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海豚
謝梓瀾依然沒有目標,但里飛沙這樣神駿的好馬——也許在離開了家鄉之後,在這個她從天池神水宮一路到苗疆,又隨意東行許久都不曾遇上一匹類似的白馬,又或者踏炎烏騅,甚至連素月、絕塵等都不曾見的地方……
謝家阿姐戳戳眉心趴著的聖蠍,心中腹誹便宜爹送什麼不好、偏送外形這麼騷包傢伙的同時,掌心感覺到阿里的舌頭舔過時的厚實溫暖,又不禁一笑。
也還是多虧了有阿里、有聖蠍,會被窮追不捨都該怪那群越發魚唇沒見識的中原人,隨便見著個半吊子補天就起鬨。
又餵了阿里一顆糖,謝梓瀾一張面癱臉上,那眼神卻柔若春水,她親昵地把阿里的腦袋攬在懷中,下巴在阿里的鼻樑上蹭了幾下,紅唇印上阿里眉心:「好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些傢伙太煩人,偏偏這裡又沒有鳳凰蠱、沒有心鼓、也沒有鋒針,更沒有傳說中外來者的復活點……」
謝家阿姐嘆了口氣,雖然魚唇的中原人總是分不清楚他們大五聖教和天一教的區別,但大五聖教到底是信奉媧皇娘娘的正統教派,才不是天一教那種隨隨便便殺人做屍人的傢伙們能比的呢!就算隨心所欲,也隨意不到為了點兒熱情求醫的小麻煩就痛下殺手的地步。
再次蹭了蹭阿里:「只好暫時委屈你了。」誰讓那男人拿著能改變馬兒模樣的馬具和她討好時,她要鄙視不屑呢?要是接過來就沒這麼多事了……
謝家阿姐再次微啟紅唇,但在又一口氣嘆出之前,果斷閉合。
雖說那個男人也該是阿爹,雖說阿媽在她長大之後並不曾再抱怨,但她既然選擇了用那樣的態度對待那個男人,此時也無所謂嘆息。
追悔怨艾從來都不是謝家阿姐的菜。
收回里飛沙,查看一下包裹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外觀,謝家阿姐本來對於女純陽的高冷范兒無喜亦無惡,但想想小禿驢的光腦袋……
當然,謝家阿姐主要考慮的絕對不是忽然冒出來的、曾經偶遇一頭嵩山禿毛驢調戲華山小白羊時說的那什麼「和尚道士是一家」的混話兒,只不過此地民風保守,比起各種裸背露腰光大腿的衣裳,謝梓瀾隨手拿出來的那套純陽,領子合攏甚至連鎖骨都不會露出來丁點,而且那樣素白底色調和青藍色綉紋的搭配,實在是素雅得很,即使在腰帶廣袖等處的綉紋格外繁複華麗,也和謝梓瀾平日偏向絢麗斑駁的衣著風格不太一樣。
用在惑人眼球上頭,還是挺好用的。
謝梓瀾對中原人沒有多少愛,但不得不說,中原的有些東西,例如七秀坊的外觀什麼的,還算挺好用的,衣服一套上,整個氣質都改變了,雖然還是那張面癱臉,但就是陡然高冷了起來,再把聖蠍從眉心拿下來藏到衣袖裡頭去,謝家阿姐一路從淮陽走到濟南,都沒有再遇上什麼亂七八糟的求醫者。
甚至連膽敢挑釁找茬的都沒有,據說此間江湖流傳著一句話,叫什麼「和尚、道士、乞丐、小孩、和女人,是江湖上最不能惹的五種人」,謝梓瀾這身純陽道姑裝,雖與此間的道姑相比太過華麗了些,可她一個人就佔了不能惹之二,謹慎些的也確實沒人願意招惹。
如此一路順順噹噹到了渤海之濱,大海那種壯闊浩瀚之氣撲面而來,更兼之沒了原先那種一到了海邊,就想著那男人就是用御倭征戰之名撇下有了身孕的阿媽遠走的心結,謝家阿姐心懷大暢。
大海本就有這麼一種魔力,即使它一旦翻起臉來比陸地上的什麼風暴天災都可怕,但在它平靜安詳的時候,總是能讓人忍不住產生一種只有回到母親的胸懷中才可能擁有的祥和安寧。
連海浪一*涌動的聲音,都彷彿幼年時,阿媽低喃著的,那聽不清歌詞的催眠曲。
一聲一聲,都是最溫柔的寵溺與愛,
謝梓瀾趴在自製的小竹筏上,悠然感受著五月陽光的溫暖,柔和潮濕的海風從她發間吹過,竹筏邊上有調皮的海豚穿梭游過,有那麼一隻特別調皮的半大小傢伙,還故意跑到非常靠近竹筏的地方,高高躍起,濺起一串水花。
謝家阿姐隨手扯過墊在身下的披風抹了抹臉,好脾氣地摸了摸那隻搗蛋完還不肯離開、正在拿它那尖尖的長吻頂著竹筏的小傢伙,滑溜溜的感覺和阿青阿白有點兒像,但又沒有阿青阿白那身鱗片帶來的輕微粗糲感,偏偏小傢伙還半點兒也不認生地由著人摸,還把整個長吻都擱到竹筏上,大大的圓眼睛可愛地眯著,就算沒有自己養大馴服的蟲蠱那般心意相通,謝梓瀾也能肯定,這娃兒此時的狀態,就和求摸腦門蹭鼻樑親眉心時候的阿里一般,也呱呱叫著想要被撓肚皮的呱太一樣,又或者想要人幫忙刷刷尾巴彎兒的聖蠍、洗洗爪子細毛的天蛛……真心再不能更像的。
每一個面癱心裡其實都住著一個萌物控,就如總是戴著鐵面具藏頭露尾的斷腿唐門愛滾滾一般,謝梓瀾這個小面癱最愛的,除了與自身心意相通的毒蠱靈蟲之外,就是各種毛絨絨的、光溜溜的小傢伙。
只要夠萌就可以~
謝家阿姐才不會告訴你,她幾度三番企圖摸進唐家堡後山,其實為的不只是出一出聖教五毒譚裡頭居然讓一頭斷腿母熊貓稱王稱霸當boss的氣,更是為了盡情揉捏那些真正黑白相間的可愛小滾滾們呢!
謝家阿姐才沒有對擁有一後山滾滾的斷腿唐門羨慕嫉妒恨!
我大五聖教的靈蟲毒蠱不只會賣萌,還能禦敵護主!
謝梓瀾趴在竹筏上,一手摸著小海豚,一手摸著聖蠍兒,愜意地呼出一口氣。
#即使暫時召喚不出呱太,大五聖教的阿姐也要好好享受生活啊~#
陽光晴好,海風習習,小海豚偶爾張嘴發出的聲音,彷彿笑語,又似吟唱。
謝梓瀾閉上眼睛,她似乎已要睡著了。
日頭漸漸從中天傾斜,海水被日頭曬出漂亮的金紅色,海豚群一陣騷動,為首的幾隻大海豚發出一陣陣鳴叫,小海豚也出聲應和著,卻沒有順從族群的召喚離開,只是繞著竹筏團團轉,時而艱難地拿長吻推著竹筏,時而又拿一雙溫柔濕潤的圓眼睛懇切地看著謝梓瀾,彷彿在邀請她一起離開。
謝梓瀾一怔之後,輕輕在小傢伙長吻上拍了一下。
她身上能夠禦敵攻擊的東西幾乎都在洛陽一戰上消耗殆盡,這些日子雖養回來一些,也給不了小傢伙太好的東西,不過一個小小的蝶衣母蠱,雖然會讓小傢伙的食量比他的同伴略大點兒,但關鍵時候卻也能救命。
至於一起離開……
謝梓瀾暫時是沒有目的地,可要說跟著海豚群流浪,也還是算了吧。
海風偶爾吹吹還好,長時間待著的話,謝梓瀾還是更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
拿起竹篙,將竹筏往岸邊撐,小傢伙又跟著遊了一小段路,彷彿明白了什麼,再次輕鳴著跳躍了三次之後,終於跟著它的族群離去。
謝梓瀾撐著竹篙沒有回頭,陽光在她臉上映出淺淺淡淡的光影,似淺笑,似淡然。
金鱗逐波起,聚散各有時。
有緣自會再見,若是無緣,回頭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