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醒來
賀雲卿只記得自己並未躲過那女修的最後一擊,當他醒來時,他躺在客棧那張靈木大床上,燕枯心守在他身邊。身體並沒有明顯的不適,只是靈氣耗費過度而已。
「比斗怎麼樣了?」
屋內忽然響起的清朗男聲嚇了燕枯心一大跳,他皺著眉頭,剛想揮手表達自己的不滿,下一秒,他的眸子驀然睜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盯著床上的人看了良久,才終於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燕枯心清了清乾澀的嗓子,小心翼翼地問:「你……你醒了?」
賀雲卿點了點頭。
燕枯心更加小心:「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事。」賀雲卿輕搖著頭。手臂卻不由自主攀上了頸后略有些凹陷的那處。感應到那女修的最後一擊帶著元嬰修士的氣息后,他便急速閃避……其實到最後,還是明輝留下來的那滴精血起了作用吧?賀雲卿便是再天賦異稟,面對元嬰修士的全力一擊,縱使不死,一個重傷也免不了的。
說起來,真要感謝明輝。相比較明輝的幫助,他能夠拿出手的地方實在是太小了。
燕枯心仍然不肯相信,上上下下把賀雲卿看了一遍,甚至要扒開賀雲卿的衣服檢查,若不是賀雲卿一直冷臉相對,這人一定會得寸進尺的。到最後,燕枯心終是相信賀雲卿真的沒有受傷,然而他看著賀雲卿的眼神,總是不免多了一份探究之意。賀雲卿自是不可能道出明輝的身份,胡亂編了個理由便打算搪塞過去。
燕枯心仍有些半信半疑,卻也沒有再追問。
「那個女修取消黃榜資格了?」
燕枯心點頭:「據說她是飛雲宗一位元嬰長老的孫女,留給她一道符籙做防身之用。」說到此處,燕枯心面上閃過一絲陰翳,很快消失不見。
「當然,我們兩個的資格……」燕枯心撇了撇嘴,「沒辦法,我畢竟得罪了那些傢伙,真是,我明明都打敗同組那兩個笨蛋了……」
賀雲卿微微一笑:「元嬰期修士還是要面子的。」他醒來之後就從別人口中聽到了燕枯心那時的表現,心頭掠過一絲感動。
「謝謝你,枯心。」
燕枯心滿是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他定定的看了賀雲卿一眼,唇角勾起一絲燦爛的笑意:「不用謝。」
當他以為這個人離他而去的時候,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讓所有人為他陪葬。所有傷害他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也是從那一刻開始,燕枯心才真正明白,他對賀雲卿早已不是開始時想要靠近卻又想保護自己可憐的自尊,而是真正的愛情,願意為他生為他死為他成魔。
幸虧這個人活著,幸虧這個人是生動的、鮮活的,而不是一具冰冷的軀體。
想了想,趁著賀雲卿不注意,燕枯心猛地走上前來,將賀雲卿抱在懷裡。清冷的氣息縈繞在他身周,瘦弱的身軀抵著他的胸膛,燕枯心忽然覺得無比滿足。
好像再沒有什麼值得遺憾了。
賀雲卿帶給他的感覺,不同於父母的關愛,不同於那些女子帶給他的興奮,也不同於祖父的寵溺……是一種全新的、卻讓他滿足到飽脹的感覺。看到他受傷害甚至可能離他而去,燕枯心只覺得心跳彷彿都不屬於自己了,悲傷撲面而來,讓他想哭,甚至父母親的離去都沒有給他這種感覺。
「哼!」
身子被猛地拉開,燕枯心卻一點都不介意,只是看著賀雲卿傻傻笑著,一直到賀雲卿把他扔出門外。
-----------------------------------------------------------------------------------
兩人退出黃榜之爭,玄英子雖然覺得有些生氣,卻拿這兩個師侄一點辦法都沒有。當時的場景她也見了,想想倒還覺得臉上有光。
誰家築基期弟子能夠擋住元嬰修士一擊還活蹦亂跳的?
誰家築基期弟子面對元嬰修士的威壓毫不膽怯的?
便是沒有一個進入黃榜前百,玄英子也覺得此次黃榜之爭不虛此行。那奉天派的金丹修士邱和前幾日還囂張得要命,這幾日卻只能冷嘲熱諷,話里的嫉妒藏都藏不住,沒辦法,奉天派的弟子此次全軍覆沒,論起戰鬥力來,比賀雲卿燕枯心差了不知多少。
玄英子腰桿挺得直了,看兩個師侄也順眼了許多,便沒有再計較二人被取消黃榜資格的事情。因而黃榜百名雖然已經定了下來,具體的排位戰他們卻沒有多看,收拾行裝便回了玄機門。
「玄英師姐,為何不多留幾日,讓弟子們多學習學習呢?」玄風子建議道。
然而黃榜之爭的經歷卻仍是打擊到了這一群自詡天之驕子的年輕人,他們只希望早日回到門派,閉關練功,重拾自己的尊嚴。
「雲卿師侄,枯心師侄,你二人十年之後不滿三十吧?」玄風子問。
燕枯心挑眉:「玄風師叔,我沒有興趣。」
賀雲卿接話道:「十年之後,若是玄榜的話,我們還可以一戰。」
話語之間,賀雲卿對於十年之內結丹信心滿滿。
另一頭,飛雲宗所在的客棧。
美貌女修穆瓊珠拚命砸著房內的木桌玉器:「師兄!居然取消我的資格,不過是區區八品宗門而已,我要讓爺爺滅了他們!」
白衣修士眉頭微皺,暗道師妹的脾性真是越來越大了。在黃榜之爭中公然違規居然毫不知錯,反而變本加厲,若是再縱容下去,恐怕要闖下滔天大禍!穆長老雖為飛雲宗元嬰修士,然而年歲已老修為停滯不前,平素得罪人又太多,能護著穆師妹多久還是未知之數,這位師妹卻絲毫不知收斂。
便是一品二品宗門,也沒有違規的道理!
心中雖這般想,那修士仍是低聲安慰道:「師妹,你年歲尚小,一次黃榜而已,並不重要。難道我們飛雲宗還要你一個女子衝鋒陷陣么,師妹難道不相信師兄們?」
穆瓊珠仍不解氣:「可是太丟人了呀師兄!」
穆瓊珠生的美艷,脾氣又壞,兼之長老孫女的身份,在飛雲宗內一向橫行無忌。男修中暗戀者倒不在少數,在女修中名聲卻是極差。穆瓊珠想到回宗后師姐妹們嘲諷的嘴臉,便覺得一股惡氣無處排泄,恨不能立刻捅死了那兩個修士才好。
白衣修士無奈扶額:「師妹冷靜一些,那兩個修士同樣被取消黃榜資格了。再說師妹你那道符籙丟下去,與你同組的修士差點喪命,幾位真人並未加以追究便已是不易了。」
穆瓊珠恨恨道:「爺爺與他們同為元嬰期修士,他們自然要賣一個面子的。」
……他對師妹真的很無語了好么?
若是賀雲卿在此處,或許會認出這白衣修士正是雲霄秘境中與他同行過一段時間的雲崢。雲崢偶然下山歷練時遇到柳長河,便與那人結下了不解的孽緣。那日與賀雲卿分開后,雲崢便被柳長河帶走,二人一路繾綣,直到走出秘境才相互道別。
雲崢如今是飛雲宗築基期弟子中的頭號人物,如今也順利闖至黃榜前百,便是在東域的年輕俊傑中,他也是不可忽視的一號人物,雖不似柳長河那般妖孽,卻也絕非普通修士可比。這些年與柳長河來往,雲崢漸漸養成了隨意散漫的個性,但在宗門中,他卻仍是那個成熟威嚴的大師兄。儘管對穆瓊珠很不耐煩,雲崢還是克制住情緒好好勸解了一番,又吩咐小二上樓來收拾這滿屋的狼藉。
入夜,客棧內一片寂靜。
一道黑影如狼一般飛速掠過,身形微閃,便跑到了二樓靠近樓梯的房間門口。這人速度極快,呼吸卻又極其平穩,幾乎很難叫人察覺。
一陣凄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的平靜,客棧內飛雲宗的修士幾乎是同一刻驚醒,略加查看后,發現除了穆瓊珠以外的其他弟子均已到場。雲崢眼皮跳了跳,飛身閃至穆瓊珠門前。
「穆師妹。」久久沒有回應。
雲崢乾脆推開門。
眼前的場景驚呆了所有人。便是經歷過風浪的金丹期修士,也發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攫住了,唯有片刻的喘息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心臟仍是跳動的,而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穆瓊珠,飛雲宗築基期女修,此刻被人扒光了衣服平躺在床上。她的唇角溢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沒有任何美感,除了讓人不寒而慄之外,不會有任何的情緒。整張臉皮被撕裂后又重新粘在原來的位置,眼孔中的黑色已然完全消失,只有一片泛著死寂的白。
最讓人驚悚的是,她的皮膚竟泛著瑩潤的白光,正是女子最羨慕的白裡透紅的顏色,這種顏色若是出現在活人身上,無疑讓人欣羨,但是此刻卻出現在一個死去的人身上,便不由人不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