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8章
糯米再次露出了個自嘲一般的笑容。
這也確實是她心中想要表達的最真實想法。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竟然會落入這樣尷尬的境地。明明是她自己先做出往上攀登的決定，也是她自己決定要走入到這一段不知盡頭的引魂路當中，可她卻是所有人當中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暈過去的。
即便是用「魃豹同靈蓮仙子都不是人類，而柱子師兄又是個體修」這樣的借口來安慰自己，糯米還是又止不住心中那種挫折的感覺湧出來。
柱子很小心地伸手，幫著糯米把她額頭上的汗水擦了去。
要不是親眼見到，魃豹是絕對不會相信像柱子這樣長相和體型都如此粗獷的傢伙，竟然也會有著這樣認真細心的模樣。那簡直就好像是在觸碰著一粒柔軟的水滴，生怕自己手上的力道稍微大一些，就會弄破了對方的存在一樣。
魃豹大大喘了口氣，將胸中那種憋悶的感覺全都吐出來以後，這才搖了搖頭，開口道，「這地方有些古怪。我以為是條引魂路，但現在看來……」
「這裡、這裡怎麼可能是引魂路呢。」
糯米的聲音還有些虛弱，可語氣卻是斬釘截鐵的。
她伸手揉了揉胸口，只覺那裡邊好像全都已經被凍住了，手一壓到胸口上，她就覺得自己都能聽見那裡邊傳出「嘎吱嘎吱」的斷裂聲，將她嚇了一跳。
不過，這樣的聲音好像也就只是糯米自己的想象罷了，她雖然好像聽到了那嚇人的聲音，可除了胸口略微有點兒疼痛以外，也沒再有什麼別的狀況出現。
糯米很是吃力地抬頭看了看魃豹，又看了看柱子。
她倒是知道要避嫌，可此時自己行動有些不便，也沒辦法做出很大的動作來。她也顧不上許多，慢慢抬起手，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衣襟。
柱子見到她的動作，趕緊就抬起手，卻並不是制止她，而是伸出手臂擋在了糯米和魃豹之間。
魃豹本也是一愣，可見到了柱子的動作以後，嘴邊不自覺就露出一絲苦笑，微微側轉了身去。
糯米此時卻是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位置。
她本是修鍊日久的修士，身上的肌膚就如同那幻夢當中的葉梵那般，是瑩白如玉的顏色。可如今在她胸口位置的肌膚，卻哪裡還有什麼白嫩，從她鎖骨往下的一整片肌膚，已經全成了青紫的顏色。
那種青紫並不僅僅就只是留於肌膚上層，而是從皮膚底下一直滲透出來的紫，應當是在皮膚下邊凝聚了一大片凍出來的淤血，才會是這麼一整片的青紫。若是被旁人見到了，說不準還會以為她是被攻城錘一類的東西狠撞到了胸口，才會造成這樣恐怖的一片淤傷。
柱子本是一直將糯米抱在懷中暖著，卻也沒發現她胸口竟已是這樣一片可怕的凍傷，此時見到，面上也是一陣駭然。特別是看著糯米鎖骨以上那一片完好的晶瑩，還有她手上的白皙，再同胸口延漫下去的凍傷一比較，就更是叫人心疼不已。
他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因為糯米的動作而心神蕩漾，只覺得是自己太過無用，沒辦法好好護著糯米，心中是一片滿滿的自責。
糯米好似能夠明白柱子的心思一樣，緩緩伸出手去握住了柱子的手，搖頭道，「不關師兄事，是我自己太沒防備了。」
她手上是一片冰冷的溫度，搭在柱子手上，既沒有活人的氣息，更沒有該有的力氣。即便她這樣說，柱子也並不覺得心中就能舒坦一些。
糯米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這才抬起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和手腕。
她還以為自己的手也會如同胸口那樣，全是些青紫的傷痕。可沒想到她將手腕抬到面前以後，卻並沒有從手上發現任何傷口。雙手不禁沒有任何損傷，反倒是白皙依舊，在那些青紫瘀傷的映襯下，更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糯米很是艱難地將手臂上蓋著的袖口往下拉開，一直將袖子幾乎拉到手肘上，這才見到手上延漫著的紫色淤青。那樣的瘀傷大概是連著胸前那一片傷痕，同樣是那種詭異的顏色，一摁上去，在冰冷的皮膚下面，那就是些硬梆梆的淤血結塊。
那觸碰上去的感覺，同胸口一模一樣。甚至就連她自己的感覺也都沒有任何差異。她能夠感受到肌膚下邊那種像是斷裂一樣的痛。
她不由勾了勾嘴角，露出個苦笑來，輕聲道，「這……我還真是不小心呢。我這是暈過去多久了么？」
柱子搖搖頭，「沒一會兒。」
糯米輕輕抬起手，本是想要再仔細看看自己的手指的，可最後卻是覺得力氣不足，還是緩緩地擺到了額頭上，擋住了往上望的眼神。
她靜靜地透過指縫之間漏出的光線，看著在自己上邊有無數魂靈正在緩緩漂移著走過——那其實也稱不上是走，是一種更飄逸的狀態。不過糯米現在已經沒有多少精力去分辨這一切了。
那些來來回回飄蕩著的魂靈，應當就是造成她現在這種狀況的原因。
指縫之間所漏出來的光芒十分奇怪，好像是因為穿透了那些魂靈的緣故，使得陽光全都顯現出一種怪異的情形來。
糯米很努力地動了動眉毛，又閉上了眼睛，再慢慢睜開以後，才確定自己確實還是躺在原處。
「師兄……」她的聲音很是乾澀，就連她自己聽著，都覺得彷彿是一個字一個字黏連在一塊兒，「我……我……」
她有些沒辦法形容自己方才是現在的情形。
柱子並沒有著急地追問她想要說什麼，就好像對她話中的內容根本沒多少興趣，伸手輕輕地拍著糯米的身子。
這樣輕微而柔軟的震動，讓糯米一下子就想起了方才在幻象當中，葉梵輕輕在她背上拍撫著的手掌，讓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師兄，我方才見到了青泉峰。」
糯米的聲音很輕，卻還是將這話說了出來。
「我知道。」柱子的答案很是讓糯米詫異，可她僅僅只猶豫了一瞬，緊接著就又將自己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我回到了青泉峰上邊，見到了山門破滅時候的情形。我見到同門四處奔逃，還有鐵生門圍在山門前頭殺戮的模樣。而那些鐵生門的傢伙，全都是被大師兄……大師兄、葉梵給引過來的。那時候葉梵正在同花眠一道，還有那些曾經到山上去過的上仙……」
糯米的敘述很是凌亂，別說是柱子了，恐怕就連曾經經歷過當初那些情形的葉梵和花眠，也沒辦法從中分辨出些什麼來。
然而柱子卻並沒有打斷糯米，更沒有去深究糯米話裡邊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他只是默默應和著，輕輕拍撫著糯米的手臂，好似這樣可以稍微減輕糯米身上的痛苦一樣。
糯米正亂七八糟地說著，旁邊忽地就傳出了個淡淡的聲音，道，「你見到的，是你最想要看見的場景。」
「……誒？」糯米一怔，扭頭朝那邊看去，就見魃豹不知何時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正用一種十分淡漠的眼神在看著她。
那眼神當中刻意的疏離實在太過明顯，以至於糯米還沒從最初的怔愣當中脫離出來，就已經又陷入了更為獃滯的狀態當中。
魃豹大概是見到了糯米那傻傻的模樣，輕嘆了口氣，眼神稍微收回來了些，這才繼續開口，道，「你所見到的，並不是現實。」
「不是、現實……？」糯米重複著魃豹的話。
「沒錯，不是現實。那只是這條山道給你見到的幻象罷了。因為你心中有著想要看一眼的想法，所以才會見到那樣的情形。不管你見到了什麼，那都只是一個虛假的過去，即便這條山道當真有向你展示過去的能力，那也沒什麼。那隻不過是和你沒有干係的過去。」
魃豹的話語裡邊，每一個字都透著冷。
糯米靜靜聽著，等聽完了魃豹的話，而柱子的手碰到她的臉頰，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流下了眼淚。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下眼淚的，也許是從她回憶起方才見到的情形開始，她就已經不自覺地哭了出來。
「你沒有必要留戀過去的人。」魃豹的聲音傳來，聽著有些遙遠。
——過去的……人？
糯米怔怔地想了一會兒，才突然明白過來，魃豹口中所講，應當是葉梵。
但她所留戀的，是葉梵這個人嗎？
糯米輕輕地在心中問著自己。
是不是還對那人有著留戀。
也許……還是有的吧。
然而她所流下的淚水，絕不是因為葉梵這個人，更不是因為在幻境當中，她差點兒就被葉梵殺死。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當初萬劍宗裡邊所發生的事情大概是怎麼一回事兒。
秦廣嵐十分努力地去打聽，而她則是小心翼翼地規避著去知道當初的情形。但不管他們二人的哪一種做法，其實都因著是對萬劍宗所發生事情的不甘心。
她甚至記得在她睜開眼睛前的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了三個字——玄天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