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兆
次日,天空黑沉,有些微風拂動,下著微微的小雨,煙雨朦朧,惹出了幾分的詩情畫意。
卯初二刻的時候,老夫人屋裡的襲雲,就替老夫人來翠荷軒傳話,下雨路滑天涼,免了今日的請安。
盛長頤迷迷糊糊的醒了一下,耳朵里隱約的聽到輕柔的聲音。
「……免了今日……人的請安,不單是咱……翠荷軒……,頤姐兒……放心的……。」
如有似無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盛長頤沒有睜開眼睛,微微一個哈切,往秋香色彈墨藤紋廣錦被裡面更加的挪了進去,「讓人注意太太那邊。」
「知道了,老夫人體恤,都免了今日的請安,太太再怎麼不願意,難不成還能越過老夫人去,落個刻薄的名兒。」
盛長頤眼皮動了動,又沉了下去,這一次她睡得無比安穩。
辰正三刻的時候,盛長頤滿足的睜開了雙眼,目光流轉,嘴角輕輕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在錦被中伸出玉色的雙臂,伸了一個懶腰。
安寧侯府,卯正三刻晨省,辰初二刻用膳。
像盛長頤這樣的孫輩,更是卯初三刻就要起身,梳洗完畢,匯到楊氏的正德堂,再去老夫人的榮德堂。
幾乎雷打不動。
一生之中,能睡到自然醒,除了嬰兒,就只有病中。
碰到今天這樣的日子,可謂是千載難逢。
當然,老太太的好性子更是功不可沒。
碰到面慈心狠的婆婆,冒雨,冒雪,媳婦小輩們照樣風雨無阻的前去,任何人都說不來出什麼,婆婆想的周到,那是體恤仁厚,想不到,那也不是刻薄。
盛長頤又再次的感慨,老夫人的難得。
茜色妝花緞床幔微動,靜候在床前的綠萼,就知道盛長頤醒了,把床幔攏起掛在銀鉤子上,伸出手把盛長頤扶了起來,「小姐,十二小姐來了,等了快兩刻鐘了。」
盛長頤一個激靈,眯縫的眼睛頓時睜開了。
十二妹妹盛長棋,現在可不是什麼度量大的人物,昨天幾句話,就挑撥起了盛長琉,同樣也不是省心的人物。
居然讓人等了兩刻鐘。
盛長頤拍了拍額頭,她可不想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與不知道深淺的同鄉交惡。
「十二妹妹來了,怎麼也不叫醒我。」盛長頤從拔步床上下來,在腳踏上套上繡花鞋,張開雙臂。
玉翅放下端著的盛滿熱水的銅盆,幫盛長頤凈面。
綠萼開始幫盛長頤更衣。
穿了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四喜如意雲紋錦鍛裙。
盛長頤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由著綠萼給她收拾打扮,畢竟論起來,還是綠萼符合這個時代的潮流,她伸出手,綠萼給她戴上藍白琉璃珠鑲嵌金腕鐲。
「把那赤金盤螭巊珞圈也戴上吧。」玉翅用空雕花的芙蓉玉環替盛長頤束髮,打開六層的金絲楠木妝盒,拿出來了赤金盤螭巊珞圈,拉著盛長頤戴上,又替她整了腰間的翡翠押裙,打量了一下,又用藍寶石南洋珍珠耳環換下赤金纏珍珠墜子。
「小姐,看看怎麼樣?」
盛長頤走了幾步,面前的琉璃鏡很清晰的映照自己的全身。
市面上流傳的不過是半個巴掌大的梳妝鏡,一米以上的琉璃鏡,由內務府內造,有價而無市,只能使御賜所得。
彼時,這面鏡子里,纖毫畢現。
盛長頤抬頭看鏡中的自己,身形高挑,膚如凝脂,纖長的眉,眸子烏黑若黑色的瑪瑙,目光沉靜溫婉,唇辯飽滿微翹,圓潤的紅菱形狀,不點而朱,微微下垂,不語亦傷,微微抿起,又透著大氣。
赤金盤螭巊珞圈下面綴著的墨玉,壓住前襟,恰到好處把腰間扯出來幾分的曲線,襯得腰身有幾分曼妙。
舒展恬靜,又夾雜著女人的風情妖嬈。
盛長頤奇怪的看著綠萼玉翅,「今天這是什麼日子,你們把我打扮的這麼精心,我不是說你們平時不用心——」
「不過,這次特別的用心。」盛長頤似笑非笑。
盛長頤又想,她們不對勁的地方,又何止這點。
還有外面等了兩刻鐘的盛長棋。
讓人等兩刻鐘,不是她們平常能做出來的,哪怕盛長棋來時她還未醒,她們不會叫醒她,也會婉拒盛長棋,而不是盛長棋枯等。
當然,造成盛長棋枯等的結果,肯定也有盛長棋自己的意願,但是也少不了她們的關係。
恐怕盛長棋在這裡不走的原因,和她們把她打扮得格外漂亮,也有幾分的關係。
綠萼玉翅對視一眼,綠萼開口說道,「今天三姑奶奶好像要來。」
三姑奶奶盛氏,嫁入同是公卿之家的建伯侯府,此時已經是建伯侯夫人了。
建伯侯曾任太子伴讀,先帝踐祚,太子即位之後,順利的成為了天子的寵臣,聖寵三十年不衰,現任禁軍統領。
建伯侯官運亨通,盛氏榮華滿身,過的很是順遂。
唯一不圓滿的只有一點,建伯侯膝下無子。
不是沒有過兒子,只不過最大的不過活到五歲,連盛氏都夭折了兩個兒子。
膝下無子,只好過繼了兄弟的兒子,來繼承世子之位。
薛鳳熙,譽滿京華,據說有潘安之貌,衛玠之姿,嵇康之才,人稱鳳儀公子。
最重要的,至、今、未、婚。
盛長頤心中恍然,明白原由,臉色一凌,聲音冷凝,「把這個赤金盤螭巊珞圈,給我拿下來。」
綠萼玉翅面面相覷,她們很少見盛長頤發火,一時之間都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卻是茫然,雙雙跪倒在地,「對不起小姐,我們不應該瞞著小姐,擅作主張。」
想來想去,他們好像只有這點錯了。
見自己一句話,就把兩人嚇得跪倒了地上,盛長頤卻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不過——
「這麼大的事情,你們都敢瞞我?」盛長頤的聲音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的溫和,眼神卻冷銳的盯著跪在地上的綠萼玉翅。
要不是知道這兩丫頭的忠心,亦不想傷了她們相處積累下的情分,她想要咄咄逼問,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我?是不是想等到我見到建伯侯夫人的時候,才告訴我?
綠萼這下慌了,她搶在玉翅前面開口道,「小姐,三姑奶奶兩天前送來的帖子,說是今天來看看老夫人,不過早晨下了點雨,現在天還是有些沉,也不知道還過不過來,我和玉翅一商量,唯恐興師動眾的,就想等消息確定的時候再告訴小姐。」
盛長頤深吸一口氣,面色微緩,眉梢眼間,卻沒有半分的笑意,好半響,在平靜的說了一句,「你們起來吧,這種事情不要再擅作主張了。」
也許,他們的本意是為她好,但是她們不是她。她們簡直她被寵壞了,像這種可能影響她一輩子的事情,居然瞞著她,暗中就為她做了主。
她不希望有下次。
膽子太大的丫鬟,特別是貼身的,相當於她半身的大丫鬟,膽子太大,太有主張的話,她不敢用。
綠萼微微一愣,小姐性子好,待屋裡的丫鬟更是溫和,時有賞賜,從無呵罵,更無刑罰,自從她來到小姐身邊,還是第一次見小姐變了顏色,說出與警告幾乎無差的言語。
兩人道是,綠萼輕看一眼盛長頤的臉色,盛長頤的臉色已經沒有了剛才雷霆大怒的痕迹。
盛長頤重新坐到梳妝台前,把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的第一個盤扣解開,在綠萼玉翅的幫助之下,換上平常一樣的的衣著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