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起雲湧(上)
清玉看著地契上寫的地址靠近京郊,應該是兩處莊子。清玉不大明白大老爺這兩張地契是送她的,還是給銀票的時候不小心順帶過來的。
琢磨了一小會兒,清玉覺得以大老爺的謹慎風格,這兩張地契八成是大老爺故意送來的。她記得府裡頭有人說過,三爺猜中大老爺燈謎時得過一套玉壺,價值在千兩以上。清玉當時覺得詹祀是嫡出又是男子,大老爺給的多也在情理之中。不過,見了這兩張地契之後,清玉意識到大老爺對他們幾個孩子該是一視同仁的。而且,貌似她的獎勵比詹祀的更好,一般的莊子年盈利也有六七百兩,三年、五年……這獎賞絕度可以讓清玉後半輩子吃喝有了牢靠。
清玉頓時對這位不苟言笑的大老爺有了好感,至少他並不像詹府眾人所以為的那般嚴厲,而且大老爺貌似深諳后宅之道。上元節那天,清玉記得當時詹祀問大老爺獎勵的時候,大老爺故意只說五百兩銀子。如果大老爺毫不介意的公開說送兩個樁子給庶女,無異於在清玉頭上樹個靶子,後果不堪設想,估計那莊子她想要也是不能要了。
不過清玉還是不放心,招來繆嬤嬤請她找人幫忙打聽這兩處地址,以及這兩個莊子到底在誰的名下。
次日,繆嬤嬤帶著信兒回來:「趙大娘的兒子懂這些,我請他去打聽的,確實是有這兩處好莊子,聽說一年有千八百兩的收入,原來是端王府的,後來犯事兒就抄家易主了,至於現在的主子還沒打聽到,不過能弄著這樣好莊子的,可不是出錢多就行的,得走人情的,必是公候權勢之家。」
「知道了,不用在打聽了,切記,這事兒不可亂說出去。」清玉警告道。
繆嬤嬤趕緊答應:「小的明白,早囑咐了那小子,連親娘老子都不許他說。」
快到晌午的時候,思雅跑過來傳話,請清玉去冰玉那裡『赴宴』。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請我吃飯?」清玉笑問。
思雅道:「我們姑娘聽說您終於拿了大老爺的獎勵,特意拿錢擺了一小桌為您慶祝,您可不許不去啊。」
盛情難卻,清玉換身衣裳便走,路上,她和思雅道:「你們姑娘太客氣了,既是我得了獎賞,理該我拿錢請她才是。」
思雅掩嘴笑:「她的為人姑娘還不清楚?上次三爺得了寶貝,也是她張羅酒席的,三爺還是她哥哥呢,更何況姑娘您。」思雅的言外之意是她們三姑娘既然連哥哥都請了,妹妹更不在話下。
清玉不能駁了人家的好意,只得樂呵呵的赴宴。清玉才進院,就聽見葉香玉的笑聲,還有鄭氏的聲音,心料人不少,做好了心裡準備,打著燦爛的笑兒進門。果然見之前那二人,另有詹祀、詹祠、詹福和詹禪四兄弟也在。
「瞧,主角來了!」葉香玉熱情的呼喚。
清玉僵著嘴角微微沖她一笑,已是最大的極限了。
葉香玉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兒,她總覺得四妹妹那雙眼睛像要把她吃了似得。她拉著身邊的鄭氏,小聲問:「我怎麼覺得四妹妹打從病好了以後,有點不對勁兒呢。」
「喲,你瞧出來了?」鄭氏驚訝的沖她笑:「就是不一樣了,你瞧瞧她那張臉比以前紅潤多了,還有她雙眼,水靈靈的透著祥和之氣,真是越來越漂亮了!」
葉香玉本來以為大嫂子跟她一樣的感覺,結果聽她后話竟都是誇獎,呵呵的笑兩聲敷衍,心裡頭尋思著或許真的是她多慮了。
清玉挨個打招呼之後,就坐下來心不在焉的和詹祀說話,問他怎麼也在,眼睛卻瞟向了葉香玉帶來的那個丫鬟如霜。如霜今兒穿著一身澹金底鏤花連珠古香緞,雲鬢里插著松鼠竹鈿花,手上戴著一個赤金扭絲鐲子,整個人比往日香艷奪目的幾分。
如霜感覺到四姑娘的目光,輕輕地點頭對其微笑,見對方招呼她過去,如霜行至四姑娘身前。
「好姐姐,你今天真漂亮,這鐲子也好看。」清玉拉著她恭維道。
如霜半紅著臉,害羞的低頭小聲道:「都是二奶奶心疼奴婢賞的。」
「唉,你聽沒聽我說話,一邊問我話,一邊問丫頭,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詹祀不悅道。
詹祀一句話,引得在場人鬨笑起來。鄭氏嘖嘖兩聲,罵他亂說:「這話叫太太聽著,撕爛你的嘴!」
「好嫂子,她在,我敢說么?」詹祀耍無賴道。
眾人又是一頓笑,有的笑得肚子疼,直拍桌子。
「我就說么,咱這頓飯可不能少了三弟,有他在的地方就有笑聲。」葉香玉巧言贊道。
「二嫂子,我今兒特意跟夫子請了假陪你們,可有獎賞?」詹祀揚眉道。
「有!找你四妹要去,她現在可最有錢了。」葉香玉回答。
清玉輕笑:「二嫂子笑話我呢,我那點東西還不頂你頭上一隻釵呢,誰不知道咱們這裡頭最富裕的就是您這位侯府千金。」
「就是,就是!」詹祀附和點頭。
眾人也跟著插科打諢,挨個恭維葉香玉的嫁妝豐厚。聽得葉香玉自覺很有臉面,笑靨如花。
酒席吃的差不多時,鄭氏和葉香玉先走了,倆人都是大房和二房的管事奶奶,自有很多雜物要忙。剩下清玉、冰玉、詹祀等幾個小的,也便就鬧開了,什麼話都說。
詹府聽說四姐有錢了,趁機揩油道:「四姐姐,也分我幾個花花,有福同享么。」
詹祀嗤笑一聲,戳詹福的額頭:「哪涼快哪呆著去,你小子就會惹事兒。」
「我怎麼了?」詹福不服氣的叫冤枉。
「怎麼了?還好意思問,你小子前幾天幹什麼壞事不知道?好端端的跑你二哥院里挖土作甚麼,可見你沒端著什麼好心思。」
清玉聽說二房的事兒,彎著的嘴角問:「出什麼事兒了?也告訴我,賞你十兩銀花花。」
「真的?」詹福兩眼冒光,也不顧詹祀的警告,將那日他在二爺院內挖出淫詩等物悉數告訴了清玉,甚至有幾句學著念出來。「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
「住口!」冰玉敲他腦袋。
詹福起勁兒了,繼續道:「比這厲害的句子多著呢,都是二哥寫給葉姨娘的,二嫂子見了臉都綠了。」
清玉隨即小聲吩咐詹福回頭去找暮雪要銀子,詹福哪裡還願意等『回頭』,立時就找借口告辭,直奔四姐的院子找暮雪去。
冰玉怕二房的事兒抖落到老太太那兒丟臉,趕緊對在場的眾人道:「都不許說出去。」眾人連忙保證。
清玉沒吱聲,這屋子裡丫鬟嬤嬤的少說十二三個,大房、二房、四房的都有,想要他們守口如瓶比登天都難。
飯後,眾人各自散了,詹祀和清玉一道往大房走。
「你叫詹福說那話,存的什麼心思?」別人可能會以為四妹不過是隨口問的,但詹祀覺得清玉肯定有什麼目的。
清玉見詹祀目光不善,揚眉反問:「三哥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我可記得那話頭是你先扯出來的,我不過就順勢問了問。」
「我——」詹祀吃了癟,想想這事兒確實是自己先說的,都怪他這張嘴沒把門的。回頭這事兒要是傳到老太太耳里,他免不得被二嬸子和二哥罵一頓了。
「哎呀,能有多大事兒,三姐不是叫大家不要再提了么。」清玉眨眼笑。
「唉,四妹,好多事兒你不懂,那些人哪個像是嘴巴老實的,看著吧,不出四五日老太太一準知道。」詹祀愁了一會兒,想想這事兒也不能怪他們說,誰叫二哥二嫂子弄那麼大動靜的,隨即釋懷。「算了,不提也罷。」
到了自己的院子前,清玉沒停下,繼續跟著詹祀走。詹祀奇怪,揚眉示意她該回去了。清玉笑了笑,指了指老太太住的方向。
「難得今天我偷懶,也罷,跟你一起去陪老太太。」詹祀笑答。
清玉點點頭表示歡迎,倆人便繼續走,半路上看見容雅急急地走過來,容雅一見三爺,面露欣喜,再見他身邊跟著四姑娘,面色尊卑起來,規矩的行禮請安。
詹祀揚眉:「有事?」
容雅給他打眼色,點頭稱是。詹祀面色遲疑了會兒,最終和四妹妹道歉,跟著容雅走了。
清玉也不管他們如何,徑直到了老太太院里,抬頭看天色,估摸這會子老太太應該午休起了。果然見芙蓉端著盆出來舀水,芙蓉笑著沖屋裡喊了聲「四姑娘來了」,便有小丫鬟跑來打帘子請四姑娘進去。清玉行了禮,便跟著巧雁一起伺候老太太穿衣、洗臉。
老太太喝了半兩茶提了提神,方抬眼看清玉笑道:「這會子來正好,我這有好吃的。」說罷,老太太叫人撿幾塊從宮裡弄來的點心給她嘗。
清玉看著半夏端來花朵形狀的綠皮點心,比平常的點心小很多,比拇指頭大點。清玉覺得有趣,拿一塊塞進嘴裡,蓬鬆酥軟,咀嚼的時候帶著微弱的脆響,香甜脆,吃過之後唇齒仍留有淡淡的玫瑰香。
老太太嘿嘿笑了兩聲,問她味道如何,見清玉歡喜的點頭,解釋道:「它叫玫瑰一口酥,一口一個,省勁兒,也免了咬的時候脆皮全都掉了,吃不到。」
「好吃極了!」清玉贊道。
「回頭你叫人給你多送點回去。」老太太笑道。
清玉趕忙謙讓道:「那倒不用了,嫂子哥哥們還沒嘗呢,我在這吃幾塊就解饞了。」
「你那兩個嫂子什麼沒吃過,不用惦記她們。特別是你二嫂子,獨女,打小就被她爹娘捧在手心裡。」老太太說後半句話的時候,口氣帶著几絲嘲諷,顯然前兩天二房鬧的幺蛾子她早就聽說了。
清玉笑著點頭附和:「二嫂子就是氣派,剛才和她們吃飯的時候,我見如霜手上戴的赤金扭絲鐲子,說是二嫂子賞她的呢。府里上下誰不知道二嫂子最大方和氣的,姊妹兄弟們都喜歡她。」
老太太眼珠子動了動,笑著敷衍清玉兩句。不大會兒,老太太突然道疲乏,見四丫頭識趣的抬腳告退,她立馬精神了,吩咐半夏備好一盤子的玫瑰酥。
老太太爽利的起身,冷臉吩咐巧雁等丫鬟:「走吧,去瞧瞧你們二奶奶又在作什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