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衝動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明輝方才悠悠醒轉。往日蒼白的面龐染上淡淡的紅暈,眼波流轉之間儘是光華,賀雲卿注意到,這人只著一件白色的長衫,光裸著腿便隨意地在他面前走動,一點有傷風化的自覺都沒有。
「尊主,明澤求見。」
明輝低低應了一聲,轉身對賀雲卿道:「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
待明輝見了明澤一面。第二天明澤看賀雲卿的眼神便不同了。賀雲卿注意到,這元嬰魔修原先看他都是腦袋高高昂著,鼻孔與天空垂直相對,但是現在,他看著賀雲卿的眼神卻帶著驚訝與不解,甚至還吩咐侍女送來了一根青鸞的羽毛。
青鸞之羽,於修士而言,確是無價之寶。
賀雲卿終於明白了為何明澤能夠得到明輝的信任,這絕不是姓氏的原因。據明輝所說,他在這世間已生活了很久很久,而明澤不過上百歲,兩人雖為同姓,但彼此之間的血脈聯繫估計十分有限。
明輝那日對待人族修士的態度究竟有多惡劣,賀雲卿看的清清楚楚。然而他從明輝那裡回來之後,卻能立刻改變自己的態度,甚至青鸞羽毛這樣的寶物都是能舍則舍,這樣的人若是生在亂世,就該是那攪風攪雨的梟雄。
「在修鍊?」
明輝不知何時靠近。
賀雲卿點點頭。攤開手,露出明澤送過來的羽毛。
明輝微微一笑:「他倒是捨得。」
賀雲卿道:「有舍就有得。」
「不修鍊了,我們一起出去轉一轉。魔族街市雖不及人族那般熱鬧,卻也別有一番風味。」明輝提議道,賀雲卿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魔族所居之地與這片大陸並不在同一個空間里。雖然人族修士稱他們為魔修,但實際上他們只是遠古時期的魔族後裔,體內的魔族血脈濃度已經非常稀薄,很多人也不能修鍊,與普通人族並沒有什麼兩樣。相比較人族修士,魔修更為散漫肆意,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是否犯下殺孽,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只遵循自己的本心。
當然,魔族修士大多天賦超常,修鍊起來事半功倍,若不是因為魔族人數較少,這片大陸能不能維持暫時的和平還是兩說。
此刻,賀雲卿與明輝漫步在魔族街市上。街前有容顏姣好身材一流的姑娘扭著火辣的細腰,毫無避忌地向路人展示自己的美麗,也有許多商販在叫賣著自己手中的藥材和法器。賀雲卿作為一個人族出現在魔族的街市上,自是吸引了諸多魔修的目光。然而他身邊的明輝實力實在是太強大,那些人儘管蠢蠢欲動,卻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而賀雲卿也感受到了魔族女子的熱情奔放。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他手中便被塞滿了深藍色的花朵,甚至有幾個女子跑上來作勢要親賀雲卿的臉,被明輝冷著臉恐嚇才躲了回去。
賀雲卿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身周的溫度下降了許多。他捧著一串深藍色的花朵,扭過頭來問:「這是什麼花?」
明輝沒有吱聲。
賀雲卿再三要求,這人才硬邦邦地來了一句:「丟掉!」見賀雲卿不為所動,明輝乾脆自己動手,憑著等級的差距硬是搶走了賀雲卿手中的花朵,扔到街對面的綠水河裡。
賀雲卿皺眉:「你做什麼?」
明輝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時變出一株花來,藍色花瓣,綠色莖桿,與那些少女送給他的花並無任何差別:「這是魔族的情花莎娑草,因為每一片花瓣都像彎彎的月牙,所以它也叫藍月亮,魔族的少年並不像人族那般羞澀內斂,若是我們有喜歡的人,都會送他這株花。送給你。」
賀雲卿看到了他認真無比的神情。那雙平日總是含著戲謔的眸子,此刻卻清亮得有些嚇人,他盯著賀雲卿的臉,直到賀雲卿覺得自己耳朵都熱了轉過頭去,明輝的視線才漸漸移開。
一路上,兩人都很識趣的沒有提及這個話題。然而賀雲卿心中紛紛擾擾不斷,便是街市上叫賣的靈石寶器都沒有吸引他一絲一毫的注意力。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回到那處樓閣,賀雲卿正要推門而入,便聽明輝低沉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我是認真的,你我二人的血脈本就契合。魔族對感情認真執著,若是認定了一個人,就會將精血交予那個人,從此,二人的命就連在了一起。賀雲卿,你就是想推拒,都推拒不掉。」
隨著他話音落下,頸后的那滴精血彷彿有所感應一般,發熱,沸騰,賀雲卿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彷彿與那滴沸騰的精血產生了共鳴,這種感覺不同於被人控制,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手中紫色的花朵已被碾碎,紫色的汁液染在手心,隱隱有芳香的氣味傳來。
賀雲卿立在原地:「所以呢?」
他關上門,布下靈陣,將自己鎖在門內。
而門外,明輝懊惱地揮了揮拳頭,頹喪低語:「我果然還是太急了。」
依照明輝的實力,自然可以闖入靈陣逼著賀雲卿面對,賀雲卿根本沒法擋住他。
此刻,賀雲卿坐在軟椅上,默默發獃。自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他被告白過兩次,一次是男人的告白,另一次還是男人。燕枯心的告白,他並沒有多加在意,因為在賀雲卿眼中,他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而已,告白或許只是衝動使然。但明輝是不一樣的,明輝是一個活了無數年身體心理都很成熟的男人,而賀雲卿也承認,他心裡對明輝是有那麼一絲好感的。
畢竟,這個人的精血救過他好幾次。
可是他從沒想過,那所謂的精血竟然還有如此神奇的附帶作用,甚至明輝在不經自己同意的情況下便擅自將兩人的命聯繫了起來。
賀雲卿捶了捶桌子,又覺得自己分外矯情。
不管怎麼樣,精血都是救過自己的命的,如果沒有那滴精血,自己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賀雲卿左思右想,還是想不出該以怎樣的方式對待明輝。翻來覆去思索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底下圍了一圈黑痕,他整個人都懨懨的沒有精神。
洗漱一番之後,賀雲卿打了個呵欠,便閉上眼睛打坐。
而此時,魔族深宮,明輝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問道:「明澤,他還在么?」
明澤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尊主,若不加緊救治,那位,只有三年之期了。」
明輝面色頹然:「都怨我當年實在太過囂張,得罪了那麼多人,又欠下了那麼多債。走吧,你隨我去看看他。」
與賀雲卿所居的樓閣正好相反的方向,明輝與明澤兩人御風而行,沒過多久便到了一處簡單的院落。院前稀疏的開著白花兩三朵,推門進去,裡間卻是另外一番天地。看似只有三間房的普通院落,兩人走了半刻鐘都未曾進到最裡面,若是有高品階的修士在此,應能看出這院落中密布著數十道陣法,只要觸碰一道,便能引起施陣者的警覺。
明輝與明澤又走了一會兒,方才到達院落最裡間。
裡間磚石均是白玉,唯有中間的一處玉床隱隱透著寒氣,若是法力不足,走到跟前便會被凍傷。玉床的中央躺著一個黑色長發、緊閉雙眼的少年,少年的面色蒼白至極,手腕細瘦到青筋突起,手指輕輕一圈便能徹底握住。這少年身上一絲靈氣波動也無,偏偏能受住這極寒極冰的玉床,只讓人覺得古怪。
明輝望著玉床內少年的身影,低低嘆了口氣。
明澤唯恐他又想起那些舊事,站到一邊低低勸道:「尊主莫慌,不是已經找到補救之法了么?」
明輝嘴角笑容更澀。
自儲物戒中取出一個靈鏡,明輝提取一絲靈氣注入鏡中,不過片刻,鏡子對面便出現了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明輝喊了一聲:「蕭家主。」
那人低低應著,問道:「臨兒可好?」
明輝搖了搖頭,將鏡子的一面對著玉床,這樣,那人便可以清晰地看到鏡中的景象。想及這唯一的兒子為了救這魔族尊主變成這副模樣,蕭家主對待明輝的態度便沒有了初始的客氣,冷哼了兩聲便關閉了鏡像。
明輝低聲一嘆:「當初蕭家祖輩為救我性命損耗了數百年修為,如今這蕭家唯一的子孫又為了我差點丟掉性命,難道我明輝這一世,註定欠蕭家人的么?」
明澤道:「尊主,這種事情又有誰說得清,再說,這本也不是尊主所願,明明是他們主動……」
明輝面色一沉:「明澤!」
明澤悻悻然住嘴,站到一邊的牆角默然自省。
而明輝,又開始重複著這兩年一直在做的事情。他手指點著床上人腰腹兩側,控制著靈力注入這人體內,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平平和和。若是太快,這人脆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若是太慢,靈力供給不足,更易紊亂他的生機。
這兩年間,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明輝幾乎都是在這座看似普通卻又不普通的院落度過的。這也是為何,生性散漫的明輝能夠在魔族待了這麼長久,甚至感應到賀雲卿身邊發生的危險時,他都沒有離開魔族半步。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只有一更o(* ̄▽ ̄*)o,好像也不是很肥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