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會負責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不光房裡的其他人都驚了一下，連江姜心裡都開始惴惴，畢竟這種話是不能亂講的，真要負起責任來，對象又是個沒到娶親年紀的少年，恐怕會惹上許多麻煩。

可是隨即轉念一想，畢竟這事情自己也是有點責任的，如果不是他一直縱容著的話，兩個人又怎麼會在床上做出這種於理不合的親密舉動呢，現在對方的家裡人找上門來，他至少得護著，免得讓這孩子被氣昏頭的長輩給打傷了。

說話的那個女人據說是這孩子的表姐，聲音很柔，就算閉著眼睛，江姜也能想象出這是一個溫婉親切的女子，一時放下心來，斟酌了一下用詞，「梅小姐，在下是真心喜歡令弟的，如果可以，請給我個機會。」

反正現在都被人家長輩找上門來了，就算不是女孩子也只能認了，何況，抱起來也挺可愛的……

葉公子在旁邊聽得這話，不由得瞪大眼，心道這姦夫倒很會趁勢順桿往上爬，這種偷偷摸摸的醜事被逮個正著，居然還能理直氣壯地表白，不行不行，梅小姐要是一時心軟被他蒙蔽了，真把弟弟交給這種人，那自己不就毫無機會了？

越想越心悸，葉紅提忍不住趁機拆台道：「梅小姐，阿麟將來是要娶媳婦的，現在年紀小不懂事，被個混球騙了，幸虧我發現得早，這原本也沒什麼，可您不能由著他亂來啊。」

梅子青的心思如今倒有九分是停留在李錦麟那邊的，耳邊聽得葉少爺有些急切的勸告，這才騰出半分心思在他身上，微微頷首，做了個禮節性的微笑，「方才，多謝葉公子差人來喚我。」

葉紅提的性子有點沖，實則拿這種溫溫潤潤的小家碧玉最沒轍，只得在旁訕笑道：「應該的……」

怎麼和想象中不一樣，一般的長輩碰到這種事，不都是應該抄根棍子先打上一頓再細說嗎？雖然梅小姐是個女子，可也不該像現在表現出來得那麼平靜啊，難道……難道梅小姐潛意識裡覺得這種斷袖之事是可以接受的嗎？那他這邊，是不是有光明正大說出來的機會？

葉公子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聽梅子青又道：「對了，適才我路過貴府時，正好看到葉夫人提著燈站在大門邊，似乎是在等公子回家。」

跟過來的葉府家丁八寶趁勢道：「少爺，梅小姐說得沒錯，夫人想您想得緊，還特地跟我招呼了一聲，說您這時辰再不回去，讓老爺發現了，可就不像上次那麼好應付的了。」

葉紅提心裡咯噔一下，幾乎就想拔腿奔回家，可又想到這抓姦的事情還沒有個結果，實在不能甘心，一時間神色飄忽不定，幸虧又聽到梅子青平靜說道：「阿麟，天晚了，跟我回去吧。」

果然麽，他就說，一般姐姐遇到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想必梅小姐是顧及外人在場，不好意思訓人罷了，這樣也好，姐姐要帶弟弟回家，那姦夫總不可能厚臉皮到也跟著回家吧？

葉公子一想靠譜，一時安下心來，正好家丁八寶又在旁邊苦勸，只好藉機告辭，畢竟現在自己的身份算是外人，摻和到別人的家務事里，可能會讓梅小姐難做。

再怎麼說，也是將來要喊一聲「表姐」的人，總得給點面子不是？

不過畢竟是放不下心的，最後，葉公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李錦麟從來沒在表姐面前這麼狼狽過，心裡暗罵葉少爺，面上卻只能做出個委屈的表情，「表姐，這是個誤會……」

如果不是為了讓一直糾纏著他的葉少爺死心，他又怎麼會冒著被人當做斷袖的風險，去親現在還穿著一身男裝的江姜呢？

可惜他的衣服剛才被葉紅提惡意地揉搓了幾下，衣衫不整地靠在別人懷裡，嘴唇又被親得紅紅的，再怎麼辯解也顯得沒有說服力，江姜急忙拿被子替他掩了，只露出個腦袋出來，才硬著頭皮繼續解釋，「梅小姐，我們剛才只是親了兩下，並沒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令弟還小，我就算再喜歡，也不至於做出那麼下作的事。」

梅子青那邊沉默了半響，江姜心裡七上八下的，不自覺地把人摟得更緊了。

這位表姐給人的感覺很親切，可他總覺得心裡發虛，須知道越是溫文無害的人爆發的時候越是可怕，自己把她一手養大的弟弟引上了斷袖的不歸路，梅小姐心裡不火大才是奇怪。

又過了一會，才聽對面的聲音響起，「我信你。」

江姜心裡鬆了一口氣，拍著李錦麟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你先跟著你姐姐回家，如果有事的話——」又偷偷往他手裡塞了個玉色的哨子，「就用這個叫我吧，隨叫隨到。」

千里傳信哨？

好像是挺重要的東西……

李錦麟默不作聲地整理衣服，最後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江姜，才跟著梅子青走出客棧。

雖然表姐不一定會罵他，但冷戰是在所難免的。

譬如現在，出了客棧后連面對外人的禮節性微笑都不見了，緊緊抿著嘴，再也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李錦麟當然也沒敢說話，畢竟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自然知道表姐這樣是真的生氣了。

結果到家后，梅子青替他燒好沐浴要用的熱水后，就「砰」地一聲把自己房間的門關上了。

李錦麟一邊洗著身上因為跟葉少爺打鬥過沾上的痕迹，腦子裡卻在胡思亂想，也不知道，表姐現在到底一個人關在房裡做什麼事？

睡覺是不可能的，燈還亮著……

看書？現在這種情況還看得下去嗎？

綉女紅？要是一不小心想到今晚的事情，扎破手指怎麼辦？

對了，會不會是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背後寫著「李錦麟」三個字的木偶，然後拿針扎幾下，聽隔壁的王二嬸說，其實女兒家最喜歡用這種東西發泄情緒了……

……

越像越離譜，最後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匆匆穿好衣服，學著葉少爺的壞習慣，偷偷把梅子青房裡忘了合緊的窗戶推開一道縫，趴在外面偷看。

……

隔天，喬霸先突然收到發小的來信。

【小喬，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媳婦其實是一個平胸，你會絕望地哭泣嗎？】

喬霸先不在意地笑，心想梅小姐怎麼會是個平胸呢，便用狼毫飽蘸著濃墨，大筆一揮。

【小生願意天天給媳婦燉木瓜湯，不論地老天荒，永不變心。】

李錦麟深受啟發，跑到街上去買了兩個木瓜。

表姐一個，江姜一個，如果木瓜可以讓男人變成女人，他一定不介意再幫葉少爺買一個。

攤販的老闆跟梅子青頗熟，看到梅小姐家裡的弟弟，特意給他挑了兩個最大的。

李錦麟拎著兩隻沉甸甸的木瓜，往回家的方向走。

天上開始下起小雨，在這種天氣總讓人覺得心裡悶悶的。

有路人身著白衣，撐著油紙傘，與他擦肩而過。

李錦麟不知為何覺得更難受了，等到緩過勁來的時候，轉頭一望，白衣一路執傘出城門，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