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周武舊事7

深夜瑤姬睡下后，賀一寒來到蘇妲己寢宮。

「聽說殷受德在牧野吃了敗仗？」

蘇妲己沉沉說：「牧野一仗便是殷商的終結,不出兩日周軍便會衝進皇宮。近一月來瑤姬應該修養得不錯,本宮已經安排好了,此乃本宮手諭，用本宮法力所寫，你可以觸碰。你拿著連夜帶她出宮,沒人敢攔著你們。」

賀一寒從婢女手裡接下絹書手諭,反問她，「你直接用法術送我們出去就行了，還讓我們自己走？」

蘇妲己漂亮的臉似乎蒙上了一層深深的傷感，「如今的本宮尚不如一縷青煙,能做的已經全做了,本宮這妹子就交給你了。」

賀一寒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當她反口推脫。「早知道是這樣，我早帶她走了。得，我會照顧她，你自個保重吧。」

「公子，本宮給你的石頭你一定要隨身帶著，知道嗎？」

他不耐煩，「帶著呢，別人的死活你不管，就這點破事這麼緊張，我走了。」

蘇妲己目光停在他的背影上，久久不離開。

身旁婢女上前道：「娘娘，交給他能行嗎？」

蘇妲己這才回過神來，「本宮算過，這個男人非池中之物，正逢命中大劫，本宮註定應該幫他。」

「可那塊石頭裡是您的元神所在啊，一去相隔三千年，娘娘就這般放心？」

蘇妲己嘆了口氣，「若非如此，本宮與紂王此次劫難也過不去啊。對了，紂王回到了嗎？」

「姐妹們都跟著他呢，他應該再有兩個時辰就能到了，小的已照您吩咐，鹿台都安排好了。」

蘇妲己微微點了點頭，便抬頭看向烏雲避日的墨黑天空，低沉地喃喃道：「鳳凰□□，涅槃重生，望能瞞得過女媧娘娘。」

賀一寒回到瑤姬住處，先叫醒了雁兒讓她趕緊拿好已經收拾好的包袱，自己再進去叫醒瑤姬。「瑤姬醒醒，我們走了，離開這裡。」

瑤姬還在迷糊當中，「何以要走？」

「蘇妲己說明天早上周軍就會殺進來，這地方不安全，她已經給我們安排好出宮的路了，我們現在馬上走。」賀一寒讓雁兒拿來一套婢女的服飾，「沒時間了，你換上這套衣服。」

「可是周軍紀律嚴明……」

「對百姓當然可以紀律嚴明，這裡是朝歌皇宮，誰知道他們會怎麼對待皇宮裡的人，尤其是這裡的主子，還是快走吧，我們不能冒險。」

雁兒也勸，「是啊，小姐，如今皇宮裡亂糟糟的，大家都疲於奔命，咱們還是聽公子的吧。」

瑤姬這才聽勸，換上婢女的衣服，可她隆起的小腹怎麼也遮不住。

賀一寒連忙給她蓋上大披風稍微遮一遮，手臂一摟將嬌小的她護在懷中。

東方開始有了蒙蒙的顏色，三人趁夜在皇宮中奔走，幸好賀一寒已經將皇宮地圖牢牢記在了腦子裡。紂王城有三道城恆，西臨朝山，易守難攻，周軍不可能在此埋伏，所以這地方是逃命最好的地方了。

很快三人便來到了內宮第一道出宮口，這裡已經聚集了大堆人群，都是宮裡奔命的奴隸，吵哄哄亂七八糟。原來城門已鎖，不得進出。

瑤姬愁道：「公子，這可如何是好？」

賀一寒想了想，將手諭交給雁兒道：「雁兒，你擠到前面看看，找個認識的說說，我們出宮有蘇娘娘的手諭。」

雁兒點了點頭，使勁擠進了人群。

不一會兒，雁兒帶了個全副武裝的老頭又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一看竟是瑤姬的父親。

「父親。」瑤姬趕忙迎上去，「您何以在此？」

「老夫受娘娘之命駐守宮殿，不得違抗。」

瑤姬雙眼淚汪汪，「周軍即將破城，此處危險，父親您跟女兒走吧。」

老將軍沒有猶豫，搖了搖頭，「不可，老夫生是殷商人，死做殷商鬼，即便死也斷不可做逃兵，否則後世之人如何評論老夫。」

「可是父親……」

老將軍大軍一揮，「莫再提。既然你有娘娘手諭，快逃命去吧。此處城門已關，老夫帶你走另一處通道，跟我來罷。」

瑤姬緊跟在老將軍身後，仍苦口勸道：「父親，女兒不舍，您還是跟女兒走吧。」

老將軍沒再答話，拉著瑤姬避開人群來到城角一處隱蔽的小門，「此處是平日奴隸倒夜香出入的小門，知曉的人不多，你從此處離開，往西走直穿外城兩道城恆后，到朝歌山內躲起來，等戰事過去才出來。」

「父親，你……」瑤姬哭得死去活來。

老將軍剛硬的臉此刻終於露出傷感，「瑤姬，父親此次凶多吉少，往後你要懂得自己照顧好自己，莫再為父傷心難過。」

「不，父親，女兒要帶你走。」瑤姬死死抓著他。

老將軍咬了咬牙，撇開她的手，把心一橫便頭也不回地絕然離去。

「父親！父親！」瑤姬呼喊著不顧一切地追著老將軍跑，被賀一寒和雁兒攔下。

「瑤姬，不能再回去了。」儘管生離死別讓人心痛難受，賀一寒也必須帶她走。

此時天色已半亮，第三道城垣的小門就在眼前，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

瑤姬捂著肚子跑得氣喘噓噓，臉色越加慘白。

賀一寒便抱起她跑，鼓勵道：「走出這道門，我們就安全了，再堅持一下。」

「小姐，出去之後雁兒會一如往常好好服待小姐……」雁兒邊跑著邊高興地說著。

然而人算不人算，雁兒話還沒說完，靜默城垣上突然「咻」的聲音傳出，如同死神降臨般地飛來一支白羽箭，重重插在雁兒的心臟處。雁兒喉嚨底悶悶發出一聲便往後倒去，當下沒了意識。

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突然又飛來一支白羽箭，這次□□了賀一寒的肩頭上。

賀一寒吃痛，但仍堅持著沒把瑤姬摔在地上。

白羽箭近在咫尺，眼看著賀一寒的血迅速從傷口中滲出，浸紅了衣衫，瑤姬呈請得面無血色，急急從他手上跳下，扶著他慌道：「公子！你中箭了。」

中箭？他也覺得奇怪，在這個時空他只是一抹孤魂，除了特定的人和物，這裡的事物根本無法接碰到他，今天怎麼會中箭？箭頭深深□□了身體里，外面只剩一截長棍，他注意到尾端的白羽上吊著一根紅線，線尾綁著個黃銅的鈴鐺，難道是因為這個東西？

好痛！來到這裡之後他第一次感覺到身體傳來的痛苦。

抬頭順著箭來的方向看上去，高高的城坦之上已然站著一排敵國士兵，為首的身著將軍盔甲，手執長弓，眼神冷峻，他不是別人，正是瑤姬深愛的姬羽。

「將軍，莫要傷他！」瑤姬大喊。

城垣上的姬羽聽后，青盤浮頸，牙關咬動，冷漠的表情下所暗藏的怒火更是像火山一般爆發。「好一對痴情怨女，今日非殺了這個膽敢冒充本將軍的邪門歪道不可。」

瑤姬解釋道：「將軍，妾身已然知曉您才是妾身朝思慕想的姬羽姬將軍，但當日是這位公子救了妾身，妾身才得以活到今日啊。」

姬羽卻不相信，絕情冷漠說：「砌詞狡辯，你本就不是個守禮教的女子，否則當時你也不會委身於我。如今你將他當作是我相處近月余，誰又知道你跟他做了什麼苟且之事。如今的瑤姬已不是當日的瑤姬，我貴為周室貴胄，開國將軍，又怎能與一名人盡可夫的女子有所糾葛。」

賀一寒捂著傷口，被自己的前世氣得不行。「怎麼會有這麼頑固迂腐的男人！瑤姬為了你背叛了全世界，到頭來卻被你無情拋棄，你對她難道沒有一點感情？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

再看瑤姬，早已淚流滿面，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只知道睜睜地看向城垣之上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姬羽不理會他的指責，從旁又取出一支帶銅鈴的白羽箭置於弦上，舉弓瞄準賀一寒的心臟。「姜太師為本將軍特製的銅鈴箭果然有用，專門對付你這種邪門歪道。多說無益，你今日莫想走出這座宮殿。」

「你沒有來……」她口中喃喃，抬起淚眼苦道：「那日山坡上你真的沒有來，否則你怎麼不相信那日發生的事？將軍你果真已負我！」

姬羽眯起眼，手肘向後弓弦緊繃，再無二話，手指一松，白羽箭犀利飛出，朝目標直直飛去，眼見就要取了賀一寒的性命。

瑤姬像被潑了桶冷水，忽然驚醒，來不及思考便將自己身體稍稍一挪，毅然擋在賀一寒身前。

白羽箭無情，硬是插在了瑤姬弱小的身體里，正中心臟。

眼淚在空中停滯，倒下的卻是一張釋然的臉。

姬羽身體前撲，瞪大了赤紅的雙眼，臉色刷白。

賀一寒大驚，上前扶著她倒下的身體，痛呼：「我不會有事的，你怎麼這麼傻，你怎麼這麼傻！」

最後一刻瑤姬卻笑了，看著眼前跟姬羽一模一樣的臉，她不禁抬手撫摸，斷斷續續道：「妾身還不知公子的姓氏。」

「賀一寒，我叫賀一寒。」他的心好痛好痛。

「賀公子……」她叫喚著他的名字，眼睛卻看向高處的姬羽，「我愛你，永生永世我願以你為名……」

城垣上姬羽痛呼高喊，似在宣洩心中痛楚，手中卻又抽出一支銅鈴箭，對瞄賀一寒。「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賀一寒對他憤怒高呼，「她懷了你的孩子啊！你個蠢才！蠢才！」

銅鈴箭停在弦上，姬羽呆若木雞。「你在說甚？」

賀一寒沒想再理會這個人，而是看著懷裡的人兒，「瑤姬，你撐住，我帶你找醫生。」

瑤姬卻在奮力推開他，「賀公子，不要管我，你走啊，快走……」

看到這一幕，姬羽更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迅速舉弓放出銅鈴箭。

瑤姬急了，「你快走啊！」

「我不會丟下你……」

然而就在此時，賀一寒這感覺到胸口突然發燙，燙得受不了，即而開始發光，刺眼的萬丈光芒。是蘇妲己給的那塊石頭在發光發熱，怎麼會這樣？

眼前情象開始變白，瑤姬的身體變成了無數粉紅的花瓣旋轉著散向四周，他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摸不到，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升起，越升越高，像有股吸力，不知要把他送往何方。

「瑤姬！」他再怎麼喊也沒有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