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做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噩夢，大清早醒來時李錦麟心情欠佳。

幸好梅子青早早地起床了，他餘悸未定地在被窩裡平緩了一下心情——從小照顧自己的表姐突然變成男人這種事情實在太驚悚了，還好這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起來時頭還有些暈，因為施法造成的後遺症，走起路來覺得整個人頭重腳輕，李錦麟伸手揉了揉額角的太陽穴，推開緊閉的竹窗，冷風灌進來，腦袋總算清醒過來。

表姐一向出去得早，此時一輪圓日還沒升上頭頂，從窗口把腦袋探出去，街上早有小攤小販在忙碌地招待生意，甚至有的五更摸早起來擺攤的店家連小燈都還沒來得及掐滅，在朦朦朧朧的晨霧中格外顯眼。

這是他生活過十幾年的地方，是他的故鄉，他曾紮根於此。

即使平凡無奇，比不上外面的世界波瀾壯闊，卻是記憶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暖暖的日光順著窗沿透進來，李錦麟享受地眯了一下眼，學著以前慣常做的動作，俯身趴在窗台上看風景。

經過了昨晚在傳信紙鶴上對於符術的初步探索，他覺得現在的視力似乎好了一點，以前站在五步內才能看清的東西，現在只需十步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算得上是入門的一小步，真正的入門，需要有在道法上小有所成的前輩對其弟子進行「開光」——其實凡間有身上有靈力的人並不罕見，但大多人身上的靈脈分佈雜亂不堪，即使僥倖得了基本道門典籍，也沒有辦法施展出真正的大神通，只有體內靈力經過引導的人，學習道門的法術才能事半功倍，這也正是有師門的好處了，尋常散修不得其門而入，苦苦探索卻收效甚微的大有人在。

也不知道，他的那個師父此刻正在做什麼呢？

……一定是在嚴厲地教導弟子吧，她總是那樣。

李錦麟想到記憶中的那個背影，忍不住把手上攥著的軟枕，當做師父的那張雷打不動的冰山臉，雙手往兩邊捏了一下。

要是讓師父知道了他現在在做什麼，一定會面無表情地責怪他大不敬吧？

也不知道她那個面癱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治好，他死前還為了孝敬她，特地去找醫聖求葯呢……

李錦麟捏著代表師父面癱臉的枕頭，突然陷入了回憶。

「篤篤篤」

正想到傷感處，外面突然想起規律的敲門聲，跟著就是一聲少年清澈的叫喊，「阿麟，你起來沒有，快來給我們開門！」

這個聲音他記得，是童年好友喬霸先，從小玩到大的哥們，聽梅子青說他前些日子出去跟家人出去鄰國游水玩水了一陣，卻沒想到這麼早就回來了。

開門時外面站了一個男孩子，膚色曬得黝黑麥亮，多半去的是最炎熱的南國，看到他，眼睛一亮，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阿麟，早啊。」

跟在他後面是個穿著藕色長衣的少女，身材高挑細長，一束小蠻腰，過分可愛的娃娃臉，微微眯起一雙略長卻大的眉眼，喚道，「小錦，好久不見。」

李錦麟愣了一會，才勉強記起來，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叫董卓。

這個名喚董卓的少女跟喬霸先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雖然長得可愛，但在他印象中是個性格怪異的女孩子，李錦麟秉承著能避就避的原則，跟她並不算親近，但終究是發小的親戚，禮數還是要做足的，他看對方今天穿的新衣服清新靈俏，便誇了一句好看，少女沒作聲，低頭挽著裙帶上的衣結，喬霸先站在旁邊誇張地喊了聲「喔——」，嘻嘻哈哈地笑著推他進屋。

李錦麟剛起床就被他喊醒，衣服都沒來得及弄齊整，被坐在大廳里大刺刺喝茶的喬霸先趕去房裡梳理，趁著李錦麟離開的功夫，喬霸先放下茶杯，壓低聲音對坐在旁邊的少女道：「阿卓，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能給哥哥省點事，剛回來就眼巴巴地趕來看阿麟，大清早的，也不讓哥哥我多睡一會！」

說著就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中就聽董卓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你也可以不來的。」

喬霸先還沒打完的哈欠被迫縮了回去，有些生氣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一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可以隨便跑到別的男人家裡……再說了，阿麟根本就對你沒那麼意思，你還是老老實實聽從你母親的安排，物色個有閑錢又疼人的男人，早點嫁人為好。」

董卓的眼神飄忽，一雙被嬌養得極為白皙的手扔在玩著衣帶上的結，「可是，他剛才還誇我的衣服好看。」

喬霸先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聲，「你不行，長得太□□，阿麟打小最喜歡的就是年紀比他大的，長相美艷的女孩子，喔，對了——最好是像那個被擄到皇都的晏國公主那樣。」

董卓的目光閃了閃，喃喃道：「晏國公主？」

「正是。」喬霸先講到美人眼睛開始發光，人也清醒了許多，咽了口茶繼續道：「這次那虎狼將韓太素帶手下精兵攻下晏國皇宮，把晏國皇宮那些寶物全都收歸囊中，金銀珠寶暫且不提，就是那個象徵天下大統的和氏璧就夠他封官進爵一生富貴享用不盡，不過要我說，這些寶貝，通通比不上註定被咱們國君收入後宮的兩個美人。」

董卓的眼睫抖了抖，「還有和晏國公主一樣絕色的美人嗎？」

喬霸先嘿嘿笑道：「這個也是我一個知交透露給我的，傳聞那晏國皇帝荒淫無道，後宮美人燕瘦環肥各具風情，居然還暗地裡肖想自己的親生女兒，不過那晏國公主從出生起就身份特殊，多少人盯著，他就是想下手，也得背上禽獸的罵名，可這皇帝實在好色，為了這，暗自派人往民間搜羅和能和公主姿容相較的美人，也虧得晏國好山好水養人，還真讓他找著一個，是一個小國國師的獨女，自幼喪父，逃難到晏國，姓江，正好那陣子皇后暴斃，那江家女冠寵六宮，封后時賜號『姜』，聽說是跟晏國公主容貌不相上下的大美人。」

董卓認認真真地聽完，最後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晏國公主，姜后，原來小錦喜歡的是這樣的女人。」

喬霸先暗自翻了個白眼，心道當然麽，哪個大男人不喜歡大美女啊。

董卓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小錦不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不夠好看嗎？」

喬霸先瞥了她一眼，沉吟道：「你這個模樣，在城裡還排得上號，要跟那種禍國殃民的美人還是遠遠不夠罷……唔，遠的不說，你可能連葉家的那個大少爺都比不上呢，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大男人，阿麟看他漂亮，還不是整天趴在他家圍牆那邊去偷看，我去勸他他還瞪眼跟我急呢，唉……你看，他對男人尚且這麼挑剔，何況是要娶做老婆的女人呢？」

少女頭上綁著的髮結晃了晃，小聲地嘆氣道：「可我很喜歡小錦啊……」跟著腦子突然靈光一閃，「喬哥哥，你說我要是能變成晏國公主或是姜后那樣的容貌，是不是就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