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我心裡憋屈極了,到底沒停下腳步,跟秦嬌嬌去理論,就算是我能行,我嘴皮子功夫比她行,把她說的低頭,可沒誰站我一邊,還不是覺得我欺負了秦嬌嬌?
從小到大,我吃的虧多了,也就曉得有些事真不能逞一時之快,逞快了,雖說當時是舒坦了,後面都是狂風暴雨,我也看開了,從打我出生時,就沒有什麼好事過,咱得接受,也沒有必要怨天尤人什麼的,大不了,我離得遠遠的。
我一貫這麼想的,於是就進了如今的單位,我是憑本事考進來的,當年就招三個人,我考了第一名,面試也表現得好,就進來了,以為自己就這麼躲著,安靜了就好了,別人的事,別人的愛情,與我有何干係?
說得我好像挺能看得開似的,可惜我一直沒看開,周各各,這三個字簡直就跟刺在我心上一樣,有時候沒想過還好,一想起就覺得心那裡隱隱作痛,也想過他跟秦嬌嬌處得極好,可想歸想,跟親眼看到是不一樣的,親眼看到時就是那麼的疼,而且我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神經病,小氣鬼,膽小鬼……」我一連罵自己幾句,壓著聲音罵,幸好這時段的公交車上沒有什麼人,也壓根兒沒有聽見我的聲音,光罵自己這幾句還不解氣,「會吃了你是不是?膽子呢,叫狗給吃了?以前敢往人家床里爬,現在看人家一眼都不敢?虧得別人說你媽是個愛爬床的,你自己不也一樣?」
罵自己,確實罵得痛快,痛快又難受,心給自己戳的,平白無故的,就得自虐一把,省得自己沒有那份眼力界又去惹人家,人都沒碰著,反倒是沾了一身騷。
我大抵是世上最倒楣的人,打小起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誰讓我媽認不清自己的身份,非得往我那個親爸床里爬,爬也就爬了,大不了銀貨兩訖,本來我親媽就乾的這麼份活,銀貨兩訖才算是正理,談什麼都不要談感情,偏我親媽我那個親媽,腦袋一熱,就覺得她個清白身子給了人,就想跟人一輩子。
我親爸,那個親爸,哪裡能讓她算計了,簡簡單單的就讓人把她給賣了,賣的還不是一般的地兒,窮山溝里,幾個兄弟娶一個老婆的那種,我那個生命頑強的,就這麼著也跟著活了下來,還好好地落了地。
人家都當我是早產兒,那幾兄弟對我還好,至少沒讓我餓著,雖然我不是男娃娃,可至少他們把我養到了四歲,四歲那年趕上打拐的了,我媽給解救,她不要我,這也是能理解的,她出去過她的好日子,帶我這個拖累算是哪回事呀。
沒曾想,才半年,她就回來了。
給那幾兄弟做好了飯,幾兄弟還挺高興,這一頓飯下去,他們就全趴下了,不是毒藥,真心不是想毒死人,就是安眠藥,叫他們好睡覺,讓她能把我帶走。
別誤會,這可不是什麼親娘的慈悲心,叫我好跟著她回城裡過好日子,沒有這回事,是她在外面混不了,又偶然在電視是上看到我那個親爸,頓時就有了主意,想靠我撈點好處。
我不得不說我還是個值錢的玩意兒,我那個親爸看我的眼神,我至今還記得,就跟看路上的乞丐一樣,他身邊還跟著個小姑娘,白雪公主似的,一身雪白的蓬蓬裙,黑黑的頭髮上綁著蝴蝶結,腳上踩著紅色的小皮鞋——這就是秦嬌嬌。
不是我親爸的女兒,勝似我親爸的女兒。
看看我?
頭髮黃黃的,一點營養都沒有,臉上烏漆抹黑的,跟幾年沒洗臉似的,衣服很大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不倫不類,卷著袖子卷著褲管,腳上穿著的是一雙黑的看不清原來顏色的布鞋,隔壁家孩子穿不下了給我的。
我記得當時我親爸帶著我去做檢查,還要我的頭髮,後來我才曉得這叫做dna檢測,能查出我與他到底有沒有父女關係,我是他親女兒,這是沒錯的,至於他不相信,那是他的事,畢竟我那個親媽是幹什麼的,他總得提防著的,我也沒怪他。
這事兒怪不到他頭上,怪就怪我生命力太頑強,這麼著也能生出來。
結果是我就是他親女兒,必定是的,我親媽那個德性,能把假的給唬弄過去嘛,除非她想再去再山溝溝的地方待個幾年的,必然不敢騙,我是親女兒,這沒有可值得懷疑的,我親媽沒那個錢去買通醫生,再說了,人醫生也不是隨便能買通的,還是我親爸親自安排的人。
這一查,我親媽就得了十萬塊,要是擱現在,她肯定不止要這個數,以前嘛,我才四歲的時候,萬元戶都是值得驕傲的事,更別提十萬塊錢了,她把我一丟,本來就沒打算要我的,還跟我說讓我跟親爸過好日子。
嗯,過的確實是好日子。
有吃有穿有錢用,的的確確是好日子。
但他不許我叫他爸的,就管他叫秦叔叔,對,秦嬌嬌也這麼叫他,主要她真不是他親女兒,我這麼叫他,主要是他要求,我一貫是個乖孩子,人家怎麼說我就怎麼叫,沒有什麼心裡難受不難受的事,本來嘛,我也不認得他。
但是我的出生也不是我自己樂意出來的,是他自己沒做好措施,還有我那個親媽太有投機倒把的精神才把我弄出來,怎麼好意思把一切都怪罪在我頭上?大人往往是不講理的,我小時候就明白了,就如同秦百年一直就管我吃管我穿管我用錢,他平時見到我都是恨不得我回我親媽肚子里去的眼神。
我習慣了,真的,要是不習慣,這還不得難受死,我也幸好沒長一顆玻璃心,不然的話,這心得不知道碎成啥樣的。
我沒有玻璃心,但不妨礙別人玻璃心呀。
這人就是秦嬌嬌。
秦嬌嬌的親媽跟我親爸那是青梅竹馬,那會兒的青梅竹馬走到最後的結果那是什麼,肯定是結婚的,偏那會兒剛刮來改革的春風,連帶著把秦嬌嬌那個外公也跟著颳倒下了,他到不是下海,而是進了班房,按秦家來講,這等於配不上他們家了,秦嬌嬌她親媽也跟著另嫁他人。
要我說嘛,這純粹是秦嬌嬌她外公自作孽,他要是不伸手,不就什麼事都沒有,偏他伸了手,伸手就得抓,這道理總是沒錯的,只是我親爸這婚事不成,就在外面胡天胡地,我親媽就那時沾上的,都說孽債呀,的確是的。
秦嬌嬌她媽過得不太好,她嫁的是個暴發富,一朝有錢,就想娶個有身份的嬌小姐,可嬌小姐跟暴發富之間沒有共同語言,這就成了痛苦的源泉,暴發富有物質文明,就是精神文明這塊兒上不去,怎麼都弄不上去,沒多久兩個人就離了婚。
她一離婚,我那個親爸也跟著想離婚,對,我親爸是結婚了的,妻子我也見過,對我還不錯,至少她讓對付秦嬌嬌母女時對我還真是好,她是不能生的,據說小時候掉水裡凍過就不能生了。
我親爸上面還有老爺子,那才是一家之主,我親爸在他面前是大氣也不敢哼一聲,甭管他如今都是響噹噹的市委一把手,還是不敢在老爺子面前大小聲,還是個孝子,老爺子一句話,他是屁都不敢放一記。
要不是有老爺子,就算有dna報告,他也未必把我接去,還給了我親媽十萬塊錢。
別說老爺子可能喜歡我一點兒?
不可能的事兒。
老秦家都是些什麼人呀,眼光高得很,我就這樣的,就放他們眼裡給他們擦鞋子都不是不夠格的,他們家裡有警衛員有專職阿姨的,還有工人,我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就成,別到處仗著秦家的勢到處瞎嚷嚷。
我是一次兒也沒有嚷過,人家就給我個姓,我單人一個戶口本,開始都是沒有戶口本的,十八歲時成人了,到給我辦了個戶口本,戶主我本人,父母什麼的都沒有,就我一個人,像是泥地里冒出來似的。
十八歲了,我也離了秦家。
當初說好的,就供我到十八歲,他們秦家仁至義盡。
我也收拾好行李走人,揮揮手的,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真的,我真走了,是出國,是我親爸那個妻子給安排的,臨走前,我給她送了個大禮,也不是送,是她要求的,我就是那個實行者——
出國那天,我的臉都是腫的,讓人給打的,是我親爸打的,他怒不可遏,說我就像我那個親媽,就曉得往男人床里爬,親媽這麼下賤,我也跟著賤,骨子裡流的血都一樣賤。
我沒回嘴,人家說的也是事實,我不就是為了他妻子許的好處,去幹了那事的嘛,我就是這麼壞,壞得沒邊兒了,也見不得秦嬌嬌好,我要離家了,她到是跟周各各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不可能,我非得破壞他們不可,也得叫他們噁心噁心,是的,就叫他們噁心噁心——可現在我才發現,我對於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影響,他們依然過得好好的,而我雖說是混的不差,站在他們面前到是跟矮了一截,呃,不是一截,是一大截。
公交車到站了,我趕緊下車,眼角的餘光一掠過前面車子的車窗,那裡面映出我自己的臉,有些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