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叛者的自白

影像中的內容到了這一刻戛然而止。

奧古斯都並沒有繼續記錄他是怎麼在將安德烈寄身的蛋託付給母龍梅里亞后，靜靜遙望伊路什的方向，而後在對摯友的無盡祝福與眷戀中陷入永恆的沉眠。

而修林也默契地沒有在記憶晶石中訴說自己究竟花費了多少努力，在絕望和無盡的譴責中度過了多少個徹夜難眠的日子，才最終憑著寄託奧古斯都一抹靈魂碎片的短劍，用千萬個日夜的自我封印，最終換得奧古斯都靈魂的重生與蘇醒。

他們只是短暫地對視了一眼，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慶幸，而是帶著淡淡的溫情與眷戀。就好像這一千年的苦痛與分離，都不過是再次重逢前的匆匆一瞥。

大廳中站立的人們神色各異，卻意外相同地保持了沉默。也許是陷在千年前的回憶中還沒有回過神，也許是在為了如今的處境而苦心積慮地思忖籌謀。

唐納德是第一個醒過神來的，只見他從吃驚過度的恍惚中醒過神來，幾步衝到了修林面前：「奈哲爾前輩，我是您粉絲團的元老級成員。給我簽個名留念吧！」

那萊斯特還在吃驚唐納德身為一個煉金師居然跑得比他這個戰士還快，就見一向沉默寡言的西法緊隨其後一個衝鋒，一把撥開了體型比他小半號的唐納德，畢恭畢敬地把重劍遞到了修林面前：「前輩把名字簽在我的劍上就好！」

唐納德又擠上去：「啊啊西法你居然和我搶前輩！我可是花了大把的時間和金錢在粉絲團的日常事務上的！」

西法淡定地接話：「我從三歲起就是粉絲團的終身榮譽會員了。」

「你那是校長給走的後門！我每個月伙食費的一半都捐給了學校用來維護奈哲爾前輩的雕像！」

「我從三歲起就和校長節衣縮食四處坑蒙拐騙來維持學院的日常開銷！」

修林望著擠成一團互相攻訐的兩個少年，感覺心情十分微妙。再偷偷往一邊看，奧古斯都的臉色也很微妙。

——他是該慶幸現有的粉絲團成員全部是男性，不會喊出「奈哲爾大人我要給你生個孩子！」這種彪悍的口號嗎？

另一邊，前·粉絲團成員·現·皇后陛下莉莉絲的表情同樣很微妙，她姣美的臉蛋時而含情脈脈時而怨毒萬分，就連站在她身邊的皇帝陛下都忍不住鬆開挽住她的手，不露痕迹地退後了一步。

不過這個精神分裂外加心理變態的女人現在已經無法再引得在場任何人關注了。因為萊因哈特、或者說菲奧羅緩緩從他那張古怪而威嚴的黑色椅子上起身，走到了眾人面前。

他身上的氣場極強。原本只是坐著，就帶有一種俯視全場的氣勢，現在一站起來，更是使空氣中有了一種令人喘不上氣的壓抑感。

「凱撒。」他輕輕地，帶有一絲微笑地呼喚皇帝陛下的名字，話音的尾調里似乎還有一些調侃：「你口口聲聲說要當上皇帝是為了我復仇，可是現在你看，奈哲爾他有哪一點對不住我？」

說完，他沒等皇帝陛下回答，招招手喚來了站在身後的伊爾西斯。

「被人背叛的感覺怎麼樣，凱撒？」

皇帝陛下帶著隱怒看向悉心培養的繼承人，褪去了傲慢和天真的少年無懼地和他對視。他變得極消瘦，可是身體挺拔，像一柄鋒利的劍，在這一瞬間露出隱藏的鋒芒。

凱撒忽然意識到，這個他一向沒有太關注的孩子，已經悄然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他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褪去了所有軟弱，從天真而純潔的幼崽成長為了一頭雄獅，而此刻，這頭新生的雄獅已經伺機待發，渴望咬斷眼前這隻年老獅王的咽喉。

「伊爾西斯，是你關閉了皇宮的防禦法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皇帝陛下緩下聲音，用之前從未有過的耐心詢問他。

「為什麼？」伊爾西斯咀嚼了一遍他的問話，露出了一個帶著諷刺的笑容：「這不是應該問您嗎？我的父親。」

「耶格被你囚禁在哪裡，父皇？要不是因為他的家族世世代代效忠於你，就憑他想要告訴我那個秘密，您已經將他殺了。是不是，我的父皇？」

伊爾西斯的笑容裡帶著悲哀，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眼前這個曾被他深深憧憬的男人：「創.世之果給了您無盡的生命，卻也給了你無盡的野心。你還記得嗎，我並非是你的親生兒子，只不過是個不知道從哪裡抱養的孤兒。我的存在，不過是個能夠讓你繼續呆在皇位上的替身。」

「我死了，你才好用我的身份名正言順地成為下一任皇帝。要不然，帝國一任又一任的皇帝陛下是怎麼來的？」

他的聲音漸漸激烈，並且轉為沙啞，眼裡有淚水凝聚，卻始終不肯落下：「而我現在才明白，你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刻意的構陷和謊言，不過是為了掩蓋曾經親手犯下的陰謀。皇帝陛下，你摸一摸自己的心，那麼多被無辜害死的靈魂在黑暗裡呻.吟，你就不會在半夜裡突然驚醒嗎？」

「像你這樣的人，即使擁有無盡的生命，也不過是個權利的怪物，你根本就不配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四周所有的人都被伊爾西斯驟然激烈的言辭所震驚。而他在說完這些話后，卻只是沉默地退回宮殿一角。在經過瑪麗安娜身邊時，伊爾西斯彷彿想到什麼，停頓了一下腳步，卻注意到少女下意識地向遠離他的方向側了一下身子。

在她看來，即使凱撒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卻於他有著切實的養育之恩。所以，親手背叛了凱撒的他自己，從此在少女心中，只怕也是個壞人了吧。伊爾西斯苦澀一笑，掐斷了心中還未萌芽的曖昧情思。

他昂起頭，挺直了脊背，不再猶豫地走向菲奧羅身後那一小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