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學解告狀
這好事者把當初穆雲翼講過的,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把高家那些糟心破事,一件件全都當傳奇故事抖落出來,從臭無賴高學證,到笑面虎高學信,經過母老虎白蓮花,老孤星高老太太,到白眼狼高以直、黑心狽竇嬌娥夫婦,最後到偽君子高學解,一個比一個壞,一個比一個惡毒。
眾人即有免費吃的,又能免費聽書,更兼盡了八卦的心,越聚越多,紛紛痛罵高家人,有幾個甚至喊著要上樓把那幾個敗類揪出去,扔到大街上。
群情激奮,更有許多讀書人大聲跟客棧掌柜的抗議:「我們恥與這等人為伍!」
高以純跪在地上,向眾人哭求:「他們雖然不好,到底是我親大爺,親叔叔,親堂兄,家裡這些年口挪肚攢,吃糠咽菜,供他們讀書,眼看著就要出人頭地了,還請諸位叔叔嬸子容他們在這裡,把縣試考完吧,求求各位了,要不然今日因我而起,將他們趕了出去,我恐怕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說完又要磕頭,眾人趕緊把他扶起來,勸慰一番。
走出客棧,高以純想著西方的夕陽長長吐出一口氣,邁著輕快的步子往家走。
他心情不錯,臉上有了笑容,晚飯都多吃了一碗。
穆雲翼心情也不錯,臉上也掛著笑,晚飯也多吃了一碗。
晚上躺進各自的被窩裡,等高以清睡著了,高以純忽然小聲喊:「元寶,你睡了么?」
穆雲翼也正興奮地睡不著:「還沒呢,以純哥,什麼事?」
高以純猶豫了下,跟他說:「元寶,我給你報仇了!」
穆雲翼驚訝道:「你給我報什麼仇了?」
高以純便道:「我昨天給他們送麻辣串的時候,往裡頭加了點東西,我大伯和我二哥吃了之後,上吐下瀉折騰了一宿,我大伯今天剛進場不一會就昏死在裡邊,被拖出來,我二哥根本沒能入場。」他伸手過來抓住穆雲翼的手,一雙眼睛在朦朧的月光下亮閃閃的,「元寶,你開不開心?」
「你給他們下藥了?」穆雲翼驚詫不已,看高以純點頭,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說,「以純哥……你,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高以純目光有些黯然:「我……我怎麼就不能做這種事了。」
穆雲翼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情緒,反握住他的手:「以純哥,你別誤會,你能想著替我報仇,我很開心呢,只是我覺得吧,以純哥一直都是最溫柔和順,最善良不過的,如今竟然會給人家下瀉藥,感到有點意外罷了。」
高以純說:「他當初放狗咬你呢!那晚你渾身是血地回來,我都恨不能立刻拿刀子出去跟他們拚命!夏家的狗那厲害是在十里八村都除了名的,我當時后怕得手都是哆嗦的,差一點你得小命就沒了。過去咱沒能耐,被人欺負了,只能示弱,求人家少欺負一點,現在咱們不怕他們了,還要故意裝出那溫柔和順去舔人家的靴子么?只有天生下賤的身子,可沒有天生下賤的性子,今年正月我就要逮空收拾他了,只是當時腿剛好,又不知道你在城裡是個什麼光景,想著若是不行,以後免不得仍要靠他們,方才忍下了。元寶,他當初放狗咬你,幾乎把你咬死,我這次不過耽誤他一年功夫,也算便宜他了。」
穆雲翼久久不語,高以純有些落寞:「元寶,你是不是覺得我給親大爺、親堂兄下藥,是喪了良心,太過壞了?」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穆雲翼趕緊在黑暗裡搖頭否認,猶豫著說,「其實我也想辦法整那個高以直了。」他把頭湊過來,跟高以純說,「我讓商益去東山雇了四個壯漢,假託夏琦的名義把他誑到了南城,好生作踐了一番。」
「作踐?是如何作踐他的?」高以純聽了也是驚訝不已,沒想到穆雲翼那邊也動了手。穆雲翼有點不好意思說,高以純問,「是打了一頓么?不過我看他臉上手上都沒有傷啊?」
「不是打,是那個……」穆雲翼有些難以啟齒。
「是哪個啊?」高以純越發驚訝,「你快告訴我,你是怎麼收拾他的?」
「就是……把他當成女人,弄了一回。」穆雲翼覺得臉上發熱,那些話實在說不出口。
「當成女人?怎麼弄?是給他穿上女人的衣服嗎?還是在臉上擦了胭脂?」高以純想象著高以直穿上女人衣裳,塗脂抹粉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呀反正就是那麼回事啦,你不要再問了!」
穆雲翼不說,高以純也不再問了,不過始終在心裡頭存個疑問,到底怎麼把一個男人像女人一樣作踐呢?
穆雲翼說:「以純哥,以後再有這種事情,咱們兩個一起想辦法吧,可別像這會這樣,各自為戰,弄不好可就要雞飛蛋打了。」
「好!以後咱們遇到事情,一起想辦法!」
黑暗裡,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縣試要靠五場,要考十多天,頭一天考過,隔一天批卷,第三天放榜,考過了之後,才能繼續參加第二場。
第一場錄取比較寬鬆,一般文字通順的就能錄取,繼續參加第二場,小飯館打烊之後,高以純特地來看榜,高以直沒有入場,自然是沒能被錄取的,高學信肚子疼,又頭暈,勉強答完,到後來字跡近乎狂草了,也是沒能錄取,高以純心情又好了起來。
高學解本來想跟大哥小弟一起進城,順便處理高以純的事,他自以為,憑他秀才的身份,在縣令跟前提一下,再把捕頭請一個到家裡吃頓飯,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再跟里正一起,強行把三房的戶籍遷回來,到時候那三十畝地到手,還可以隨便以長輩的身份拿捏住三個小孩,穆雲翼要是再撒潑鬥狠,就雇兩個壯漢把他用繩子捆了,以忤逆不孝的罪名,在眾人面前活活打死,橫豎他「煞星」的名號在十村八店已經傳開,即便有那麼兩三家反對也無濟於事,大家還都得贊他治家公允。
他打算得是挺好,卻沒想到十五時候去臨鄉給老師送禮,順便去看看那位「親家」,人家竟然改了口風,表面上雖然與他說笑如常,但只要他一說到兒女之事,便岔開話頭,連續幾次高學解也發現不對了,出門之後,四下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也不知什麼人在這邊吹的風,說他家女兒是個母老虎、母夜叉轉世,克夫食子,兇狠霸道的話在這邊都已經傳開了,頓時恨得幾乎咬碎了銀牙,恨不能立刻把穆雲翼掐死。
他想法補救,說不得拿出銀子請蓮花鄉一家大戶人家扮家宴,把雙方的家眷都請過來,自己也讓媳婦帶著女兒赴宴,提前對女兒千叮嚀萬囑咐,在宴席上千萬要表現得端莊溫婉,高以靜只是脾氣暴躁,從小被高學解教育的也還不錯,倒也沒有露餡破功,讓她在未來的婆婆面前露個臉,總算是把這場危機小小地化解過去,等他回過神來,發現高以純和高以清已經被穆雲翼接到縣城裡頭去了,這件事在整個村子里都是一場轟動,對於高學解來說也是震驚不已的。
等他馬不停蹄地趕到縣裡,又正好趕上縣令主持科舉,他沒機會見人家的面,本想去同窗家裡走走,哪知大家對他多有鄙視,高學解搞不清狀況:怎麼才離開縣城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變了天了,人人都看自己不順眼!等到他摸清楚情況之後,歲考已經結束了。
高以直沒能入場,高學信只考了半場,自然都沒通過,而高學成、高以正全部都通過縣試,獲得了參加府試的資格。
高以直始終認為是高以純故意害他,恨得牙根痒痒,本來上次已經成功把高以正排擠出去,還是高學解做主,讓他們兄弟二人同時入場,考得好就繼續供,考不好的就回家種地,現在高以正通過了縣試,自己卻沒能入場,難道等開春自己也要扛著鋤頭和那群泥腿子一樣下地幹活么?更兼高以純那天在客棧裡頭弄了那麼一出,周圍所有人都在傳高家人的壞話,走路時迎面隨便碰到一個,也都是目不斜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見到高學解,高以直直接紅了眼圈,求二叔給他們父子做主,讓他收拾高以純,還說高以純在穆家麻辣燙當夥計,每天有十五文錢的工錢之類的話。
高學解處處被動,便往縣衙里遞了帖子,要見婁縣令,過了兩天,樓縣令才見他,剛寒暄了幾句,不等他說明來意,樓縣令便用話點他:「你最近的風評很不好,德才兼備,這德是要放在才的前面的,平時多把心思放在做學問上,別總想那些歪的斜的,早日考上舉人是正經!」
高學解聽得一身冷汗,趕忙站起來:「學生惶恐!學生自幼讀聖賢書,絕不敢做有悖道德倫常之事,學生也知道最近有人造謠……」
「是造謠也好,不是造謠也罷,總歸是你自己立身不正,否則全縣這麼多讀書人都是不辨是非真偽的傻子不成?就只願被那說話的用謊言矇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樓縣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高學解直到這是端茶送客,趕緊站起來告辭了,出了縣衙,看著外頭明艷的太陽,他長出一口氣,後背都幾乎被冷汗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