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居心
曾念薇認得眼前的錦衣男子,他叫魏敏河,是後來風頭極盛的一個人。
那次的南山廟會,世人皆知。許多世家子弟、文人墨客更是大放光彩,由此得到了朝廷重用。其中撥得頭籌的是城東魏家的魏敏河,憑藉著他個人對平衡新舊世家之間矛盾的獨有見解,奪得了各世家關注,更是得到了皇帝青眼,最後從吏部六品的主事,一躍成為了正三品的左侍郎。
父親和魏敏河如此交好,那次的南山廟會之後,兩人的處境卻是天壤之別:魏敏河扶搖直上,父親卻急病而亡。
這不得不讓人唏噓。
曾念薇很清楚,父親向來是重情義之人,氣量大度,斷然不是因嫉妒好友而病倒。可那次南山廟會上,到底發生了何事,曾念薇又不得而知。只不過,父親病得如此嚴重,作為好友,魏敏河卻從未來探望過,這不免有些奇怪。
曾念薇暗暗記下此人,說不定上一世父親的病因,可以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曾啟賢把魏敏河送走,返回時便可見曾念薇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
「梅姑怎麼了?」曾啟賢彎腰抱起女兒,大步走入書房,放在了鋪了蘭花緞面軟墊的圈椅上。
沒有紅眼,沒有淚痕,看不出受了委屈。曾啟賢心下先鬆了一口氣,才摸摸她的腦袋,道:「怎麼跑到外書房來了?」這可是難得的一回。
「沒事。」
曾念薇展開一個笑容,道:「梅姑想念父親了,就來看看父親。」說完,不自覺地用腦袋蹭蹭他的手掌,一副小女兒嬌羞地撒嬌模樣。
曾啟賢心底,對孩子這種生物,其實停留在畏懼的層面上。在他印象里,孩子就是一種蠻不講理的生物:餓了哭,尿了哭,不舒服也哭,遇見生人還哭。在他的認知里,孩子就是只會一個哇哇大哭的生物。
上次曾念薇又哭又鬧的模樣,深深地停留在他腦海里,也一再堅定了他對孩子的定義。
他對這個二女兒,心底有些小小的畏懼,生怕一句不和嚇到她,她能張嘴就哭給你看。以前,他總是操心這個女兒太過驕橫,如今,他總是看著她的臉色,好斷定她不會哇得就哭起來。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對這個二女兒,出奇的耐心和疼愛。
曾念薇瞧曾啟賢一臉懷疑的模樣,也不多言。撒嬌撒潑翻臉不認人,過程不重要,達到目的就行。況且也不會真正有人,去跟一個六歲的奶娃子去計較這些。
她會時不時地就在父親面前晃蕩,讓父親習慣她的存在。人與人之間,感情總是培養起來的。
曾念薇今日穿了淺色梅花枝刺繡上衫,外套了大紅色的對襟半臂小褙子,穿的淺白淡粉的寬大襖裙鋪散開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素淡里透著嬌艷,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曾啟賢第一次有一種吾家有女的自豪感。
之後他再三觀察,確定曾念薇不是又受了什麼委屈來哭訴了,才放下心來。
這是他的外書房,曾念薇一個女兒家家的在這裡,畢竟說不過去。
可他抬頭一看,曾念薇正乖巧地坐在圈椅上,不亂動,也沒有哭鬧,安靜地像個精緻的瓷娃娃,他又不好開口讓人抱她出去。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曾念薇看了過來,迎上他的目光,頓時露出大大的笑臉,乖巧可愛。
曾啟賢心下一嘆,頓時放棄了讓人抱她出去的想法。他拿起方才與魏敏河討論的書案,認真地思索起來。
書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偶爾傳來翻頁的響聲。
相比書房內的安靜,書房外有些小騷動。
「四姑娘沒出來?」
「噓......沒呢,還在裡面。你小聲點。」
小廝立即捂了嘴,聲音壓了又壓,輕聲道:「果然是四姑娘呢,威武霸氣!」
小廝嘿嘿地笑,道:「大老爺果然疼愛四姑娘,可知道,上次大夫人也沒能進大老爺的書房呢。」
「大老爺向來疼愛少爺姑娘們多一些。」有小廝接道。
過了會,他又忍不住八卦,道:「看到沒,四姑娘多聽話,多乖巧的人哪,哪有他們傳得那般囂張又凶暴?」
「怎麼說話的!還不快閉嘴!」另一個小廝餘光瞥向一邊,急忙用手捅了捅他,低聲喝斷了同伴的議論。
一旁,一直眼觀鼻鼻觀耳耳觀心立著的香草抬起頭,狠狠瞪了一眼那碎嘴的小廝。
小廝們訕訕地笑,停住了話由。
書房裡,曾啟賢再次抬起頭時,曾念薇腦袋正一點一點的,歪著身子縮在圈椅里。
坐著也能睡著?曾啟賢不自覺露出個笑意,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門,吩咐香草進來抱曾念薇回去歇息。
晚上,曾啟賢回了內院。
王雪娥伺候他洗漱好,跪在大紅牡丹宮鍛團墊上給曾啟賢捏腿,白皙細膩的小手,靈巧地遊走在曾啟賢健碩的長腿上,力道拿捏得正好。
曾啟賢眯了眼,半迷糊地躺在榻上。
王雪娥穿了霞彩千色百花嬌紗裙,上身僅著了雪白錦緞裹胸,外罩了白玉蘭散花紗衣。王雪娥本身就生得嬌美,膚色細膩白皙,這一身衣裳,更是把她的嬌美展現得淋漓盡致,如花嬌美,若花嬌媚。
房間里有著淡淡的玫瑰熏香,混著角邊里炭盆發出的暖氣,上房裡一片馨香,揉著隱隱的曖昧。
角邊里,那幾道燃燒的燭火,若有若無地跳躍在王雪娥臉上,更是襯得她膚白若雪,面如紅霞,平添了幾分魅惑。
王雪娥期盼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後者烏髮微散,神色隨意,正眯了眼小憩,高大健碩的身子站了大半個矮榻,略顯慵懶。平日里冷峻硬朗的線條,在燭火的照映下,少了幾分冷漠,多了些柔和。
只是那眉間的愁容,連在如此安適的休憩中,也不能散了去嗎?
王雪娥心裡想著,手不自覺地便要為他拂去眉間的愁容。
原本眯眼休憩的男人,驀地睜開了眼看她。
王雪娥一頓,很快收回了手。
她神色自若地微笑,柔聲道:「老爺,今天早點歇了吧。」說完,雙頰不自覺地熱了起來,目光撇了開去,不敢落在曾啟賢身上。
曾啟賢這才留意到王雪娥的衣著,他神色不變,拿過一旁的外袍隨意披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道:「你先歇息吧,我還有書案沒看完。」
走到門口時,他回頭又說了句,「不用等我了,我今晚會歇在外書房。」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雪娥不是沒看到曾啟賢的目光,她臉色先是一紅,隨即變得慘白。她獃獃地看著曾啟賢離去的背影,死死地咬住了唇,薄如蟬翼的白玉蘭散花紗衣划落一邊,猶不自知。
她知道,今日曾念薇鬧得那一出,說的那番話,必定已經傳到曾啟賢耳里了。
她也知道曾念薇單獨和曾啟賢呆在書房好長一段時間,可她卻不知道曾念薇會說什麼。曾啟賢這一番回來,未必沒有給她機會讓她把事情說清楚的意思。
可他許久都不回內院一次,她又不願意錯過這次機會。
她想試一試。
事情卻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