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提醒
曾念薇剛從膳廳到會客的小花廳,腳步聲便從游廊外傳了進來。
很快,丫鬟婆子們擁著一位盛裝婦人進來。
婦人約莫二十五六,五官精緻,杏眼蛾眉,身著牡丹紋浣花錦衫,下系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外罩了大紅百花捻金絲對襟上裳,披了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
正是二夫人杜氏。
杜氏是曾老太太杜玉英的侄孫女,自小得曾老太太喜愛,後來更是嫁入曾家,為曾家二老爺原配正室。當年,曾念薇的母親雲氏逝世,便是由杜氏接掌主持中饋。後來王雪娥進門,逐漸攬過大權。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掌家雖然費心勞力,可其中的彎彎末末,撈到的油水也多。自嘗到了管家的甜頭,再交出大權,杜氏便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了。這些年來,杜氏沒少給王雪娥下絆子。
若是說,這定安侯府,除了曾念薇,最見不得王雪娥好的,就是二夫人杜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曾念薇快速把事情擼清,過來給杜氏施禮。
杜氏眉眼含笑,忙扶起曾念薇,道:「管這般虛禮作甚?梅姑快快起來,你這丫頭,可是二嬸我看著長大的。」
曾念薇有些小不悅。在她心底,梅姑這個稱呼,是最親近的人喚的。
就連王雪娥,也是喚她薇姐兒。而在曾念薇心裡,杜氏與王雪娥,在某些方面,並沒有太大區別。
曾念薇扭扭身子,昂頭問道:「二嬸是來看薇姐兒的嗎?」
杜氏一愣。
她沒有忽略曾念薇的臉色,伸手點她額頭,杜氏笑:「你這鬼精靈!好了好了,二嬸知道了,『梅姑』是大哥的專利,我們這些人哪,通通都喚不得。」
曾念薇認真地點頭,補了一句:「還有姐姐,和祖父祖母。」她可沒有忘記,曾老太爺和曾老太太這兩座真正的龍頭。
六歲的奶娃子,滿臉正經。
杜氏抿嘴一笑,絲毫沒放在心上。左右不過個稱呼罷了。
她叫人往圈椅上又加了一層軟墊,才扶了曾念薇坐上去,道:「薇姐兒身子才好不久,可受不得絲毫的折騰。」
她拉過曾念薇的手,嘆了又嘆,道:「這侯府啊,老太爺老太太撒手不管了,躲去了南方過暖冬。二嬸我,既要照看你那幾個不省心的堂弟堂妹,又要幫你母親分擔些雜事物,真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前段時間,聽說你被芳姐兒那個丫頭失手推入池塘,可把我嚇的!」杜氏滿臉后怕,拉著曾念薇的手,才道:「如今看薇姐兒恢復得還不錯,我這才真真放下心來。」
杜氏細細地看曾念薇,道:「前段時間忙,二嬸實在抽不出空過來。」
她有些過意不去,試探道:「薇姐兒不會因此,就與二嬸疏遠了吧?」
「當然不會。」曾念薇不動聲色地掙開她的手,微微笑,道:「念薇自不會因此遠了二嬸。」本就從來沒親近過,又何來疏遠之說。
兩人又說了些話,便有小丫鬟來報,九少爺接來了。
外邊一陣腳步聲,香草在前帶路,長安抱了四歲的遠哥兒,一身風雪地走了進來。
眾人這才看到二夫人,急忙行禮。
九少爺遠哥兒先給兩人施了禮,然後挪了又挪,小手緊緊攥著長安的衣角。
曾念薇眼角忍不住地就酸了。
「遠哥兒。」她朝曾博遠招招手,道:「遠哥兒,來,來姐姐這兒。」
曾博遠不動。
他有些茫然,更多的是忐忑。
前兩次曾念薇的示好,他都欣然地接受了。可換了個環境,他的警戒心又回來了。
曾博遠躲在長安身後,滿是不安。
曾念薇眼淚止不住地就掉了下來,她三作兩步,快速走到曾博遠身邊,拉起他的小手,哽咽道:「遠哥兒。」
她擠出一個笑容,道:「上次,姐姐還送了點心給遠哥兒。遠哥兒可記得?」殊不知,她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曾博遠目露驚恐,想哭卻不敢哭,忙地點頭。
四姑娘怎麼就哭了?
眾人有些驚愕。
香草忙上前一步,輕聲問道:「姑娘?姑娘您怎麼了?」
她把曾博遠從曾念薇面前拉開,急道:「姑娘?姑娘快放手,您抓痛九少爺了,您嚇到他了。」
曾念薇似是反應了過來,忙地鬆開曾博遠。
她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她激進了。
前兩次,遠哥兒沒有抵抗她的接觸。一方面是他不敢,另一方面是前兩次都是在他所熟悉的環境了,他心防相對也輕。如今他院子里方才兵荒馬亂地又打又賣了人,接著自己又被橫行地接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他和曾念薇不同,曾念薇六歲的身子里,裝的是一個成人的靈魂,而遠哥兒,他只是一個四歲的孩童,如何能不慌?
曾念薇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起伏,沒有再勉強。
她讓長安把曾博遠帶到一旁的圈椅上坐好。
二夫人杜氏則是默不作聲地看了場好戲。
她目光在姐弟兩身上流連,嘴角露出些深意。
看來,眾人說的不錯,大房的四姑娘,果然性情大變。那個對王雪娥言聽計從,行事魯莽任性的四姑娘已經不見了,如今的曾念薇,懂事不少。
曾念薇的變化,想必王雪娥也清楚了吧?這得多虧她那好女兒曾念芳那麼一推啊,推出了個知道敬重父親,懂得照顧幼弟的好女兒了。硬是被養歪了的人,這回可醒神了。
想捧殺?
這下是沒門了。
那一次的落水,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禍。
杜氏心裡轉了千百個彎兒,面上不動聲色。
她溫聲問了幾句曾博遠。
曾博遠細聲一一作答。
杜氏幽幽地嘆了口氣,道:「若是雲大嫂在,見到遠哥兒被欺辱至斯,該是有多傷心。」
小花廳里有片刻的沉默。
「真真是苦了遠哥兒。」杜氏又開口,滿腔氣憤,道:「果真是一幫膽大包天的狗東西!。」
「這群刁奴!竟然欺下瞞上!連我都被瞞在鼓裡!」
說著說著,杜氏更加生氣,道:「可見,這些刁奴背後的人,藏得有多深!」這王雪娥,竟然有如此手段!竟然能把落日居的事捂這麼緊,連一向關注大房動向的她也沒看出端倪。可見,王雪娥的手,在侯府伸得多長!這各房各院,又有多少,是她王雪娥的人?
杜氏心思轉得飛快。
她看向曾博遠,道:「瞧瞧遠哥兒這小身板兒,每每真真看得我揪心。」
似問又似嘆,她道:「說句不好聽的,也不知是因了生時有些波折,先天不足了,還是後天硬生生被養得病弱。」
曾念薇坐於一旁,眼觀鼻鼻觀耳耳觀心。
聽到這話,心中一跳。
她突然記起,上一世,曾無意中聽到底下的婆子碎嘴,說當年雲氏懷有遠哥兒時,闔府歡慶。當時父親更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也因如此,遠哥兒個頭稍長大了,才導致雲氏生產時大出血,從而傷了身子。
若是按照這種說法,遠哥兒不應該如此體弱多病啊。
曾念薇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本應該?上一世,她自己不也長歪了嗎?變成那般的一個人了?
而堂堂一個侯府,長房弟子不也應該視若珠寶地捧在手裡嗎?可事實呢?
二夫人見曾念薇若有所思,知道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她不貪心,話鋒一轉,便把話題移開了。又說了些話,她便起身離去了。
曾念薇和曾博遠忙起來施禮。
二夫人杜氏走後,曾念薇便帶了曾博遠去用了午膳,而後便安排他住進了青禾院東次間的廂房裡。
曾念薇看著遠哥兒的身影,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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