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中邪、報信
王氏被李青桐這一連串的動作弄懵了,她還有些擔憂地說道:「青桐啊,咱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了。這種吵架的事多了去,很少有這麼乾的。」
李青桐仰臉看了母親一眼,嘆氣道:「天天吵架多傷神,給她一些教訓,就會好些。」
晚上,李二成回到家,他自然也聽說了白天的事情。他看著李青桐直嘆氣。這孩子大多數時候是很乖的,可就是有的時候挺讓人頭痛。比如下手沒個輕重,不肯吃虧服軟。這幾天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李二成心中也有了計較。他家就青桐一個女孩,如果再跟大房三房交惡,將來他們連個依靠都沒有。雖說,他們兄弟也不大和睦,但他想著,兄弟之間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再怎麼樣也比外人強。
李二成斟酌了一會兒,將這些大道理深入淺出地講解了一番:「青桐啊,你奶你伯母你嬸她們都是你的長輩,即便說上幾句也沒啥關係,還能少塊肉。以後,你可別這麼衝動了,別動不動就上手。女孩家的名聲壞了,以後可就難辦了。」
李青桐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李二成,他當初為了讓自己吃口奶,拉下臉四處求人。因此李青桐對他的感情比王氏還要深。聽到他訓話,她也沒反駁,只靜靜地看著他,認真地聽著。
李二成將這些道理掰開了揉碎了反覆地講,李青桐聽得似懂非懂。有的東西,她即便理解了,也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
末了,李二成用商量的口吻說道:「青桐,就聽爹這一回,好不好?」
李青桐默默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李二成鬆了口氣,旋即又答道:「我估摸著大嫂肯定不會善罷干休。明兒我去老宅瞧瞧,跟大哥說說。」
王氏一向都聽丈夫,只是嗯嗯應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青桐吃過早飯又拎著籃子出去了。中午時,她提著一大籃子青草回來,見自家院子里一片狼籍。花小麥悄悄告訴她說,她剛出門不就大伯母就來鬧了。李青桐進屋去看母親王氏,王氏頭髮散亂,眼圈發紅。看見女兒回來,她只是無奈地說上一句:「以後咱別惹她了,咱躲著她走。」李青桐只好答應了她。
從這以後,李青桐果真躲著李家那幫人。她本來就獨,現在除了自家爹娘和花小麥一家外,幾乎不和村中人來往。她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從早忙到晚,安靜得像個小啞巴似的。中間她也曾和李青榆李青梅等人狹路相逢,那幾人想著法子整她,李青桐暫時都忍下了。
七月時,高氏犯了痢疾,上吐下泄。挨了幾日仍不見好,李老爺只得讓大兒子去請郎中。不想這次高氏的病有些邪門,邊吃了半個月的葯,郎中換了三個仍是無效。那原本圓滾滾肉乎乎的身子見天兒縮水,一張胖臉垮得只剩下皮和骨頭。她這一病,便像老太君似的把三個兒媳婦都召過去伺候。診金也由三個兒子公攤。按理,李青桐也應該去,但王氏知道她和婆婆不對眼,怕去了橫生枝節,便留她在家裡。
這個七月是個多事之秋。大雨從月初開始一直不停歇地下到月中。村中靠河的田地都被淹了。這其中就有李家老宅的地。高氏那個心疼勁兒就別提了。這也導致她的病情愈發嚴重。這人一病就愛胡思亂想,高氏見郎中看不好自己的病,就聽信了旁人的話請來了一個整日裝神弄鬼的馬仙姑。
馬仙姑五十上下,一把年紀了仍然穿紅著綠的,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灑滿白粉,活像薄雪落在山溝里一樣,無論下得多勻稱也有蓋不到的地方。她的身子長得也怪,中間粗,兩頭尖,彷彿棗核一樣。馬仙姑一進村就受到了大人孩子們的圍觀。她一搖三擺,一路扭搭著進了李家老宅。她一隻腳邁進院門,忙「呀」地一聲縮了回來,然後盯著門楣看了一會兒,嘴裡嘀嘀咕咕說了一陣。眾人驚詫地看著她,私下裡猜測著原因。
高氏見馬仙姑進來,忙掙扎著要起來迎接,又趕緊吩咐兒媳婦去倒茶。馬仙姑後退兩步盯著高氏看了一會兒,嘴裡嘖嘖有聲:「哎呀,老嫂子,你這是沾上了妖邪呀。瞧這眼窩都陷下去了,沒少遭罪吧?你早請了我不就沒事了。」
高氏一臉緊張,忙問道:「馬仙姑,我到底要不要緊?我沾上的是哪方的妖孽?你能不能幫我驅走?」
馬仙姑兩手一拍:「你得虧是找了我,再晚兩天,那可不得了。」
高氏十分急切地想知道下文,馬婆子努嘴示意她將閑雜都趕出去,只留下兩人說話。王氏自然也被趕了出來。
等到李家三個媳婦一離開,馬仙姑就湊上前去,壓低聲音,神秘莫測地說道:「方才那人在跟前我不方便說。這邪氣不在別處,就在你二兒媳婦身上。」
高氏驚訝得坐了起來,疑惑地問道:「竟在她身上這是咋回事?」
馬仙姑賣了個關子,煞有介事地說道:「她以前本是個乾乾淨淨的人兒,這邪氣是近幾年才粘染上的,今年開始變大了,所以才妨害了旁人。」
高氏目光一沉,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啞著嗓子追問道:「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跟老二家那個野孩子有關?」
馬仙姑詭秘地笑了笑,拖長聲調道:「老嫂子,你自個想啊。你見過誰家的孩子像她那樣兒,我聽說你二兒子是在江中撿到她的,那風急浪高的,就沒淹了她?這本就是個怪事。你再觀她說話行事,完全不似尋常人,力氣還大……哎喲歪,你們的心真夠大的,換了人早就來請我了,你們倒好,竟把這妖邪之物養這麼大……」
高氏越聽越覺得馬仙姑說得對路,她仔細想想李青桐平日的作派,越想越后怕,怕得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怪不得自己一病不起,怪不得自家的田地淹了。怪不得老大老三的日子沒以前順了。都是那個野種害的!
高氏支起身子,揪著馬婆子的袖子急急問道:「依仙姑看該如何驅除這個妖邪?」
馬仙姑故意停頓了一下,才如此這般這般地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
馬婆子在李家呆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她一走,高氏就趕緊將何氏和胡氏叫了進來商量此事。
胡氏多少有些驚詫,何氏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高氏喝了口水,喘口氣,慢吞吞說道:「這可是個大事,只是那馬婆子說要二兩銀子,你們三家湊些。」
高氏的話還沒說完,何氏立即拔高嗓門嚷道:「娘,這錢憑啥讓俺們出。這都是老二一家惹的禍害,要不是他撿了那孩子,咱家哪會有這些禍事。要我說,這錢就該她一家出。」
胡氏一聽到錢的事,腦子也不含糊,立即附和道:「大嫂說得對,老二一家為啥越過越好,還是奪了我們的好運,這錢確實該他們出。」
一家人商量未果,晚上李老頭回來,高氏又將事情經過說了。李老頭跟這個時代的農村老人差不多,也挺迷信這些的。他沒贊同,但也沒反對。
這一晚上,高氏是摩拳擦掌、忐忑不安。何氏則是嘴角上揚,高興得哼起不成調的歌兒。則李二成一家三口仍被蒙在鼓裡。
吃過晚飯,王氏坐在燈下做錢線,李二成補魚網。李青桐在削木箭。不多時,就聽見屋外傳來一聲奇怪的貓叫聲。王氏隨口說了句:「這誰家的貓叫得那麼難聽。」
李青桐眯起眼,頓了頓說道:「這像是人叫的。我去看看。」說罷,她扔下東西蹬蹬地跑出去看個究竟。
李青桐推開院門,就見月光下撅著一個黑影,他正捏著鼻子學貓叫呢。
「三胖?」
「嗯。」那黑影果然是王三胖。話說這王三胖也算是個奇葩。當初他跟李青桐是冤家。兩人每次見面,不動手即動口,三胖是屢戰屢敗。但不知從哪天起,三胖突然李青桐客氣了起來,有時還會幫她一些小忙。李青桐懷疑他得了歷史學家所說的受虐症。
「什麼事?」李青桐問道。
王三胖尷尬地輕咳一聲,很彆扭地說道:「我是來告訴你,你這兩天小心些,有人說是你妖怪。要請仙姑來驅你。」這些都是王三胖從他爹娘那兒偶然聽來的。他當時嚇了一跳,趕緊偷溜出來向青桐報信。
「說我是妖怪?」李青桐一臉困惑。她表現得一向很正常。別的孩子幹什麼她幹什麼,這些從哪兒得出的結論呢?
「好了,我要回去了,總之你小心些就是。他們來了,你就跑,往山裡跑。」王三胖說完,頗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夜風中,又傳來了一句語氣很猶豫的話:「我、我明天要去學堂了,我學名叫王飛達。以後別叫我三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