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番外 - 世文
馨穎下了班,先開車送敬誠回家。
一路上,馨穎顯得心事重重,沒怎麼開口說話。
敬誠也沉默。他不想馨穎去見世文。可是,無法阻止她。心裡有些悶悶不樂。
到了家,馨穎簡單地說了一下吃的東西放在哪裡,讓敬誠自己弄點吃的,然後說聲:「我走了。」轉身就要走。
「穎子。」敬誠叫住她。
馨穎轉回身:「什麼?」
敬誠跛行上前,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馨穎任由敬誠吻自己。心裡擔心著世文:電話里,他聽起來真的很糟糕。不知道他怎樣了?
敬誠立刻感覺到馨穎的心不在焉,心裡更加酸疼。
他溫柔地用舌尖舔舐她的唇,用唇觸碰和吸吮她的唇,用舌纏繞她的舌......他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她。
馨穎終於醒悟過來,開始回吻敬誠。她將自己的舌伸入他的嘴裡,與他的舌緊緊地糾纏,然後用力地吸吮。
敬誠這才感覺稍微好一點。
他深深地吻了馨穎,然後在她的耳邊低聲地說:「我等你。」
馨穎說:「嗯。我會快去快回。」
然後她匆匆地走了。
敬誠的心裡感到一陣深深的失落。
他沒有給自己做晚飯。他不想吃。他坐在那裡,一心一意地等馨穎回來。
可是,她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快去快回。
相反地,她一直到很晚才回來。
她到家時,已經過了十一點。
從她六點多離家到她回來,這五個小時,對敬誠來說,真的是無盡的煎熬。
第一個小時,雖然有些擔心,他還是告訴自己:不要急。她說了快去快回。見個面,吃個飯,說個話。一個小時,應該可以回來。
第二個小時,他開始不停地看時間,想著下一秒鐘,她就可能推門進來。
可是,她沒有。
他開始替她找盡理由。
也許他們的「老地方」人多服務慢?
也許路上交通堵塞?
......
第三個小時,他開始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家裡走來走去。
腿很快就疼起來。而且,越來越疼。
可是,他沒有辦法停下來。因為試了兩次坐下來,不到三秒,他更是感覺要發瘋。只有站起來,滿屋子亂走。
不是說快去快回嗎?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他們已經分手,還有什麼好說的?
難道,真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哦,不!
馨穎從未跟他談過世文。所以他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他相信,那人一定不會願意放棄,一定會想盡辦法挽回,所以才對馨穎單獨去見他感到深深的失望。
馨穎明顯的還很關心他,這更讓他嫉妒萬分。
理智上,他可以理解。可是,感情上,他忍不住嫉妒。
知道馨穎關心他是一回事。知道她關心他,他們幾個小時單獨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敬誠自我安慰,馨穎愛自己。就算他想挽回,馨穎也一定會斷然拒絕。
可是,他們有什麼必要這麼一談幾個小時?
馨穎會不會有一絲的動搖?
畢竟,他們也有感情,否則不會訂婚。
還有,如果馨穎依然堅拒,他會不會對她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
......
敬誠一方面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一方面忍不住胡思亂想。他越想越害怕。後悔自己沒有堅決地攔住馨穎。也後悔自己沒有陪她去。
她是他的。有些權力,他應該行使。
敬誠心慌、心疼,不停地走。
腿上越來越痛。他不管。至少,腿痛讓心痛容易忍受一些。
直到腿一軟,摔倒在地。
他用手將自己移到桌邊。
扶著桌邊的凳子想站起來,卻發現,腿上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他完全無法站起,更遑論邁開腳步。
剛才一直想著馨穎,心痛難忍,有意無意地折磨自己的一雙腿,終於越過了極限。
敬誠坐在地上,手撫上細腿,心裡一片悲涼。
第四個小時,他擔心得要發瘋。
為什麼去這麼久?
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回家?
不會有什麼事吧?
他想去找她。
可是,不知道去哪裡找。
就算知道,他低頭看著自己細瘦的兩條腿,心中無奈至極。他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
敬誠心如刀絞。低下頭,將十指插進濃密的黑髮,突然用力地揪扯。
頭皮很疼,他手上的用力卻越來越大。直疼得頭顫抖,手也顫抖,然後渾身都顫抖起來。他卻繼續加力。同時在心裡大叫:穎子,你在哪裡?為什麼還不回來?
第五個小時,敬誠連死的心都有了。
這種等待和擔心真的是天底下最殘忍的酷刑。
他試了幾次,終於將自己拉到凳子上。
他坐著等她。
否則,他能做什麼?
只有坐著等她。
馨穎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裡。一進門,便看見敬誠坐在客廳的桌子邊。
看著他的樣子,馨穎的心裡猛地一抖。
他從來整齊的頭髮現在十分散亂,英俊的臉上滿是悲哀與痛苦。他看著自己,一動不動。
馨穎的心裡有些奇怪。在一起后,無論是在加州還是波士頓,無論是他還是她從外面回來,他總是一跛一跛地徑直走向她,一把將她抱入懷裡。
可是現在,他坐在那裡,看著自己,一動不動。
馨穎猜想,他在生自己的氣。她一邊在門口脫鞋,一邊道歉:「對不起,回來晚了。」
敬誠不說話。平安回來就好。
馨穎接著說:「他的情況很不好。病了自己也不管。我只有帶他去醫院。」
原來是這樣。自己卻急成那樣。真可笑。敬誠的手撫上劇痛的腿,看著馨穎,輕聲地說:「下次能不能給家裡打個電話?」
馨穎聽得出他聲音里的受傷、失望、痛苦與無奈,心裡覺得十分內疚。
她走過去,在敬誠的面前停下,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
敬誠微微地轉動頭,臉在她的手上摩挲。他喜歡與她這樣肌膚相親,喜歡這種溫暖柔軟的感覺。他的心裡感覺稍微好一點。他轉過頭,去吻她的手心。
馨穎說:「醫院裡只有一個公用電話,排很長的隊。我沒有辦法。對不起。」
下午,世文打電話來,一開口就說要見她。
一周前取消婚約時,馨穎就曾告訴世文,自己要去加州一段時間。而且,回來后他們暫時也不要再見面。那樣對大家都好。
馨穎知道,她的行為對世文傷害很深。心裡覺得非常對不起他。
可是,她一旦清楚地知道自己愛敬誠,而且永遠不可能像愛敬誠一樣地愛世文,她就知道了自己的選擇。
她十分明白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如果分手她還拖泥帶水,給世文留下任何希望,將來只會傷害他更深。
所以,上周提出分手時,雖然馨穎哭著說了很多個「對不起」。但是態度非常堅決,無論世文怎樣請求,都不肯改變決定。
現在,一聽世文電話里見面的要求,她也立刻拒絕。
可是,世文聽起來很絕望。更嚴重的是,他明顯的嗓音沙啞,精神萎靡。和從前那個健康強壯、陽光開朗的他判若兩人。
馨穎於心不忍,同時心底也非常擔心。於是答應見他,在他們從前常去的小中餐館。
她知道,敬誠不願自己去見世文,更不願自己單獨見他。
可是,世文那麼愛她,她卻只愛敬誠,而且在婚禮前夕跟世文退婚,不管怎樣,她欠世文太多。更不用說,兩人在一起兩年,自然有感情。這種時候,她當然不能不管他。
於是,她不顧敬誠的反對,去見世文。
在她的心裡,敬誠已經是家人,有些事,他們可以以後慢慢說。
所以,對敬誠的感受,馨穎沒有想太多。
馨穎到餐館的時候,世文已經等在那裡。
一見到世文,馨穎嚇了一跳。一向神清氣爽的他看起來特別的憔悴不堪。而且,才一個星期不見,他瘦了許多。
馨穎更加覺得愧疚。
她在世文對面坐下來。
侍者過來,問他們要點什麼。
馨穎看向世文。
世文點了馨穎愛吃的海鮮豆腐煲和酸辣土豆絲。
馨穎加上世文喜歡的片皮鴨和紅燒獅子頭。
一聽馨穎報出那兩個菜名,世文的心裡難受得直想哭。
從前,他們也經常這樣,你點我喜歡的,我點你喜歡的。吃不完打包帶走。
現在,他們點了一樣的菜。可是,一切都已經不同。
菜很快上來。
馨穎勉強地吃了幾口。
世文幾乎沒有動過筷子。
馨穎一來便注意到,世文不時咳嗽,臉也有些紅。
現在,他咳得更加厲害。
馨穎忍不住問:「怎麼咳嗽,著涼了?」
世文聽她關心,心裡一酸,眼圈都有些紅了。他胡亂地點點頭。
馨穎說:「要多注意身體。少熬夜。」
世文的眼睛更加濕潤。他有熬夜的習慣。從前,馨穎經常這麼提醒他。可是以後,再也不會了。
世文問:「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那是她分手時說的話。
馨穎狠了狠心,說:「我已經跟他在一起。」
雖然不意外,世文還是立刻感覺萬箭穿心。
「尼克下午打電話來,說看到你們。說他的腿......是真的嗎?」
尼克是世文最好的朋友,跟馨穎在同一幢大樓里工作。下午打電話告訴世文,穎回來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可是,那個男人是個跛子。
世文聽了,不能相信。
馨穎說:「是,他是兒麻,走路有點跛。」
現在親耳聽馨穎證實,世文還是有些不能相信。
那個男人是個跛子?
她跟他解除婚約,為了跟一個跛子在一起?
她寧願跟一個跛子在一起?
一個跛子!
為什麼?
世文問:「你......你不介意?」
馨穎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她不想跟世文解釋她和敬誠的感情。
一方面,感情本就是兩個人的事。別人無法明白。就是她的父母,也無法理解。所以,馨穎不打算跟任何人解釋。她愛敬誠,她就是愛他,為什麼要解釋?不需要!
另一方面,她知道,跟世文講她和敬誠的感情,很殘忍。
世文不再做聲。心中更加酸痛。同時也明白,馨穎一定非常愛那個男人,所以可以完全不顧他的殘疾。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她愛的,竟然是個殘疾人。
上個周末,馨穎從紐約回來,突然提出解除婚約,而且態度非常堅決。
世文要求知道理由。
馨穎說遇到青梅竹馬。雖然十年不見,發現自己還愛他,一直愛他。
世文立刻感到自己的心被人摘下。
同時覺得難以置信。
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是不是馨穎改變主意,不願意繼續跟自己在一起,所以用青梅竹馬做借口?
還是,馨穎抱有功利之心,所以偶遇竹馬,立刻舍他而去?這竹馬是個什麼人?比他更加英俊瀟洒?還是比他更加成功多金?
雖然以他對馨穎的了解,覺得都不可能。可是,他很難相信,馨穎會一直愛著一個十年不見的人。而且,他們分手時,她才十五歲。
真的是愛情嗎?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有如此大的魅力?
現在,世文開始相信,真的是愛情。
因為,那個人竟然是個跛子。
可是,明白這些,並不能幫他什麼。
但不管怎樣,他愛馨穎,希望她幸福。
世文問:「你跟他在一起,會幸福嗎?」
馨穎知道世文是關心自己,所以對他的問題並不以為意。她點頭說:「會的。」我們彼此相愛,一定會幸福。
「可是......」
「世文,不要擔心我。」
世文不再說什麼。明顯的,她愛他。而且,心意已定。
馨穎問:「你怎麼樣?」
世文搖搖頭。
「有什麼打算?」
世文苦笑:「沒什麼打算。活著、工作、等你嫁人。然後,再說吧。」
「世文......」
「你不用說什麼。你覺得,我有可能在你嫁人以前開始新的篇章嗎?」
馨穎不再說什麼。她了解世文。
世文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出心裡想說的話:
「只要你一天沒有嫁人,我總還是有希望的。」
「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
「我這一輩子,不可能像愛你一樣地再愛一個人。」
「我希望你幸福。我只是很傷心,你的幸福與我無關。」
「你任何時候都可以找我。記得,是任何時候。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世文邊說,馨穎邊搖頭,心裡更加內疚與難過。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卻是她造成的。
但她不能再說什麼。
她已經說了很多個「對不起」。而「對不起」並不能改變什麼。
她只有祈禱,時間能幫助世文淡忘自己,並且幫他找到屬於他的幸福。
她會永遠為他祈禱與祝福。
世文一直都在咳嗽,現在突然咳得更加厲害,臉也愈發紅起來。
馨穎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他的額頭。
我的天,好燙!
馨穎說:「你發燒了。」
世文說:「嗯。」
「你知道?」
「嗯。」
「多少度?」
世文搖搖頭。
「發燒多久了?」
「嗯......兩三天吧?」
「有吃藥嗎?」
「嗯......沒有。」
「世文,你應該去看醫生。」
「沒關係,它自己會好的。」
「不,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不用......」
「世文,我們走。」
馨穎將世文拉去醫院。急診室里永遠人滿為患。
經過一系列的化驗檢查,才知道世文發燒幾天,已經轉為肺炎。醫生開了一些葯,並要求馬上打點滴。
遣散他們以前,醫生嚴肅地警告世文:「肺炎的後果可以非常嚴重。不要以為年輕,就可以拿身體開玩笑。」
然後看著馨穎說:「家屬一定要督促配合,不能掉以輕心。」他的目光裡帶著責備。
馨穎只有點頭。心裡更加覺得內疚。
她陪世文去注射室。他打著點滴的時候,她還不停地跑上跑下,付費、拿葯、拿化驗結果......
幾個小時下來,她的身心俱疲。
不過,她不想跟敬誠說這些。
特別看敬誠現在的樣子,更不願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