的動作突如其來,無艷本能地將身子往後仰去,尉遲鎮卻早探手在她背上,將她肩頭輕輕一抱。
無艷動彈不得,唇上傳來溫熱之感,剎那間腦中卻一片空白,看到他好看的劍眉近在咫尺,無艷心頭震動,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眸。
山風帶著清新的山林氣息,裹著陽光的融融暖意,吹動頭頂綠葉嘩啦啦作響,一切如夢似幻。
尉遲鎮輕輕一吻,隔了片刻才又緩緩離開,垂眸看向無艷,卻見她臉兒紅紅地,雙眸兀自閉著,彷彿不敢睜開般。尉遲鎮心頭蕩漾,情不自禁地便想要再度吻落,不料無艷卻緩緩睜開雙眸。
四目相對,彼此都有幾分怔忪,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尉遲鎮先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又輕輕摸摸無艷的小臉:「怎麼不說話,生我的氣了么?」
無艷心頭恍惚,眨了眨眼,問道:「你剛才說……」
尉遲鎮一窘,方才說那番話,對他而言也是頗為不易的,此刻臉皮微微發熱,道:「你……喜歡么?」
無艷道:「你真的想要跟我成親么?是真的成親?你……喜歡我?」
尉遲鎮道:「本來這些話該早些跟你說的……只不過……之前沒有來得及開口,陰差陽錯地你便離開了,後來從天龍山莊帶你回來,因為……你恢復了本來容顏,我怕那時候我忽然說喜歡你……你會以為我是因為你的臉所以才……」說到此處,他抬手,在鬢邊輕輕一搔,流露出青澀少年才有的不自在。
無艷的心亂跳不已:「真、真的?」
尉遲鎮聽她聲音顫抖,便復又抬眸,緩了口氣,才又開口說道:「本來我這把年紀了,對於兒女之情,看的極淡,也不覺得定要非誰不可,可是你負氣離開之後……我沒有一刻不想你,心亂的幾乎安神……」
連本來無休無止的山風竟也靜了下來,群山萬壑,彷彿都在靜靜聆聽。
尉遲鎮望著無艷,目光描繪她的輪廓,眉眼,最後仍是對上她的眸子,嘆息般道:「早知道我會為你心動如此,當初就該早點抓住你才是,也不至於有後來的這種種是非了,起碼有我在身邊,不會讓你再受傷。」
無艷眼中早湧出淚來:「我、我不是做夢么?」
尉遲鎮將她眼角的淚輕輕擦去:「這話我也想問……我對你的心意你已是知道了,卻不知,你對我是如何的?」
無艷吸了吸鼻子,道:「我、我喜歡你啊,一早就喜歡啦,但是你對丹纓……丹纓殿下說……你當我只是好友而已……」
尉遲鎮心中本有幾分欣慰地酸楚,聞言一怔,才又笑道:「好啊,原來小丫頭從那時候就已經喜歡我了?居然都偷偷地不肯告訴我?害我剛才心中還七上八下的,生怕我自作多情……會被你無情拒絕呢。」
無艷也破涕為笑:「我才不會。」
尉遲鎮輕輕吻去她臉上的淚滴:「總算雨過天晴了,不許落淚了,以後我會守著你,不讓你受傷,也不許你哭。」
無艷點點頭,尉遲鎮換了個姿勢,讓她小心靠在自己懷中,無艷踏實地靠在他寬闊的胸前,忽然間想到一件事:「你、你剛才還說……」
尉遲鎮垂眸看她:「什麼?」
無艷遲疑地問道:「你剛才還說,我讓你去哪你就去哪?那麼……我要去玉關,你是不是也……」
尉遲鎮哈哈大笑:「這會兒你居然還問這個,我自然是跟著你這小丫頭去玉關啦,這叫婦唱夫隨,天涯海角都跟著你。」
無艷聽著他這樣坦誠火熱的話,臉紅羞赧不已,然而心中卻如同飲了蜜一般甘甜,只覺得心滿意足,再無所求,就連腰間的傷痛都不覺得了。
尉遲鎮跟無艷兩人在錦屏山上互通心意之後,尉遲鎮便陪無艷啟程繼續西行,一路上有他細心照顧護衛,加上調養得當,無艷的傷很快好轉。
起初因顧忌無艷傷勢,尉遲鎮特意慢行,後來她的傷痊癒了十之八九,尉遲鎮便加快行程,這一日,兩人進了甘肅地界,西部地方,比中原不同,地廣人稀,景緻卻也別樣的廣闊壯美,眼見黃昏將至,日頭毒辣而風沙漸大,尉遲鎮便帶無艷在一家小客棧住下。
吃飯之時,無艷咂了咂嘴,道:「鎮哥哥,我的嘴裡好似都有沙子。」自從兩人兩情相悅之後,尉遲鎮便叫無艷換了稱呼,起初無艷還叫不管,漸漸地便順嘴了,尉遲鎮暗暗地十分受用,自覺跟無艷年紀相差頗大這件事也不甚重要了。
尉遲鎮便道:「這裡因地勢之故,多風沙,夜晚尤其要冷,待會兒我出去買兩件衣物,明日上路的時候用。」
兩人一路而來,幾乎形影不離,無艷十分依戀,道:「我跟你一塊兒去。」
尉遲鎮摸摸她的臉,道:「瞧你,給吹了一臉灰,別再往外跑了,我頃刻就回。」
無艷這才答應,兩人吃了面,尉遲鎮把無艷安置了,又叮囑了幾句,才出了門,不多時果真買了兩套披風,並遮臉的斗笠跟面巾等物回來,便給無艷看。
無艷拿著那擋風的面巾在臉上遮住,十分喜歡,尉遲鎮見她雖遮了臉兒,卻露出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十分勾人,他心頭一動,便轉開目光,道:「不要看啦,明兒趕路還要辛苦,就早些安歇吧。」
尉遲鎮跟無艷雖然兩心相許,有時候也情難自禁地親親抱抱,但是一路走來,每次投棧,尉遲鎮卻都會要兩個相鄰的房間,十分君子,但絕色當前……更加上兩情相悅之故,尉遲鎮自忖乾柴烈火,生怕出事,有些時候便刻意避嫌。
無艷見他如此說,知道他要回房休息,便有些失落,她是少女心思,情竇初開,只恨不得跟尉遲鎮多多相處,更兼她心思單純,也並不會似尉遲鎮般顧忌其他,便道:「我不累,再說會兒話吧。白天你都沒許我開口。」
尉遲鎮笑道:「當時咱們沒有合用的遮風之物,你還要張嘴說話,豈不是要吃許多沙子?」
無艷嘟起嘴來:「我才不怕哩。」
尉遲鎮見她面孔潤澤,紅唇如沾露櫻桃,知道她方才已是洗過臉了,又見她有些鬱鬱寡歡,便故意說笑道:「似你這般的年輕貌美,而我卻仍是灰頭土臉,旁人看來,會不會以為我拐帶了無知少女?」
無艷忍不住抿嘴一笑,卻抗議道:「才沒有!」
尉遲鎮哈哈一道,終於將她拉過來抱在膝上,無艷本來不捨得他離開,然而被他如此親密抱著,卻又忍不住有點害怕,便忙低下頭。
尉遲鎮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親了口,便嘆息一聲。
無艷睫毛抖了兩下,聞聲便偷偷睜開眼睛,見尉遲鎮不動,便問道:「鎮哥哥,你怎麼了?」
尉遲鎮嘆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嗯,沒什麼。」
無艷疑惑地看著他,尉遲鎮咳嗽一聲,暗中卻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便道:「對了,我一直想要問你……你不知你師父讓你來玉關做什麼?」
無艷見他問,便道:「不知道,師父只讓我一路過來,到了地方就知道啦。」
尉遲鎮想了想,道:「其實,我在玉關這裡,也有箇舊時相識,……或者說,是一位前輩長者。」
無艷驚奇問道:「是什麼人?」
尉遲鎮抱著無艷,慢慢地道:「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無艷見他不答,反而吟起詩來,便笑著輕輕打他的肩頭,道:「鎮哥哥,你怎麼傻啦,不是說前輩長者么,怎麼吟詩起來?」
尉遲鎮捏捏她的鼻子,道:「自然是因為那位前輩跟這首詩有關了,你不是朝廷中人,因此不知道,這鎮守玉門關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將軍孫錦堂孫大將軍。」
無艷果真並未聽說過這個名字,歪著頭想了會兒,道:「原來也是位大將軍,跟你一樣。」
尉遲鎮笑著搖搖頭,道:「雖都是將軍,但是孫大將軍哪裡是我能比得上的?」
無艷聽他自謙,頗為不服:「為什麼比不上?」
尉遲鎮笑道:「小丫頭,孫大將軍是先帝欽點的鎮西大將軍,當初他才來到此地之時,遍地番兵橫行,全靠他領兵肅清平定,令番人心悅臣服,不敢作亂。到了本朝,皇上改他為安西將軍,算是兩朝元老的鐵將軍,今年算來已經有六十一歲了,可只要玉門關這裡有他在,西域之外的番人便不敢輕舉妄動,守了西關這一片幾十年的太平。」
無艷獃獃聽罷了,便點頭道:「果然是個很了不起的大將軍,不過鎮哥哥,你也不差啊。」
尉遲鎮笑道:「橫豎在你眼裡此刻我什麼都好?」
無艷主動在尉遲鎮臉頰上親了口,道:「在我眼裡,你早就什麼都好啦,比誰都好。」
尉遲鎮聞言,心旌神搖,將無艷緊緊抱入懷中,恨不得永遠也不放開。
如此又行一日,也過了兩個規模較大的鎮子,路上所遇到的行人裡頭,漸漸地便見到些膚白眼碧的番人,雖然看似彪悍,但舉止倒也頗為謹慎守禮,跟當地的居民相安無事。
黃昏時刻,便到了雞鳴驛,此處亦有官兵鎮守,尉遲鎮跟無艷逛過街市,正欲投棧,卻見一隊士兵如風般卷過街頭,不偏不倚竟是向著兩人而來。
尉遲鎮見狀,便忙把無艷擋在身後。那一隊士兵大概十幾個人,蜂擁而來,便將兩人團團圍住。
尉遲鎮暗中警惕戒備,表面卻不露聲色,一手略微攏著無艷,邊問道:「幾位軍爺有何貴幹?」
忽地便聽到有個聲音高叫道:「有何貴幹?捉拿朝廷欽犯!」這一嗓子,擋在尉遲鎮身前的幾個士兵如雁翅般向著兩旁分了開去,顯出背後的一個人來。
無艷在尉遲鎮身後探頭一看,卻見來人一身武官打扮,腳上一雙有些翻毛的鹿皮靴,服色灰撲撲地有些舊,領子上系著一條紅色的巾子,長得其貌不揚,一張方臉,眼睛倒是挺大,露出寬闊的額頭。
無艷這兩天聽尉遲鎮介紹,也見過一些守關的士兵,一看這來人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安西軍中人,但凡是孫大將軍部下的,頸間都會多一條紅色巾子,一來為了好認,二來關外風沙大,此處已經近了大漠,風沙更加猛烈,若是鬼風刮起來,打在臉上生疼,就如被人掌摑一般,這巾子也是為了蒙面之用。
無艷心道:「這個人好凶,捉什麼欽犯?難道是說大人么?」不由地心驚肉跳,擔憂地看尉遲鎮。
尉遲鎮望著來人,波瀾不驚,淡淡笑道:「既然彭大人出面,那我便束手就擒吧。」
無艷聞言,更是大驚,便捉住尉遲鎮胳膊,著急喚道:「鎮哥!」
尉遲鎮在無艷的手上輕輕一握,沖她眨了眨眼。
無艷不明所以,那來將卻大步走到尉遲鎮跟前,橫眉豎眼,越發凶神惡煞,無艷幾乎忍不住出聲,這人卻伸出手來,在尉遲鎮肩頭一搭,而後哈哈大笑,順勢一摟,跟尉遲鎮胸口相撞!
無艷睜大雙眼,卻見尉遲鎮也伸手,在那人腰往上捶了一把,也自輕笑幾聲,無艷見尉遲鎮反應如此,才勉強安心。
那將領鬆手,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尉遲鎮,才道:「隔了這麼多年沒見,我以為將軍已經不認得我彭鉞了。」
尉遲鎮笑道:「我縱然忘了別的,我不能忘當日在祁連山下喝醉了的彭老三。」
彭鉞伸手揉揉眉角,卻又挽住尉遲鎮的胳膊,笑嘻嘻道:「那什麼時候的事了,我都不記得了……好吧,今日將軍撞到我的地頭了,可要好好地喝上一場,以報我當日之仇。」
尉遲鎮道:「不是不記得了么?又有什麼仇了?」
彭鉞語塞,看了尉遲鎮一眼,復又大笑起來。
此刻,周圍圍了好些看熱鬧的百姓們,本以為是安西軍要拿人,沒想到卻見到是舊友相聚,當下一鬨而散。
無艷見兩人果真是舊日認得的,那一顆心總算也放回了肚子里,望著兩人親熱之態,忍不住莞爾而笑。
因方才這幫人圍了過來,無艷情急之下,扯落了面巾,露出真容,當著尉遲鎮的面兒,彭鉞倒還過得去,他底下的那些士兵個個目不轉睛地看著無艷,有人更流露神魂顛倒之色。
彭鉞察覺,猛地咳嗽一聲,大喝道:「一幫混賬!亂看什麼?這裡沒有你們的事兒了,還不去巡城?」
這些士兵們聽到長官呵斥,才行禮離去。
彭鉞看向無艷,又湊到尉遲鎮身旁,低低道:「大哥,這女娃兒是?」
尉遲鎮沉聲道:「是我沒過門的妻子。」
彭鉞一聽,嘴巴大張,無法合攏,目光在尉遲鎮跟無艷之間轉來轉去,結結巴巴問道:「真、真的?」
無艷就在旁邊,自然聽了個正著,當下面上飛霞,將那扭過身去,把面巾拉起來重新擋著臉,一時居然不敢抬頭。
尉遲鎮正色道:「這還有假么,怎麼,你覺得哪裡不妥?」
彭鉞才訕訕地把嘴巴合起,道:「沒、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原來是嫂夫人,果然不愧是大哥,有眼光,方才我手下那些兔崽子看的眼睛都直了,哈,哈哈……」
彭鉞將尉遲鎮跟無艷請回他府中,說是府中,其實跟中原的富庶不同,只是簡陋的營房宅邸罷了,彭鉞並未娶親,隨身只有幾個小兵服侍,家中更是空空蕩蕩,愈發簡陋樸素。
尉遲鎮見彭鉞盛情,便也不推辭,就讓他收拾了間乾淨房間給無艷落腳休息,他自在廳內跟彭鉞敘舊。
彭鉞早讓人準備了酒肉,權當給尉遲鎮接風洗塵。席間,尉遲鎮便道:「之前你說欽犯,倒是驚了我一跳,你可聽到風聲了么?」
彭鉞道:「怎麼沒聽到?這天底下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只不過我不敢相信罷了,大哥你的官兒當的四平八穩,我以為你就是下一個老爺子了,就算是誰丟官罷職也輪不到你頭上……這卻是怎麼回事?」
尉遲鎮簡簡單單道:「我得罪了人,也辦錯了件事。」
彭鉞皺眉道:「早在五六天前我接到京城來的消息,說若是大哥你來這兒,便立刻就地關押,你究竟得罪了什麼人?」
尉遲鎮道:「怪道你說欽犯……我想,當朝的兩位王爺大概我都得罪了。」
彭鉞先是目瞪口呆,頃刻卻又哈哈大笑:「好好,我就知道你是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連得罪人都得罪的這樣不同凡響。」
尉遲鎮笑道:「你這是嘲諷我么?是了,你不將我關押起來,不怕問責么?」
彭鉞道:「我管他個鳥,那榜文早給我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關外這地方,就是老爺子的天下,何況我們是什麼交情,若是作出那種賣友求榮事兒來,我還算是人嗎。」
尉遲鎮笑道:「關外雖然是孫大將軍的地盤,可是你也太張揚了些,方才的話,且記得不要跟別人說了,最近估計正是變天之時,收斂些卻好。」
彭鉞挑了挑眉:「我聽說皇上……太子又被廢了,將來這繼位的,卻不知是哪位王爺?」
尉遲鎮喝了杯酒,心底掠過丹纓的影子,卻道:「不好說。」
彭鉞點點頭,舉手也喝了杯,道:「算了,不管是誰,老子依舊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是了,大哥,之前我隱約聽人說你是回家成親啦,為什麼方才你說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是沒過門的媳婦兒?」
尉遲鎮笑道:「這說來可是話長了。」當下便把無艷跟他在青州的事……以及後來京中相遇等說了一遍,彭鉞聽了,嘆為觀止。
彭鉞見無艷生得極為出色,而尉遲鎮又丟官罷職,本來心中有種不太好的聯想……聽了尉遲鎮說起兩人淵源,才開釋了心結,笑道:「喲,那我可要真心實意地敬你一杯,千年的鐵樹終於要開花了,恭喜大哥!」
尉遲鎮抬手在他肩頭一擊,笑道:「什麼千年的鐵樹,我很老么?」
彭鉞正色道:「您這個年紀,配我的話,可是不老不老正正好,配嫂夫人么,那兄弟可要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老牛吃嫩草……」
尉遲鎮又氣又笑:「這些話你可不許對無艷亂說。」
彭鉞笑道:「這還沒過門呢,是怕人跑了不成?放心,做兄弟的怎麼能這麼不識相呢,我還以為有生之年看不到您成家了呢……」彭鉞開了幾句玩笑,卻也明白尉遲鎮方才特意叮囑他不許亂說,必然是因為很是在意無艷,他也懂分寸,當下點到為止,轉了話題,道:「是了,您來這兒,是為了何事?」
尉遲鎮道:「我是陪無艷來的,是她師父有命叫她來這裡,至於是做什麼,她也不知。」
「原來如此,」彭鉞越發嘖嘖,又問道:「不過既然來了,是不是也該去拜會一下老爺子?」
尉遲鎮微微遲疑:「本來是一定要去的,但是我現在的身份不便,只怕去的話,反而會給孫大將軍惹了麻煩……」
彭鉞搖頭:「老爺子哪裡是怕事的人,之前聽說太子被廢的事,直接便把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你也知道,我們雖然在這兒不毛之地,可是周圍多多少少也有京里的耳目,老爺子自然也知道,他連皇上的兒子都罵,還怕什麼?皇上也知道他的性子,只不過……」
尉遲鎮見他面露遲疑之色,便問道:「不過什麼?」
彭鉞嘆了口氣,臉上的歡悅之色才減了好些,喝了口悶酒,道:「你不來關外,因此不知道……其實老爺子的身子骨,已經大不如前啦……而且不知怎地,脾氣也越來越古怪。」
尉遲鎮沉吟道:「之前孫大將軍帶兵的時候,受過許多次傷,何況他如今也都是這個年紀了……脾氣又如何古怪?」
彭鉞面上鬱郁之色越發地濃,見左右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原本老爺子性子烈,倒也是罷了,大家也都習慣了,但是最近幾個月,越發變本加厲,原本若是有人惹怒了他或者犯了軍規之類,只要不算太離譜,無非是訓斥一頓,或者打上幾十軍棍關上幾天……可最近,老爺子極易動怒不說,出手更有些不分輕重……別的不說,就說前幾天,還親手擊殺了一名近身的侍從……」
尉遲鎮悚然而驚:「孫大將軍雖然性情剛烈,但素來不是濫殺之人,更是極為看重身邊跟隨的將士,怎會如此?」
彭鉞嘆息道:「若是大傢伙兒知道就好了,近來沒有人敢輕易進將軍府……生怕說錯了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惹怒了老爺子,你明白,如果是上陣殺敵生死立判那也沒人會皺一下眉頭,但如果就被老爺子一掌打死……還死的莫名其妙這就有點冤枉了……」
尉遲鎮皺眉,思忖著問:「之前可發生過什麼異常的事?」
彭鉞搖頭,道:「或許也不是什麼別的事兒的緣故,每天鎮守這個地方,真是鐵人也要發狂,也虧得是老爺子才守了這一輩子,自從小姐離開后,他老人家又總是孤零零一個人……」
尉遲鎮見彭鉞悶悶不樂,他也十分擔心,他們所說的老爺子,自然正是安西大將軍孫錦堂,雖然說孫錦堂已經是這個年紀了,但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這關外的局面,可就要變得很不妙。
彭鉞卻又長出一口氣,道:「罷了罷了,你才來,我就說這些,白白勞你擔心,你不去拜會老爺子也成,免得也不知怎麼惹怒了他老人家,到時候豈不是大為不美,反正你如今也沒了官職……不去見倒也使得,來來,還是喝酒吧。」
尉遲鎮跟彭鉞喝了一場,因數年不見,喝的頗為盡興,彭鉞酒量大不如尉遲鎮,卻因想一雪前恥,喝的有了幾分醉意,尉遲鎮見他眼神迷離,便不叫他再喝,吩咐準備解酒湯,便叫隨從把彭鉞扶了進去休息。
尉遲鎮打點了此處,便去見無艷,卻見房門虛掩,尉遲鎮本欲敲門,卻又怕無艷睡著了反驚醒了她,因此只悄悄地先推一推門,往內看了眼。
這房間甚是狹小,裡頭便一張桌子,一床而已,尉遲鎮一眼便看見無艷卧在床上,彷彿睡著。
尉遲鎮見無艷果真睡了,便不欲打擾,正要掩上門離開,卻見床上無艷一動,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道:「鎮哥哥,你喝完酒啦。」
尉遲鎮見她醒來,便進門道:「是我吵醒了你么?是了,你吃過東西了么?」
無艷道:「之前有人送了飯菜給我,我吃過了才睡的,你們喝了多久?」無艷說著,嗅到尉遲鎮身上酒氣甚濃,她便取了布袋,在裡頭翻來翻去,找出一棵細細藥草,遞給尉遲鎮道:「張口,含著它。」
尉遲鎮雖然喝了不少,但只有三分醉意,聞言一笑,便坐在床邊,乖乖張嘴。無艷見他不接,便直接將草放在他的嘴裡。
尉遲鎮含住草,舌尖傳來一股苦苦的味道,不由含糊問道:「這是什麼?」
無艷道:「這是清心草,可以解酒的。」
尉遲鎮問道:「這也是你從藥鋪找來的么?」這一路上而來,每次經過城鎮,無艷總要轉轉藥鋪買點稀奇古怪的藥材。
無艷道:「這卻不是,你還記得上回我們找到的那條小河么?我是在河邊發現的,就隨手采了幾根。」
尉遲鎮笑道:「真是能幹的小丫頭,居然知道我會用到。」說著便俯首過來,額頭抵著無艷的額,道:「之前我跟彭鉞那麼說,你不會惱我么?」
尉遲鎮忽然這樣問,無艷一時沒回過神來:「什麼那麼說?」
尉遲鎮趁著幾分酒意,低低道:「就是我說……你是我沒過門的妻子……」他本來含著那草,卻因低頭又開口的緣故,那細草便滑了出來,落在衣袖上。
無艷身子一抖,感覺尉遲鎮額頭滾燙,這股熱意彷彿也極快地傳到了她的身上,瞬間渾身浴火一般,也不可遏止地燒了起來。
無艷正欲後退,尉遲鎮卻伸手,在她腰間一摟,用了幾分力道,低低又道:「怎麼不說話?莫非是……真的生我的氣了?還是說……不願意……嫁給我?」
無艷又窘又羞,哪裡能說出口,尉遲鎮見她臉頰如火,秀色可餐,腹中一份的酒意化作三分,剎那竟有些意亂情迷,他的另一隻手本來撐著床面,此刻便也探過來,將無艷牢牢抱入懷中,順勢臉頰相貼,呢呢喃喃道:「真的……不願意么?」
無艷不知該如何回答,渾身簌簌發抖,不知是渴望還是畏懼,正要抬頭,唇上卻一暖,濃烈的酒意從尉遲鎮的舌尖上亦纏了過來。唇舌相接,尉遲鎮的喘息之聲越大,他將腿輕輕一探,便上了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