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趕路
第二日顧相檀出得客棧,外面牟飛他們竟已是置備好了新的馬車行李、一概軟硬鋪蓋,趙鳶則騎在麒麟之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只等著顧相檀重新啟程。
見已是無法更改,顧相檀只有坐上馬車,之前也留了口信給李隊長等人,於是畢符來趕,馬鞭輕輕一揚,一行人便上了路。
離了蘆葦峽,後頭的路好走了些,儘管顧相檀總說自己能受得住,但趙鳶仍是走上一個多時辰便會停下來尋個地方歇息歇息,他自己當然不需要這樣小心,主要為了誰,大家心知肚明。
眼見著趕了一天的路,太陽即將下山,前後左右都沒有村落的跡象,於是一行人便找了一個林子暫時落了腳。
牟飛生起了火,顧相檀被趙鳶帶著下了馬車,在一塊小石頭上坐下了,瞧著牟飛利落地動作,想是對此已經十分在行了,他不由好奇道:「這是從哪兒學的?」
牟飛抓抓頭:「不記得了,很小的時候就會了吧,以前老是東走西跑的,生火做飯要是不拿手可是要餓死。」
「你也會嗎?」顧相檀抬頭問趙鳶。
趙鳶返身坐在他身邊,點了點頭。
顧相檀想到對方曾經的顛沛流離,沒再開口。
身在野外,最好的補償無外乎抓些野味來打打牙祭了,但是因為有顧相檀,他們一伙人一路都沒碰過葷腥,也不敢起這個念頭,不過其實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少爺和靈佛一道便是樣樣依著對方來,出格的事兒幾乎不用想了,他們也早就習以為常。
此刻也只能拿些乾糧糕點的填肚子,吃完便自覺去了林子里巡視,以防野獸靠近。
趙鳶則和顧相檀相挨著而坐,看著面前越燒越旺的火堆,顧相檀道:「等你回了軍營,怕是還要勞煩把之前那些庄稼人的事兒同兩位副將說說。」
趙鳶問:「你想讓他們進軍營?」
「你覺得他們能進嗎?」神武軍向來作風威嚴強悍,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高手,紀律又格外嚴明,所立軍功更是不甚枚舉,不過外人瞧見的風光無限背後自是無比艱辛,哪一個軍士不是和侯炳臣一起這麼些年出生入死一點一點磨練出來的,就憑著這這些莊稼漢的身手,要想入神武營恐怕是難上加難。
「不過既然他們有心,便讓人試試也行,若是進不了神武營,別的軍隊不也都是用人之時嗎?」
顧相檀只是說了句,趙鳶就聽出裡頭的意思了。
察覺趙鳶眸色一動,顧相檀也不相瞞:「他們從東縣出來,自是對家鄉有所懷戀,如果有機會讓他們回去,保衛當地的百姓,想必也算是好事一件。」更重要的是,顧相檀和趙鳶對於三王軍中都不甚了解,若是有人能時時給他們傳遞些消息回來,他們一定能少走許多彎路。不過眼下還不急,至少要先驗一驗那些人的脾性值不值得倚靠。
趙鳶頓了下,不由驚訝於昨夜那短短時間裡顧相檀已是做了這麼多思量,並且迅速判斷出形勢深淺,不止救了人,還尋到了一條於他們最有利的法子,這般才思,如果他不是靈佛,沒有那麼多教條束縛,該是會有更大的天地能施展抱負吧。
趙鳶道:「我曉得了。」
夜晚寒涼,顧相檀伸出手湊近火堆來回翻著取暖,趙鳶瞧著,便微微側身,替顧相檀擋住了風口。
顧相檀問:「孟粟的事兒,他答應了吧?」
趙鳶「嗯」了聲。
「用的什麼法子?」
趙鳶轉過頭去看他:「若是你呢?」
這是要自己猜?
顧相檀擰起眉想著,手便脫力地落了下去,險些就被面前的火舌舔到了,好在趙鳶眼明手快,一把將那手拉了回來,緊緊握在自己掌中,繼而略帶責備地看向顧相檀。
顧相檀對他露了個笑容,眉眼彎彎,眼眸澄澈,嘴角的弧度竟有些俏皮,頗有幾分討饒的意思,趙鳶立時就緩了表情,抓著顧相檀的手默默地縮回了自己的袖中,慢慢捂著。
顧相檀說:「我猜不到。」
就他的腦子,趙鳶才不信顧相檀不可能勸不下孟粟。
顧相檀卻又追問了一句:「什麼法子?」好像一定要趙鳶親口說似得。
趙鳶沉吟了下:「我把他帶去了刑部。」
顧相檀故作驚訝:「嚴刑拷打嗎?孟先生可受不住啊。」
趙鳶捏了捏他的手:「只是讓他瞧著。」
趙鳶之前在金谷樓救下孟粟之後,為防仲戌良家大公子的報復,有一段時日便將他安置在了隱蔽處,對此孟粟還是十分感激趙鳶的,只是趙鳶竟開口讓他參加今年的科舉,孟粟卻不想聽從。
孟粟當年中舉時也曾對未來有過一腔抱負,然而造化弄人,官場黑暗,以至於到頭來竟落得如斯下場,現在的他只想著苟且度日,再沒有那些春秋大夢,但是趙鳶卻破天荒的十分堅持,並親自來相邀,趙鳶話本就不多,起先幾日孟粟還覺能拒絕得了,然而之後趙鳶卻將他帶去了刑部。
大鄴刑部每日來來回回的案子不知幾多,就宗政帝和三王互相把控的局面,裡頭又有多少是冤案錯案漏案?趙鳶便帶著孟粟隱藏在暗室或隱匿處,聽得那些所謂的青天老爺對著那些犯人屈打成招使勁手段,然後一個指印大戳一落,不顧兩旁哀嚎痛哭,這案子便被定了性,想申訴,想翻案?行啊,先攢夠了銀子再說,要不然就等死吧。
瞧著天天被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且想到當年自己被人欺騙前去官府告狀卻反而遭遇三十大板又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事情,孟粟感同身受,趙鳶對他道:「如果我是你,只要沒咽了氣,只要有一絲希望,就絕不會罷休,無論用什麼法子,。」
「於是他便願意了嗎?」
趙鳶點了點頭。
顧相檀眯起眼笑:「心戰為上,兵戰為下……」不費一兵一卒便能讓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而去,哪怕趙鳶上了戰場都一定大有所為,那些個莊稼漢說得沒錯,「古來男兒皆嚮往沙場,若是有手有腳卻不能為國效力,貪生怕死,與螻蟻也無甚區別了……」
趙鳶明白顧相檀是在說之前他不樂意自己上軍營的事,剛想說些什麼,忽又聽顧相檀問道:「只是如果我們倆人換一換,你會……願意嗎?」願意自己上戰場嗎?
趙鳶一愣,顧相檀卻不待他回答便徑自打斷了,他有些累了,眼皮都沉重下來,微微晃了晃頭道:「這次科舉薛大人會是監官之一吧,只要有他在,便能讓人放心了,孟先生八斗之才,必是不負所托。」
趙鳶看他臉色,伸手一攬讓顧相檀靠在了自己的胸前,顧相檀微微一僵,很快便放緩了身子,任趙鳶摟著,慢慢闔上了眼。
「還有高公子……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要想長治久安,這朝中也該換換血了……」
趙鳶聽顧相檀悠悠緩緩地說著,嗓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呼吸平穩,沒了動靜。
趙鳶便這麼一動不動地坐著,直到腳邊的篝火都燒得愈見小了,他這才若有似無的說了一句。
「如是真換,怎麼會願意……」
話一出口,便被夜風吹了個粉碎。
……
又走了三、四日,兩人進了一個村落借宿,蘇息和安隱沒有功夫,為保萬無一失,趙鳶與顧相檀皆是同榻同枕,在此自也這般。
從昨夜起,屋外的雨便沒有停過,嘩啦啦地如瓢潑傾盆一樣,牟飛和蘇息從外頭轉了一圈后回來已是濕了滿身,不過卻拿了不少瓜果蔬食給顧相檀。
蘇息道:「公子,再趕個兩天的路大概就能到澗河的河道口了,」澗河是大鄴北面的大江支流之一,若是過了澗河,離鹿澧也就不遠了,「不過此地的村民說,這兒地處澗河下游,這幾年澗河都是早汛,瞧瞧這幾日的天氣,今年怕也是如此,然而若要渡河,汛期一來一般的小船怕是頂不住風浪,可是這裡荒涼偏僻,若無大事,也不會有大船朝這裡過的,我們要如何是好?」
顧相檀也是不知,不由朝趙鳶看去,想了想道:「要不等等?」
「澗河河道口繁多,要是這雨下個不停,個把月未必都能過汛。」牟飛說。
趙鳶看了看外面沉暗陰翳的天色:「我們從澗河繞過去。」
「往田萍縣走嗎?」
「嗯,過羅洞山,再走水路,會快些。」趙鳶吩咐。
牟飛立時應了,轉頭便出去和畢符準備行路的置備了。
於是在此地休整了一天後,幾人又上了路,不過顧相檀左右瞧了瞧,卻少了一人。
「牟飛呢?」
「先一步去探路了。」趙鳶回道。
顧相檀雖有些疑惑,但也未多問。
羅洞山不高,對他們當地人來說一天都走幾個來回,但是顧相檀的腳力不行,爬了一個時辰便已是氣喘吁吁,褻衣都濕了一層。
趙鳶要幫他,顧相檀不願,覺著這一路得他照料已是有些過分了,趙鳶對顧相檀處處細緻到顧相檀都覺得自己是豆腐做的,哪怕餐風露宿,趙鳶仍是堅持涼茶喝不得,冷食吃不得,走個一段路便要停下來休息,即便顧相檀只是坐在馬車內。連此刻好容易爬個山,都要趙鳶帶著走,難道離了他,自己當真寸步難行嗎?顧相檀有些不服氣。
然而事實卻證明的確如此,就顧相檀那在外謀生的能力,隨便來陣大風估計就能把他吹散了,於是待意識到自己真的難以駕馭這座不高不矮的山巒時,顧相檀沮喪地放棄了。
一聲不吭地趴在趙鳶的背上,顧相檀把腦袋埋在他的後頸里,好半晌都沒什麼動靜。
趙鳶仍是步履如風,就像幾年前他背著去放生禮回來的顧相檀一樣,時光似乎並未在兩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般。
顧相檀偎著趙鳶,輕輕地叫了一聲:「淵清……」
「嗯?」
趙鳶柔聲應道,接著便覺顧相檀的手朝自己領口處探去,摸出他脖頸上的福袋,取下,將裡頭的護身符和玉簪乾花都拿了出來,放進了自己的福袋中,沒多時又給他戴了上去。
趙鳶低頭一看,就見他胸口的鹿銜梅枝紋樣竟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壽」字。
就聽顧相檀道:「我們倆的,換一換。」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魚兒和探險隊隊長的地雷~~~~
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