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
何老娘被掐的直叫喚,再孤陋寡聞也瞧出何老三不對勁了,「我的兒,你慢慢跟娘說,你要什麼?肚子餓了?」
「酒——啊——酒——」
何老頭撿了一根柴棒子進來,一進門就聽到何老三再喊酒,當下氣血往頭上一涌,舉著棍子就打了過去。
「我給你讀了這年的書,自己不成器還學人去買醉,今天我就打死你個不成器的,省的帶累幾家子……」
何老娘見何老頭動了肝火,也不敢再攔,而況心裡也為那一兩多銀子滴血,是應該給他一點兒教訓。
何老三慘叫幾聲,抱著頭往後縮,一會兒忽然大叫一聲在地上直滾,渾身抽-搐,嘴裡只管亂叫。
「爹,小弟這樣子是?」何老大驚疑的問道。
何老頭舉著柴棒子直喘粗氣,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我要吃酒、吃……」何老三佝著腰就要往外沖。
「給我把他抓-住!」何老頭喊道,只當何老三是發酒瘋。
何老二就站在院子里,猛地把人抱住,沒想到何老三力氣大的驚人,帶的何老二都險些摔到地上。
「哎呀,小叔子,你這是做什麼?」何二嫂驚叫道。
方才何老娘端的半盆水都灑在屋裡,流的滿地都是,何老三原本就髒得看不出本色的衣服在泥地上更是不堪,隨著何老三癲狂的動作,泥巴點甩的到處都是。
何老大趕緊過去幫忙,爺幾個一起把人推到偏屋裡,把門從外面插住。
何老三癮犯了,在屋裡又叫又跳,連聲音都嘶啞了,他好像完全沒有覺察到一般。
何老娘站在屋外不停的勸,因不曉得真實情況,只來來回回的那幾句:
「酒又不能當飯吃……」
「忍一忍就好了……」
「以後在不能去外頭喝酒……」
「這次就絕了那念頭才好……」
「理他做什麼,先餓他幾頓,看他還想不想吃酒!」何老頭坐在一個小椅子上,氣呼呼的說道。
一直鬧到晚上,屋裡才消停了些。
何二嫂跟何大嫂在廚房裡燒火,二嫂子朝屋外看了看,老兩口在裡屋,兩兄弟正檢查農具,商量著明天的活兒。
當初何老三成親的時候,老房子實在住不下,何老頭乾脆請了里正,把家分了,給二兒子和小兒子都各建了三間土坯房,不過農忙時,幾兄弟還是一起幹活,大件的農具也不好分,都是公用的。
「大嫂,我看小叔子這哪像醉酒的樣子,根本就是瘋……」
「噓——」何大嫂給何二嫂使了個眼色。
何老娘正進廚房門,「晚食燒好了沒有?」
「就好,娘,今兒人多,就在院子里吃罷!」何大嫂溫言道。
何老娘應了,揭開鍋蓋,把粥撈稠的盛了一晚放在碗櫃里,才出去喊老的小的準備開飯。
何老頭今天氣狠了,身上就有些不得勁,晚飯只喝了半碗稀飯就放了筷子。
除了不知事的小孩子,誰心裡都不大痛快,胡亂吃了晚飯就散了。
何老娘故意跟著大兒媳在廚房裡磨蹭了好一會兒,才端著那碗冷粥摸黑去了偏屋。
「老頭子!」
何老頭端著個小凳子穩穩的坐在門口。
「你端著什麼,個老婆子活了幾十年還偷嘴!」
顯見是氣狠了,何老頭一把把碗奪過來,一氣兒就灌到了自己嘴裡,「誰都不許開這個門,什麼時候酒醒了,什麼時候理他!」
站在堂屋門口的何老大與廚房門口的何大嫂兩口子一邊應著,一邊把開始抹眼淚的何老娘扶進屋裡。
「爹,鍋里燒著水,您洗了早些歇著。」何老大出來安慰道。
何老頭「嗯」了一聲。
裡屋,何大嫂也小心翼翼的勸何老娘,一家人又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才鎖門睡下。
這邊,銀花也是焦頭爛額。
小傢伙白日睡夠了,晚上直「哼哼」,越哼頭越暈越想吐,一會兒身上就發了一身的冷汗,面色慘白。
銀花端了熱水,小心的幫大寶擦了一遍身體。
「娘,嗚嗚——」
「好了,乖寶,娘知道你難受,明天早上喝了葯就好了,娘給你講故事……」
今兒下午鬧了大半日,銀花連葯都沒來得及煎。
大寶兩隻小手緊緊抓著銀花的衣服,頭微微一晃,越發的難受,哭聲就更大了。
「不哭,不哭,越哭越難受,來,乖寶,娘抱著你給你唱歌兒……」
銀花使勁渾身的解數,到了後半夜,小傢伙才又睡著,只夢裡還不時吭上幾聲。
接連幾夜沒好好休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銀花怕躺炕上睡熟后,大寶夜裡又鬧了起來,只敢在炕沿趴著……
「何大哥,你家這是咋了?」鄰居隔著籬笆高聲問道。
「沒事兒,老三發了酒瘋,一會兒就好,打擾你睡覺啦!」
黑燈瞎火的,那人聽何老大高聲應了一句,雖覺得那叫聲有些不對勁,也沒放在心上,打了個哈欠,進屋又睡下了,明天還有一堆的事兒。
何老頭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直喊何老娘拿繩子過來,與何老大合力把人捆起來,嘴裡塞了一塊破布。
何老娘看何老三把自己裝的鼻青臉腫,被捆住還兀自掙扎,抹著眼淚問道,「他爹,三兒這是怎麼了?」
「能怎麼!我看是喝酒喝瘋魔了!」何老頭氣哼哼的說道。
何老大兩口子心裡有疑慮卻沒敢說,或者也不願意往那最壞的方向想。
晚上時分,何老三鬧了一場,在地上翻得滿身都是泥巴,這會子干在頭上臉上,混上鼻涕眼淚,甭提有多腌臟。
何老三被捆住后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渾身一軟昏睡了過去。
「爹,叫他大哥給小叔子換身衣服放床-上躺著罷,這躺在地上可要不得!」何大嫂輕聲說道。
「對,對,睡一覺明天就好了……」何老娘顧不得身上落下來的外褂,轉身就往廚房走。
「娘,娘!我來,您擱這兒看著小叔子。」何大嫂幫何老娘把衣服披好,連聲勸道。
何老娘有些慌神,六神無主的被何老大扶到屋裡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何大嫂燒了小半鍋水,何老大跟何老娘一起幫何老三把臉上手上的泥土擦了擦,換了一身乾淨衣服。
「爹,您看這繩子?」
「捆著,哪個有功夫整日守著他,明兒我們下地,叫你-娘不許給他送吃的,我看是肚子餓厲害還是酒癮厲害!」何老頭又發了一回狠話才回屋。
何老大想著還撞頭摔斷腿的小侄子和今兒拿出去的半兩多銀子,牙一咬,將何老三捆在了床-上。
第二日,雞叫了五遍,村子里開始熱鬧起來。
何老頭怕何老娘掌不住,乾脆親自在家守著,把積攢的柴都搬出來砍了,碼的整整齊齊。
期間,何老三又發作了一次,何老頭只拿布塞了他的嘴,硬著心腸不往偏屋去看,只何老娘趁何老三平靜下來的時候給餵了幾口水。
幾個村子幾代互相通婚,若仔細論起來,就沒幾家是沒關係的,高家很快就得了消息。
這一日下午,高老娘和高家老大兩口子就提著東西來看了大寶。
高老娘和高大嫂進屋看了大寶一遭,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銀花把高老大帶來的小半袋子糧食和兩把雞蛋放好,倒了涼開水給三人喝。
「大夫怎麼說?」
高老娘怕吵醒大寶,說話聲音都壓著。
「怕是要仔細養一陣子,就是乖寶遭了罪!」銀花輕聲應道。
高大嫂嫁進來的時候,銀花和下面的小叔子都不大,也在一起過了好幾年,情分肯定是有的。當初高家下面四個小叔子、兩個小姑子,將來嫁娶都得靠老大出力,高大嫂還是心甘情願嫁了進來,平日里待人處事都還周到,任誰都沒話好挑。兩老當家的時候,不論是小叔子分家還是小姑子出嫁都沒伸過手,這兩年兩人長子高宇大了,自己掌了家,就有些扣吧,但也是因著兒子女兒眼看著都長起來、還有個小叔子沒娶媳婦兒,心裡有成算才如此。
她打量了幾眼屋裡擦得乾乾淨淨的傢具,屋前屋后的地都已經翻過了,刺籬笆種了一半,屋檐下堆著一小堆還沒來得急砍的柴火……這才是有了過日子的樣子,以後若是銀花自己能立起來,自家也能少操些心!
「何老三呢?說欠了一兩多銀子是怎麼回事?」
「……給兩個大伯子打了欠條,爹發了話,把他關了起來……」銀花簡要的把事情說了。
「打欠條!他們做老的就沒幫襯著,嘴一張就是一兩多銀子,準備叫你們娘倆餓死不成!我去找親家說理去!」
……
註:上一章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詩經.衛風.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