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慢慢融合(下)
三姑娘還是那般美麗。
清玉歡喜的笑著招手叫她過來,禁不住拉著她的手問:「你還好么?」
冰玉本是來看生病的清玉,反而被對方問好不好,笑著戲謔她:「你怎麼搶我的話?該是我問你好不好,你才是病患。」
「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你平日里和葉姨娘關係好像不錯,你——」清玉看冰玉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什麼,話說半句,再沒有說下去。
反倒是冰玉聽見妹妹提起葉姨娘,眸子里頓時閃現出哀傷之情。「葉姨娘失足而亡,著實令人惋惜,還有那個孩子,才出生一天就夭折了。真叫人傷感,唉,或許都是命吧。」
清玉淡淡的抬眼看著冰玉,安靜的聽她講完。
冰玉發現清玉的反應冷淡,愣了一小會兒,隨即笑著推她一把,笑道:「都怪你,我今兒才好點,你險些又害我哭鼻子。不說了,跟你說正經事兒。」說罷,冰玉俏皮的揚眉,從香包里掏出兩顆小指頭大小的珠子。冰玉挑揀出其中一個稍大的,送到清玉的手心裡。
「二哥前兒去靖遠侯府,這是府上大太太送給他的見面禮。一共才三顆,我搶了兩顆,剩下那顆沒敢要。」冰玉話里的意思是指剩下的那顆是要留給她二嫂子的。
清玉手抖了一下,隨後攥緊手裡這顆珠子。
「誒?妹妹就是見過世面,一瞧就知道是夜明珠,是要攥著捂黑了才能見著光的。」冰玉親自示範給她看,把珠子放在被上,兩隻手為擋住珠子,果然清晰可見中央發亮的夜明珠。「怎麼樣,好東西吧。那顆就給你了,可別謝我。」
「知道了。」清玉極力剋制自己,盡量笑得自然些。
「你還真是的,叫你不謝我,你就不謝?唉,我啊就是傻,總被你佔便宜。」冰玉笑嘻嘻道。
清玉淺笑,回應道:「姐姐也沒白憨厚呀,好歹名聲好,哪像我,我可知道我在那些下人眼裡是什麼,她們都叫我『四老虎』。」
冰玉一愣,探究的看眼清玉,見她神色無異,方覺得自己多心。她臉色肅穆,立即替妹妹抱不平:「是誰說的?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我若知道是誰,還用你?我先撕了。」清玉睃她一眼,輕笑。
冰玉被妹妹彪悍的模樣逗樂了,掩嘴大笑起來,清玉也跟著笑。沒多大會兒,清玉開始劇烈的咳嗽,五臟六腑都要咳碎了似得,仍是止不住。冰玉嚇得不行,趕緊叫人去請大夫,清玉搖搖頭。
「風寒之後,免不得咳嗽幾天,無礙的,熬幾天便好了。別去請大夫,再折騰,老祖宗那邊又好擔心了。」
冰玉驚奇的看著清玉,伸手捏了她臉蛋子一下。「臭丫頭,終於知道孝順了。」
「虧得三姐給我做榜樣。」清玉又咳了兩聲,咳得全身虛脫沒力。冰玉趕緊扶著清玉躺下歇息,哄她幾句方告辭。
暮雪端來熬好的一碗黑葯服侍四姑娘用下,湯藥極苦,喝過以後要吃兩塊蜜餞才好。
暮雪吩咐花兒收了藥丸,用帕子細心地擦拭四姑娘的嘴角,問她:「姑娘晚飯想吃點什麼?」
清玉還是覺得嘴苦,喝下一碗清水。這會子一肚子苦水,聽暮雪說什麼晚飯一點胃口都沒有。「沒什麼胃口,隨便撿些清淡的。」
「對了,今早兒莫管事弄了兩隻鹿送來,分咱們院一隻鹿腿。趙大娘請我問姑娘怎麼吃,煮,蒸,或脯?」
清玉眼前一亮,這鹿肉可是好東西,不僅味道好,而且溫和補氣,最適來補清玉這樣的涼寒身子。「燉吧,佐以紅棗。」清玉說完,又咳嗽了幾聲。
韓嬤嬤看不下去了,心疼的掉淚:「這是怎麼了,喝了葯還是咳嗽不停。」
「可沒有什麼靈丹妙藥。」清玉嘆口氣,她心裡頭倒有個方子。她親生母親以前會把一些常用藥做成小丸子,免去熬藥看火的麻煩,生病者也不必受喝苦藥的罪,每日服用幾顆十分方便。只是她現在這樣,不大方便張口就說方子。「無趣,有什麼可看的書沒有?」
「都在耳房放著呢,姑娘想看什麼書?」韓嬤嬤笑嘻嘻的問,隨即用手輕拍自己的臉:「瞧我,姑娘就是告訴我喜歡哪本,我這老婆也不識字兒。」
「拿件衣裳,我自己去瞧。」
清玉被暮雪扶到耳房書架前,多以《四書》、《五經》、《列女傳》等書居多,不過這些書基本都是嶄新的,好像沒有翻開過,倒有兩本雜書講民間趣事兒的顯舊,可見這尊身體的主人以前常看這個。清玉往下瞄了瞄,看腳角落裡竟然有一本《草藥記事》,她拿出來翻開幾頁,和她母親那本祖傳的醫書比起來,雖有幾處描述不詳盡,但有它足夠了。
「這書怎麼來的,我倒忘了。」
「去年三爺在姑娘過生辰的時候送的,姑娘為此還發火呢,罵三爺心不誠。」暮雪掩嘴笑道。
清玉瞧著暮雪的表情,估摸三爺詹祀和四姑娘的關係應該不錯。可以隨便使上『罵』這字兒的,也只有親近的人才可以。以前做姨娘的時候,對於詹祺的其他幾位兄弟,她的了解僅限於年節時候的匆匆一瞥。他們性子如何多是從她的丫鬟若彤口中聽說的,大爺瞻禮不苟言笑,最有長子做派;二爺詹祺溫和多情,也無情;三爺詹祀聰明,紈絝;四爺詹祝中規中矩,不出挑;五爺詹福小家子氣,最愛財;六爺詹禪膽小;七爺年紀小,尚沒顯出性兒。
清玉看著手上這本書,心想詹三爺或許沒傳說中那樣的紈絝不堪。清玉倚在靠墊上看書,一看便是一下午。傳了飯,清玉笑對繆嬤嬤道:「還得麻煩嬤嬤給我弄些東西。」
繆嬤嬤心提到嗓子眼,謹慎的回道:「姑娘咱可說好了,這回咱們可不能再犯忌諱了。」
「麻黃、石膏、地龍、牛蒡子、葶藶子、牛黃、苦杏仁、羚羊角,一共八味兒。」清玉將清肺消炎丸的配方悉數數來,最後不忘囑咐繆嬤嬤:「苦杏仁要炒過的,別糊了。嬤嬤,你看這些東西犯忌諱么?」
「不犯,」繆嬤嬤傻眼:「可是姑娘要這些作甚麼?」
「做葯了,最近想玩的新花樣。」
繆嬤嬤聽此言,當即明白了,點頭不再多言。
清玉擔心繆嬤嬤記不住,要寫給她。繆嬤嬤搖頭:「這點記性沒有,可不配伺候姑娘了。姑娘稍等,您飯後便可見著這些藥材。」
清玉大讚繆嬤嬤真是一把好手。一邊負責傳飯的寒梅和春白不幹了,個個的搶著上前,悉數背下姑娘剛才說的八味葯。
「行了,誰沒點記性?快去幫謬嬤嬤取葯去。」暮雪催促寒梅和春白二人。
清玉不禁想起她以前的丫鬟,若彤。她不僅記性差,還有點笨手笨腳,總是不小心的毀了她母親留下的手帕,弄碎了詹祺送她的玉佩……
有些事情還真不能去細細的回味,否則,漏洞百出。相較於嫡姐的所作所為,若彤那點事兒又算得了什麼。算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去做。
晚飯後,清玉吩咐丫鬟們將八味兒葯研磨成極細的細粉,混勻,過篩,每二兩粉末用煉蜜和適量的水泛丸,製成水蜜丸。這味兒葯清肺化痰,止咳平喘,卓有功效1。
幾日來,清玉按時服用,因不必喝苦湯藥,飯也吃得多了些,好得很快。剛過五天,咳嗽的癥狀基本沒了,清玉的身體已經和普通人差不多了。
繆嬤嬤等人沒想到書上讀來的方子竟比大夫的有效,驚喜之餘,便有人私下傳頌,搞得整個侯府都在傳四姑娘厲害,可以病者自醫。
老太太聽說此事兒,大加讚賞清玉,順帶著把老大夫給辭退了。「既是隨便從書上得來的方子都可治病,要那個沒用的大夫作何。」
王氏點頭照辦,不敢多言。事後,把清玉身邊的韓嬤嬤招來問話,細細的詢問此事的經過。次日,王氏起床穿戴完畢,瞻禮和詹祀過來請安,王氏沒多言,叫他們上學去。瞻禮和詹祀回身便走,王氏盯著小兒子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你大哥去國子監,有一段路,需走得早,你去哪?」
「回房吃飯啊。」詹祀嬉笑道。
「毛小子,原來也沒用飯,留在這和我一遭兒吧。」王氏笑著伸手,拉著詹祀坐下,趁著傳飯的功夫,問他:「你四妹妹那本草藥書是你送的?」
「嗯,是我送的。」詹祀正喝茶,聽母親提起這事兒,趕緊嚴肅的擺正姿態聽下文。「母親問這個的意思是?」
王氏笑道:「沒什麼,乍一聽這丫頭會配藥,覺得稀奇。你說你,怎麼就想起送你妹妹這東西?」
詹祀不要意思的撓頭,笑道:「說出來不怕母親笑話,妹妹過生日的時候錢花沒了,我便隨手拿了一本以前私藏的孤本給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書,最近傳出這遭兒事兒才想起來是那本前朝太醫所著的《草藥記事》。」
「你啊!」王氏嗔怪的點一下詹祀的額頭,囑咐他下次不許這麼調皮。詹祀搗蛋的沖母親吐了吐舌頭,嬉皮笑臉的說兩句好話,便把王氏糊弄住了。王氏對他也沒過多要求,畢竟不是長子,隨意養著更舒心。相較於規矩懂事的大兒子,王氏更喜歡袒露真性情的小兒子。
大太太早飯後,清玉跟著大嫂子過來定省。
詹祀瞧見清玉面色不錯,笑嘻嘻的吟道:「眉如翠羽,齒如含貝,肌如白雪,腰若束素,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2
大太太聞言當即拍了一下詹祀的手背,「啪」的一聲響得十分清脆。「有你這麼誇妹妹的么。」
清玉掩嘴笑,揚眉對詹祀道:「詞的名字與三哥最合適。」
「誒,好妹妹,擺我一道,在下佩服之至。」詹祀誇張的打了個唱戲的小生的作揖禮。
「二哥哥今日不去上學了?」
「壞了,顯些忘了正事兒,母親,四妹妹,小生告辭了。」詹祀又是嘻哈一笑,這才領著小廝出門走了。
「一天到晚沒個正形。」王氏嗤笑一聲,像是罵他,但眼睛里卻是藏不住的寵愛。「咱們走吧,今兒二房那頭一準兒有動靜,咱們去晚了可就瞧不見了。」王氏說完,打頭陣先走了。
鄭氏隨即拉著一臉疑惑的清玉跟著,路上,鄭氏小聲的和她嘀咕:「葉姨娘的事兒害你二嫂子被老太太訓斥,你二哥也不待見她,這兩天她靜的出奇,昨兒晚上突然哭得慘烈,說什麼今兒要來給老太太告罪。」
清玉靜靜的聽著,附和著點頭。心裡頭卻是暗暗驚嘆,原來這偌大的安國公府竟藏不住半點秘密,有什麼風吹草動必然人盡皆知。
馬上便見到她的嫡姐葉香玉么?清玉眯著眼睛,緊緊地抿著嘴,一步一步的向高老太君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