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去何從
無花大師的眼光其實很不錯,他挑中的司徒靜,在這神水宮中的地位確實很不一般。
雖然不像宮南燕那般,出外盡可代表神水宮,轄制各路巡視管事的得重用,卻簡直像是個備受寵愛的小女兒,水母陰姬對她的武功教導雖據說很是嚴厲,可那樣的用心又何嘗不是一種疼愛?
更別提司徒靜身上的穿著使用,哪怕只是看似和其他弟子一模一樣的紗衣絲帶,那材質也遠比其他人好上許多,甚至連宮南燕這位得宮主重用、有各路管事孝敬的師姐,很多時候都不如她。
可奇怪的是,其他弟子身份懸殊不敢嫉妒也罷了,連宮南燕這麼一個在神水宮中堪稱是水母之下第一人的女子,對她也如對小妹妹一般親切、甚至如對小女兒一般寵愛。
無花有時候也覺得奇怪,但他來神水宮的目的,並不是對司徒靜的身份尋根究底。
他只要知道司徒靜能夠給他弄來天一神水就夠了。
司徒靜也確實能。
甚至不需謝梓瀾使出什麼手段,司徒靜原本就保管了一小瓶天一神水。雖然是旬余半月的,水母或者宮南燕就會來關心她是否把那瓶神水好生妥善保管著,但司徒靜在神水宮中果然不是一般的被寵信著。
當然這麼一瓶在眾人口中頗為神乎其神的天一神水,在謝梓瀾眼中看來,完全不入流。
——在有著原地涅槃功能鳳凰蠱的大五聖教眼中,此間的毒物確實都不算事兒。
謝梓瀾因得了個順理成章、不暴露奪舍秘聞的契機出宮,又想想好歹這十天裡頭,情絲子蠱並沒有反饋過來什麼類似於這小禿驢又企圖再去引誘誰、又或者是企圖將自己殺人滅口的壞消息來,給度夜資時就相當大方地添一句:「你要這毒藥做什麼?這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給你換點別的吧?」她身上的奪命蠱枯殘蠱養得雖還不多,可給這小禿驢十個八個的,也不算事兒。
可惜無花大師再如何七絕天下,再如何算計縝密,在不可能想到司徒靜忽然給換了個人——換上來的還是以玩毒弄蠱稱行家的大五聖教弟子,是以謝家阿姐雖然慷慨,他理所當然的選擇,還是名滿天下的天一神水。
即便他將天一神水一拿過手就知道傳言有虛——這三百桶水的重量誇張之處一上手立刻明了,不過在看過那神水的色狀、又讓一隻如往日一般飛到他掌心啄食穀米的鳥兒試過一滴神水能造成的後果后,無花對自己的選擇還是頗為自得的。
謝梓瀾也無所謂,小禿驢不識貨就不識貨吧,反正有情絲子蠱在身,只要自己不想他死,他就算被挖掉了心臟,也能撐到自己幫他拿回來。
此後三天,無花彷彿一如既往地講經,可就在這卷經文講完之後,第四天,若非情絲子蠱早有反饋,謝梓瀾甚至是從別的弟子那兒才得以知道他已經向水母告別離去的消息。
果然腳底抹了油啊!
謝阿姐在心裡哼哼兩聲,這種讓她想起阿媽說的——
那男人·便宜爹,和阿媽柔情蜜意時沒想起來她是苗女,結果一聽說她懷孕了、一聽她問「你什麼時候和我回苗疆成親」,就忽然說是已經接到指派其前往抵禦倭寇入侵的戰場上去的旨意、即日便須啟程……
——如此類似的狀況,還是讓謝阿姐頗為不快。
雖然對小禿驢的後續做法早有心理準備,雖然知道那男人避到御倭戰場上去也正好避開了大唐公主的招親……
但不管怎麼說,謝阿姐還是很不舒服。
謝阿姐從來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人,她不舒服時總是不吝嗇讓她不舒服的人也更不舒服。
包袱款款跨上里飛沙的時候,謝梓瀾又通過情絲母蠱給無花身上的子蠱下了個指令,沒什麼太特別的要求,只不過讓無花睡不好覺而已。
以苗疆女子對負心漢的手段看,嗯,不包括謝阿姐家那個給個狡猾狡猾的中原渣男迷得神魂顛倒、連相思蠱都不捨得催動的阿媽,只是讓無花三五天睡不好覺,真心是非常非常輕的懲罰。
何況無花連做謝阿姐家的負心漢都沒資格呢!對於一個不告而別的男寵,這般手段豈不是溫柔得不可思議?
謝阿姐覺得自己真是太好心了,簡直不能更溫柔。
她希望自己的好心能有好報,例如洛陽城,不發生大混戰自然也是好的,甚至因為離那場戰役已經過上些許年月也不要緊,她至少還能找回那男人的一點兒隨身東西、在阿媽身邊做個衣冠冢……
只千萬千萬,別是最不可思議、又最壞的那一種猜測。
謝梓瀾很虔誠地對著媧皇祈願。
可惜世事從來如人願者少,即使媧皇後裔,也沒得事事如意。
謝梓瀾的阿媽原據說也有一半漢人血統,因此她那中原官話雖說得不怎麼樣,卻也讀了不少中原人的書,再到後來,自己也給個中原人哄了去、生下個謝梓瀾來,在最初那種「孩子生下來了老娘就和你同歸於盡」的恨意給宇文渣男哄沒了之後,她雖然還是沒讓謝梓瀾改姓,但教導她的東西裡頭,除了大五聖教的引魂蠱術、馭蟲奇術、補天毒經等等等等,還有天策的馬術槍法、以及中原人的酸詩腐詞……
什麼世事不如意者十之□□,什麼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什麼三千世界轉眼變遷……
謝梓瀾典故史書也看過不少,卻是第一回,這麼深切地認識到。
洛陽彷彿還是那個洛陽,牡丹花開、滿城國色,可惜,天策府,早已沒了。
往南走,依然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問心路,問心問情生死間。苗疆也彷彿依然是那個苗疆,而且沒了天一教、紅衣教的苗疆,顯然更加安樂美麗,甚至那些奇花異草或許不如五毒潭的毒辣,卻也同樣絢爛……
但沒有大五聖教,沒有五毒潭的地方,怎麼可能是家鄉?
謝梓瀾相信就算沒有她,大五聖教的阿伯阿嬤阿哥阿姐們,也一定會記得給阿媽掃墓,甚至會在那男人的死訊傳到苗疆之後,在阿媽墳墓邊上為他建一個衣冠冢——從這點上看,她謝梓瀾也算是了無牽挂了,只是,終究不免茫然。
天地蒼蒼,四野茫茫,沒了五聖教,沒了天策府,沒了她熟悉的十大門派的江湖,不是她的江湖。
苗疆百花放,洛陽牡丹絕,卻都不是她的歸處。
苗疆不是她生於斯長於斯的苗疆,洛陽也不是她浴血奮戰過的那個洛陽。
此後,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