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夢歸(三)
隋意覺得自己像只坐在井底的「小噁心」,透過那麼一小扇窗去觀看外面的一切。早知道夙淵一回來她就不那麼自由了,真應該壯起膽子去外面看看,也不枉來這異世走一遭。(註:所謂「小噁心」就是蛙類,隋意極討厭蛙類。是討厭,不是害怕。)
面向床內側的牆壁側躺著,以背對著坐在她床不遠處的桌邊吃本應該屬於她的點心的某人。心情極度不明朗,相當佩服夙淵「突如其來」的好性子。
『吃吃吃!哪裡那麼多鶯鶯燕燕、花花蝶蝶心靈手巧,要吃去她們那裡吃不行么?非得和我爭一盤,好!我就不吃了,反正也不用浪費體力。你請便!哼,一盤糕點就那麼幾塊兒,我看你能吃多久?』天色將暗,房間里雖然有電燈,但在此時也不過是個好看的擺設而已。
「都說了,床太小。你已經不是那時的你了,你先用眼睛看一下再擠上來行么?」隋意沒有聽見腳步聲,但夙淵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甚至不可聞見的妖冶之氣告訴了她。夙淵打算和她擠在一張她自己睡尚且嫌小的床上。忽的坐起身對上已經半坐在她身側(床外側)的夙淵的眼睛,難道是她講的話他還聽不懂?隋意自認已經很用心去拆開本可用兩個字來說完的話,她儘力了。
誰知道夙淵用上了一貫在對付她生氣時的做法,「置若未聞」、「自作主張」。
「你幹嘛——」隋意被氣得講話直拉長音,為什麼?夙淵把整個身體擠個仰卧的舒服姿勢,而她被迫不得不側起身子半伏在夙淵的懷裡夾在他和牆之間。
「務碧。」完全不理會隋意微怒的模樣,愜意地把隋意錮在懷裡向門外喚了一聲。
「主上。」聲音有些遠,不似在同一空間,倒像是在樓下應的聲。
「讓甲、乙、丙、丁把我書房的小榻抬來。」夙淵雖面上不服氣隋意講的現實,但懷裡的不單單是個「療傷和提升法力的好東西」,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被夙淵這樣戲弄了半天,她早就熱的出了些汗了。夏天再涼快也是夏天,況且她似是因為夙淵十幾天不再的緣故著衣十分「清涼」。夙淵得保證隋意是香香的,不然他怎麼會有耐心去抱著她?即便是,她療傷的速度太不可思議!
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音,夙淵忽然放開她。
「你……」與此同時夙淵還在解自己的外袍,再薄的也是袍呀!正訝異的時候,門外有一道男聲響起。
「主上。」從聲音聽上去,這是個很陽光的少年,一點兒也不像他的主人那麼腹黑、沒心肝。
「嗯,去吧。」有聽見夙淵開口,隋意才緩過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的外袍罩在了自己的身上。從肩到腳,像被塞進了小帳篷里。「別動。」方要把那淡紫的「小帳篷」從身上扯下來,就被向外走的夙淵出言制止了。隋意驚奇地看著那個背影,『他都沒回頭,我也還沒動,他怎麼知道我會幹什麼?哦,天氣熱。』嘟起的唇在夙淵抬手去撥開推拉玻璃門的一瞬恢復原樣。
奇怪,她為什麼要聽他的?
「我說不許脫!」開門的動作又停下了,面向隋意那隻正努力嘗試的小手斷喝道。
「我熱。」被夙淵嚇了一跳,隋意微微鼓起腮「堅強不屈」地回了一下嘴。
「忍著。」夙淵從心底里覺得這個「異類雌性」是在欠修理,他快要忍到極限了。
「憑什麼?」隋意半仰起臉毫不畏懼地和「夢歸谷」的主人「講道理」。
「你數三個數。」夙淵撥開門,做出了最後的妥協。
「三、一。」隋意數數從來不數「二」,夙淵讓她數她就數。誰怕誰?但聽她兩個數數完,夙淵又把門關上了,還泰然自若的回到床這邊,『難道他就是為了開關一次門?』隋意不解,而且他行動的速度好快呢!眨眼的功夫就立在距床約是他的一小步了。偏過頭向他背後的手看過去,「小榻」?他手裡拿著的分明是只小板凳,怪不得他不覺得擠,原來他都睡在這東西上面。
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把「小板凳」放在她床緣中間的位置,然後那「板凳」在她的注視下一點點變長、變寬,最後正好抵住相距兩米的兩面牆。
合好自己的嘴巴,一雙閃閃動人、烏溜溜的大眼睛萬分敬仰的仰視著夙淵。
『原來他真是個精怪?太好了,他能帶我來就一定能帶我回去。』所以,方才還預備劍拔弩張的臉立即換上了諂媚的笑顏。基本上,像隋意這種人,根本藏不住心事,喜怒哀樂都明明白白的擺在臉上。
『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幹什麼忽然對我笑?』在夙淵的印象里,隋意似乎從沒有這麼發自內心的想要討好過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夙淵,我餓了。」隋意一向是直來直去的性子,但這一次她決定小小的婉轉一下。因為她直來直去總是壞事,這次她必須要耐住性子。就算要死乞白賴也沒關係,只要夙淵送她回家就行。
「方才你沒吃點心么。」夙淵一時間沒適應的了隋意的「懷柔政策」,所以有些口不擇言。
『哎呀!軟磨不成了是吧?那就硬泡吧!』隋意高估了自己臉皮的「厚度」,才一句不給面子的話她就敗下陣來。
『這女人吃錯什麼東西了吧?她從不直呼我的名諱,應該說她沒有一次認真喚過我才對!』夙淵也納悶不已,他甚至懷疑是自己受傷傷到了腦袋。
「你幹什麼?」在夙淵難得晃神的工夫,隋意已打開窗戶把頭探出去。夙淵以為隋意要做傻事,忙上前扯住隋意的后衣襟。寬大的t恤在這淡淡初夏露出了濃濃的「春光」。隋意只不過想伸出頭去向務碧要些飯菜吃,這也很過分么?硬是被大手扯回房間里,氣得她在床上站直面對夙淵雙手叉腰,儼然一副「母夜叉」的經典poss。隋意並不知道,她小小的個子站在窗檯下的床上將身子探出窗外去,在夙淵的角度看與跳樓無異。
「這話由我講才對。」夙淵很佩服她「視死如歸」的神氣。一般的人「自殺」不成都會有「劫后重生」的后怕,這個女人則是完全沒有的。
「我向務碧要東西吃。」隋意不明所以兼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膽氣。照她以往的性子一定氣得夠嗆也開不了口去面紅脖子粗地回嘴。因為夙淵以人形來講,對她來說還算是個初次相識的陌生人。
「你不能和我說么?」夙淵不得不承認隋意的膽子很大,縱觀整個夢歸谷有誰敢這樣和他大呼小叫還面不露懼色?不知不覺間,夙淵開始在話語中加上了語調。
「你講道理么?」隋意記得老師說過,要學會抓重點。她講話一直是不饒人的,但是論真的膽氣卻沒有這麼大。
「我當然講了。」夙淵也始終不明白隋意的思維邏輯,例如吃東西和他「講不講道理」有什麼關係?
「你當然、講了?桌子上的點心,我只吃了一塊兒,剩下的都被你掃進肚子里了。我說我餓了,你說我吃過了。我從今晨到現在就只吃了一塊點心,這就是你所謂的『講道理』?」隋意覺得自己都快委屈死了,對待陌生人即便她再委屈也一定吐不出「苦水」。她快氣死了,近二十天里她一個人落寞的待在這個房間里,除去傍晚會悄悄地去樓口坐一下再不算走動。隋意就奇怪了,到底是什麼原因電燈不能用,衛生間卻能正常使用呢?本就孤寂無依之感溢於胸口,夙淵還敢來招惹她?給夙淵留一點兒面子,她就不是隋意!
「坐下。」夙淵真是開眼了,一個弱小的人站在矮床上也不過與他平視。她是向天借的膽,還是天生就不怕死?那強烈卻掩不住有些童音的嗓音,根本營造不出讓人想配合她一起吵架的氣氛。最後,隋意習慣性地下達了命令。夙淵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大手在自己的臉上自左向右拂過,那張陰柔的面孔又呈現在隋意的眼前。一點兒也看不出「易容」的痕迹,他一本正經地給隋意時間讓她服從命令。
「憑什麼?」隋意「不買賬」這事兒夙淵大概為了算進去,她的道理還沒講完呢!「你放開,你的傷都好了,別賴皮。」「和平」無果就只好動用「武力」的夙淵承受著根本沒有什麼效果的推力。隋意氣得鼓鼓的,她的手已經快使不出力氣了,拼了全力還是推不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兩條修長的手臂像一對精鐵打造的鐵環,把隋意迎面扣在懷裡,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我不講道理,你忘了么?」配合了這張「臉」,他的聲音略微柔和了三分。夙淵什麼都沒幹,只是把她抱在懷裡,怎麼就賴皮了?他還真就不講理了,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