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錦麟路過金鳳酒樓時特地抬頭看了上面一眼。

白天因為要急著去找江姜的事，丟下原本答應要一起去逛廟會的喬霸先和董卓兩人，雖然喬霸先為人爽朗豁達，必然是不會計較的，但在他面前總是略顯拘謹的董小姐心裡也許會介意，其實這小姑娘的心思他看得很明白，無非是對他有一點朦朦朧朧的好感，董小姐出身商賈大家，打從娘胎起就和一家富戶的公子哥訂了親，偏偏那未婚夫小時候性子頑劣，看到還沒長開的董小姐就隨口嘲諷了幾句「醜八怪」，又在一眾紈絝二世祖的簇擁下嬉笑著說要把她提前休了，到青樓娶個漂亮花魁回來做大老婆。

原本是孩童戲言，兩邊的長輩也該罵的罵，該安慰的安慰，卻沒想到，小小一件事情在董小姐心裡種下了一個死結。

臘八月，很冷的天，六七歲的小女孩躲在假山旁邊偷偷地哭，他受好哥們喬霸先所託出來找人，看到這情景也有點不知所措了，其實真要論起來，他和董小姐差不多大，那時候卻像個大哥哥一樣把人抱在懷裡安慰，董小姐生得秀氣，哭起來也不難看，趴在他身上哭了半天，突然抬起頭淚汪汪地說了一句，「他是個壞人，我不想嫁給他！」

李錦麟配合著罵她的未婚夫，罵得要多狠有多狠，董小姐的眼淚啪嗒地掉了下來。

「嗚，你真是大好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呀？」

「李錦麟，李子的李，錦繡的錦，麒麟的麟。」

「念起來好怪的名字……那我以後就叫你小錦，好不好？」

「……哪裡奇怪了，這可是我英明神武的老爹取的！你這麼說也太失禮了吧？唉，你別哭了，算了，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嘻，小錦，小錦，我以後嫁給你好不好？」

「大小姐，你沒搞錯吧？我家很窮的，光你身上穿的緞子，就夠我吃一個月的了，對了，我最喜歡打女人了，你敢嫁過來，我就一天三頓地打你。」

「騙人，喬哥哥說你前幾天剛被葉家那個大小姐打過，連一下都沒敢還手。」

「……」那是我的女神，我哪裡捨得打。

「我娘說，我以後的嫁妝會很多很多，幾輩子都用不完，如果小錦娶我的話，我養著你，一輩子。」

「……」我才不要靠女人養著呢。

「我以後也會努力長得很漂亮很漂亮，比葉家那個小姐還要漂亮，到了那個時候，小錦娶我好不好？」

「……」狂妄的小女孩，死心吧，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會有人長得比我的女神還漂亮的。

「小錦，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們來拉鉤，等到我長得比那個葉紅提還漂亮的時候，你就娶我，如果你反悔的話，我就把你……」

「唔——你這個死女人幹嘛咬我！」

「不是咬，唔，這個叫親親，還有，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是女——」

「你居然敢奪走我的初吻，那可是我留給女神的，啊呸呸，今天真倒霉。」

「對不起，下次我會輕輕地親，不會弄疼你……」

「還想有下次？做夢去吧！」

……

……

正在廊口出休息的喬霸先，忽地聽到底下傳來一聲叫喚，「小喬！」

原本哼著小調的聲音戛然而止，喬霸先低下頭，見到自己的發小牽著一個陌生人的手，正站在酒樓下面遙遙朝自己打招呼。

嘿，原本還在奇怪他大白天跑到哪裡鬼混去了，現在一看么，居然跟別人手拉著手，看來又有好戲看了！

喬霸先的一雙黑眼珠滴溜溜地轉，忽地計上心來，把一直對李錦麟有點曖昧心思的妹子叫了出來——這丫頭總是不肯嫁人，今天叫她看看阿麟和別的女人手牽手，不怕她不死心！

哥哥我真是太機智了！

喝得醉醺醺的喬霸先有些自得地想著，卻沒料到，帶著董卓到了樓下時，自己先傻了眼。

李錦麟扶過他搖搖欲倒的身體，喬霸先趁機趴在他身上，附耳道：「阿麟，你什麼時候改了口味？居然喜歡這種清粥小菜？瘦巴巴的，我遠遠望過去還以為是個長得稍微高一點的女人！」

李錦麟若有所思道：「好像是有點瘦。」跟著回頭上上下下把江姜掃了一眼，忽地感到一陣心疼——印象中上輩子的江姜身材絕沒有現在這麼平，抱起來軟軟的，現在好似一根木頭，一定是從晏國流亡過來一路顛沛流離的緣故。

喬霸先趁機勸道：「就算要斷袖也不要找這種的，須得是壯一點的，肉多一點的……」

李錦麟崇拜地看他一眼，「小喬，想不到你居然懂得這麼多東西，話說回來，為什麼要壯一點的？」

「咳咳……」喬霸先清了清嗓子，忽然伸出雙臂，用勒緊人的力道把他抱了一下，解釋道：「就像這樣，要是被抱的人太瘦的話，就會很不方便……嗯？懂了嗎？」

「……？？？」

「你……唉，我才懶得跟你鬼扯這些，梅姑娘會罵我的，帶著你的新歡去客棧吧，我就遠遠幫你把風，要是看到葉家小子過來了，就放一串鞭炮提醒你。」

有兄弟如此，夫復何求！

李錦麟心裡一陣感動，等看到躲在喬霸先身後的董小姐時就格外愧疚，尷尬地沒話找話道：「這隻貓，長得真好看。」

董小姐的眼睛亮了一下，跟著側過臉低聲道：「嗯。」

夜裡的暖黃燈火映在她皎白的臉上，不經意間往下看，唇角一點胭脂如血。

好像比平時稍微艷麗一點。

李錦麟莫名地得出這個結論，事實上，董小姐在他印象中一直都是偏清秀婉約的長相，和他的初戀對象葉紅提截然相反的類型。

眼花了吧。

李錦麟搖了搖頭，又朝董小姐微微一笑，「今天實在是有些急事，我……對不起。」

董小姐輕輕搖了搖頭，「不怪小錦的，是我自己想……總之，不算什麼的。」

李錦麟沉默了一會，突然想起一事，又道：「聽說董小姐不日就要和林公子辦個定親宴？」

「嗯。」

董小姐咬著下唇，忽地期待地揚起臉，「我要是和林世中定親了，小錦會送禮物給我嗎？」

李錦麟正要回答，喬霸先卻突然皺了皺眉，而後笑了起來，把董小姐拉到身旁，哈哈笑道：「我妹子有些喝醉了，阿麟，你只管帶著這位公子去投宿，我們改天再敘。」

等到李錦麟和江姜走遠了，喬霸先才板起臉來，端出了哥哥的架勢，「都要定親的人了，別再和別的男人過多牽扯，懂了嗎？」

董小姐用手撫著臉，額角突然一點點地滲出鮮血，順著側臉的弧度滑下一道血痕。

在眾人印象中一直是溫婉清秀的商賈小姐臉上突然泛起一抹凄艷的笑，「都破相了，怎麼嫁？」

喬霸先不看還好，一看突然變了臉色，緊張道：「這可怎麼辦，妹子，你等等，我去那邊醫館給你討幾帖葯來。」

董小姐自顧自撫摸著臉頰，喃喃道：「還是不夠啊。」

而後望著被燈火映照的天際，自言自語，「那瞎子的臉，似乎有點……」

不遠處，離客棧只有幾步之遙的江姜似有所感，停下了腳步，「剛才那個說話的女孩子——」

李錦麟偏過頭，問道：「大哥哥是在說董小姐？」

江姜憂慮地蹙起眉心，忽然反手把他的腕間握緊了，「你以後，盡量不要——」頓了一下，又想了想，「盡量不要跟定了親的女子過多接觸，這樣不好。」

李錦麟隨口答應著，江姜聽出他話音里的漫不經心，心裡一窒，等到在客棧內的房間安妥好后，突然伸手環住人，嚴肅道：「你以後，盡量別和剛才那女孩待在一處。」

李錦麟被對方抱得結結實實，越發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江姜不如上輩子那麼柔軟舒服了，反而有點硬邦邦的，有點硌手，心裡一悲，暗暗下定決心要把這個大美人養得白胖一點。

江姜本就對這個年紀的女孩有點憧憬，懷裡抱著的身軀個子小小的，再加上還沒長成，碰觸起來有種柔韌感，還會用很軟的聲音叫自己大哥哥，這種被依賴的感覺……

「大哥哥，你長得好瘦，以後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多吃點肉。」

「……好。」

「這個地方也好硬。」

「……別玩了。」

「就不能變軟一點？」

「……我盡量。」

「能不能別用這個姿勢抱，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聽話，就一會兒。」

正一問一答間，外面突然想起鞭炮炸裂的噼里啪啦聲，兩人俱是一驚，李錦麟怔了片刻，突然想起這個應該是喬霸先給自己提醒的信號——葉家大少爺要過來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個時候，他原本還在琢磨著，該怎麼從江姜嘴裡套出有關晏國公主的下落呢。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不失為一種時機，江姜現在穿著男裝，正好可以——

李錦麟的心裡一動，一手輕輕揪著江姜的衣領，揚起臉道：「大哥哥，我想……」

「你想做什……唔……」

……

葉紅提踹門進來抓姦的時候只看到床上的兩個人親在一起，一時火冒三丈，抄手就甩了一鞭過去。江姜的聽覺異常敏銳，那鞭尖剛到，已經牢牢地抓住，剛被親過的臉頰透著紅，聲音也不像往常那麼冷靜，倒似有些著惱，「出去！」

葉公子暗罵一聲，又是一鞭，「死姦夫，本少爺一不留神，你們都滾到床上去了，那邊那個是我的人，你再敢碰一下，本少爺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什麼姦夫，我們根本沒什麼……」

「哈，這還叫沒什麼，剛才親得倒起勁啊，你們這對姦夫淫……我……李錦麟，你答我一句，是不是他強迫你的？算了，你也不用答了，本少爺先宰了他，再把你關起來好好調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