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背兩段英文可沒什麼了不得,但背的人是秦老的外孫女,考的人是首外鼎鼎大名的教授余金杯,這分量就足了。都知道余金杯做學問超乎規格地嚴謹,對待自己的弟子那是往昏天暗地了無天日的牛角里塞,說是把那個角給撞破了,就自有一片桃花源。秦忠國想讓余金杯把許攸寧收了,多少人在看笑話呢,靠交情?余金杯還不嘲笑死你?
不過——這秦家的外孫女兒似乎不錯啊!
目睹這個考驗過程的人,心裡都有幾分思量。
現在家裡還是要求子承父業,可家裡孩子多的,也是鼓勵往各方向發展,余金杯如今雖只在首外擔一個教授的名頭,可他曾經是un會議中六方語言共十八名譯員中的首席之一,在全世界都可以看到的國際會議上作為最專業的譯員將各方對話覆蓋全場,這是無上的榮耀!
如果余金杯把秦家這外孫女兒收了,許攸寧又爭氣可以爬到余金杯的位置。那秦家,至少這聲譽,在群眾心裡的分量,……
來參加宴會的人都是有頭有臉,對這小苗苗感興趣還只因為是秦家外孫,許攸寧現在是只雛鳥,如果真能飛到那種高度,他們倒是拭目以待。
許攸寧不多不少說完兩段,頗有些鬥志昂揚地看向老人,如果能夠儘早跟著首外的老師學習翻譯技巧,她以後所能達到的程度一定更高!
秦忠國看著許攸寧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嘴角微抽。可他心裡啊,又有說不出的自豪,這老余瞧著就是搞陰謀詭計的人,想來是要給外孫女兒一個下馬威,沒想到他家許攸寧那麼長臉!
見眾人看過來的眼神或多或少帶著些讚許,秦忠國一張嚴肅又矍鑠的正派臉又冒了出來,他道:「老余,可以了吧,現在覺得我外孫女兒怎樣啊!」
余金杯置若未聞,只對眼前的少女感到詫異,
「能沒準備就背下來……你平時可下了不少功夫吧?」
許攸寧笑著說是,余老能這樣說,至少第一關是過了。
她每天至少花三個小時在英語的朗讀和背誦中,能夠脫口而出不足為奇。以前有人說她聰明,但她自己心裡明了,又不是天才,能聰明到哪裡去呢,大家的差距其實並不大。所以,在她眼裡,找准目標后能夠爭分奪秒向前邁進認真的人,才是真聰明。
余老還有舊識來找,所以只和許攸寧說了一句還行,就沒有再給更多回應。不過許攸寧不氣餒,她知道現在自己的水平,無論是發音,語調,停頓,還是其他技巧都沒有過系統的訓練,所以,路漫漫其修遠兮,寧將上下而求索。
這次晚宴打著秦忠國七十大壽的主題,但也有意思是想把許攸寧介紹給在場的人。許攸寧一直呆在h市,以後若來首府讀大學那就必須要融進這裡的圈子,秦家人需要參加的場合不少,每個人都得獨當一面才行,秦湘是從小就培養起來的,而許攸寧,秦忠國還是有點擔心。
面對不斷來和秦忠國祝壽的人,許攸寧淺笑站在外公身後,當秦忠國介紹她,則禮貌地向對方長輩問好,她不太懂怎麼在人際關係中遊刃有餘,也不會說非常好聽的話讓對方一笑,之前余老的考驗無意識地給她添了一份光,所以,現在的她可以選擇低調。既然如此,許攸寧希望能給秦忠國介紹的長輩,第一印象,是個有進有退的好孩子。
秦沈兩家關係一直很好,秦忠國,沈天民,余金杯都是當年一起讀書的同窗,見祝壽的人少了,沈天民就過來拉秦忠國坐下侃大山。沈天民長得儒雅,許攸寧看了一眼站在沈天民身後的沈嘉言,頓時覺得沈家基因是好,又看看五大三粗的秦忠國,許攸寧開始佩服起紅顏早逝的外婆了,那得多強大的基因才能扭轉如此劣勢,是阻止秦家外貌輸在起跑線上的一根強有力的蘆花。
秦忠國在眾人面前一直是板著張臉的形象,連一開始許攸寧剛見面時,也一副「我就是那麼拽那麼拽那麼拽」的樣子,可沈嘉言卻好像不太怕他,秦忠國和沈天民聊天提起沈嘉言,對方則也不關心是不是搶佔了沈天民找秦忠國敘舊聊天的時間,自顧自地喝秦忠國侃起來,滔滔不絕仿若兩人是同齡的一般。
許攸寧有些疑惑,和沈天民對比起來,沈嘉言看上去反而和秦忠國更熱絡一些。
許攸寧聽著幾人聊天有些百無聊賴,於是神思恍惚了一會兒不知不覺開始默背課文,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奇怪習慣了。
晚宴有一套自己的流水線,秦湘果然是從小就能站出來的姑娘,她站在台上,念未能到場的賓客的祝詞,之後讓秦忠國發言,隨後安排上席。縱然對許攸寧今天的風頭不滿,可秦湘知道分寸,無論怎麼說,她代表的也是秦家的臉面,所以,從頭到尾她都是舉止得體,晚宴的節奏掌握得非常好。
宴席還是採取最傳統的圓桌,十五人一桌大的。許攸寧剛想入座,旁邊就有道聲音叫她名字,
許攸寧回頭一瞅,哦,是許家人。
許明偉是三子,上頭還有大伯和二伯,叫她的是大伯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堂兄許磊茂,說起來許家取名是有序的,按輩分來光明磊落,按同齡順序來則是茂林修竹,排到許攸寧的時候只剩下個磊,茂林修竹已經用光了,所以當秦青鸞說「讓我來」的時候,許泰山看發言人起源於秦家就大手一揮「聽說你是讀書人我見識少你別糊弄我拿出你的真本事讓我們瞧瞧不一樣的風範」,許泰山是當村裡小霸王出生的,趕了個好時機當兵上戰場差點沒為祖國獻身從而開始飛黃騰達,但畢竟不是什麼讀書人,所以當年被賜「光大膽兒」后,就用光為自己取了個響噹噹的軍團藝名:許光。
可惜不被眾人認可。
大家還是叫他:許泰山。
泰山不服氣,他自己的藝名失敗了那就得讓孩子們傳承他的心意,於是他抬頭一看,烏雲滾滾,悶雷陣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於是他腦洞一開,狗爬字白紙上一撒,寫下了「光明磊落」。
兒子呱呱墜地,長大成人後皆問名字何來,許泰山吼住臉,怎麼也要將最後八個字給悶在肚子里,只道一切都是天意。許泰山的兒子們表示不信。許泰山表示「滾你丫子個狗蛋還跟老子較勁兒了!?」
事情就是這樣。
許攸寧的父親許明偉排行老三,他們這仨兒子走的是「豐功偉業」路線,聽說是跟著中央領導的步伐走上康庄大道的所以不能忘本。許攸寧和這些大伯二伯堂兄們都不太熟,聽說小時候熟過,長大就換人了。
許家堂兄們走過來,拍了拍許攸寧肩膀,道是「原來寧寧你英語那麼好早知道就讓你教教我們了」,許攸寧覺得許磊茂不是一般人,不知他是否還記得芳齡二十七的他早在八年前就與高考決一死戰,隨後光榮了。所謂光榮,就是就義了,許泰山覺著這孩子成績那麼差果然是我的血脈,於是瀟洒道咱去軍營升級,不強求什麼知識改變命運了。反正咱命和運都也湊合!
許攸寧對這群糙漢子心裡還是沒什麼負面情緒的,許家對不起她這具身體的人只有許明偉,
而許攸陶和李美心——就沒被她許攸寧當做過是自家人。
沒見過自家人以「踩低自家人為榮,抬高自家人為恥」的。
許家的大伯望著兄妹情深的聊天情景,大感欣慰,出了那種事是三弟對不起這小姑娘了,還好許攸寧是個好的。作為許家難得心思細膩的,許大伯覺得自己也不容易。想想最近自己外面當差,也不知家裡這老頭子有沒有開會的時候又露出一副土匪樣,意見不合就氣急撩袖子的,許明豐覺得自己任重道遠。
宴席豐美,等大家饜足了,時間也很晚了。
年輕人難得有時間聚在一起,老一輩的看一眼自己家的是跟誰在一起玩的,見是熟人也就隨他們去了。
許攸寧明天一早要回h市,她跟著秦忠國準備回去看會兒書就睡覺休息。臨走前去了一次洗手間,隱約聽到隔壁的樓梯口好像有熟悉的聲音,說話聲模模糊糊,只是原本春風一笑的聲音此時聽上去冷冽,還有一絲說不出的……
「撈一批過來,不行也得廢了。」
許攸寧不想聽卻由於突然變清晰的聲音還是聽清楚了,與此同時,在她懊惱的片刻,對方從有兩張玻璃的安全門推門而出。
沈嘉言掐斷了電話,似完全不介意對方是否聽到,只是朝許攸寧一如往常地,眯眼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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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
秦家司機送許攸寧到達機場,沈嘉言這次沒有一起回h市說是沈家裡還有些事情。
秦家,給許攸寧的感覺比許明偉給的家庭好許多。她想起臨走時秦忠國說,余金杯要了她的手機號碼,許攸寧翻著書,心裡又是說不出的興奮蠢蠢欲動。她想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只前進一步都能夠興高采烈,許攸寧手指在漂亮的英文字母上摩挲,她覺得,自己的眼前,正在盛開更美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