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英峰上,兩個修長的身影拾階而下,白衣清冽,紅衣妖嬈。兩人的身形忽而隱於白霧,忽而現於雪中,影影綽綽,飄飄渺渺,如一副玲瓏勾勒的畫卷。
「懷微又去閉關?」
「我就該及時拉著他,不要讓他整天就想著修鍊,懷微這習慣就是隨了你。他那體質他自己還不知道么,就是坐著一動不動都能漲修為。」
上清嘆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不知懷微到底從何處而來,總歸不是凡人之軀。就怕他空長修為,心境跟不上。」此時的上清不再似以往般如一潭冬日的寒泉,而是變成了春日融化的雪水。
「暫時不必擔心這些,」上雲搖了搖頭:「懷微的根基穩固,你也曾說過他對劍意領悟極快。我擔心的是懷微永遠無法壓制自身修為,也不知是好是壞,只能看造化了。不過天清你說得也對,修鍊速度過快易使心境不穩,你說等這次懷微出來讓他去做點什麼好呢?」
「再過幾日便是玄道宗外出收徒的日子。」上清看了眼上雲悠悠道。
玄道宗有三*峰,七十二小峰,三*峰中又以掌門所居的凌天峰為主,其他大峰與其遙相呼應。凌天峰直入青雲,是為「凌天」,峰腰間雲霧盤亘。於凡人眼中峰間飄蕩的是淡煙色的霧氣,在修士眼中那實際上是已呈液化趨勢的靈氣。饒是靈氣充裕如落碧界,要尋一處這樣的上等靈脈也是極為不易。
有別於終年凝雪的飛英峰,凌天峰底鬱郁青青,是一片滿的要滴出來的翠色。再往上,翠色漸淡,最後淡成了一抹煙色。接著那煙色又明亮起來,變成銀白。到了峰頂卻又是被陽光鋪滿,再見不到半片雪花。
峰頂一座大殿,雕梁畫壁,迴廊百轉。琉璃為瓦,白玉為基,與天空中傾瀉而下的金色融為一體,既顯飄渺又不失威儀。
凌天峰含元殿中,一個略微低沉的聲音道:「你身為玄道宗的大弟子,此等小事不必親力而為,為師已吩咐你顧師弟去了。」
意料之中,穆青垂眸對著自己倒映在白玉石上的影子緩緩一笑,笑容中含著說不出的諷刺。
自飛英峰的顧懷微修至金丹期,他身為掌門大弟子的責任就被分去了一半,師尊對此的解釋是希望自己能專一修行,少為雜事所擾。
專一修行!呵,是啊,他修為高了,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師尊。這其中真正的原因,除了他恐怕沒人知曉。
「弟子乃是想藉機遊歷一番。」平和的聲音中傳達著某種堅定。
上塵看著自己的大弟子,透著沉思。最後目光定在穆青的脖頸上,一絲別樣複雜的神色自他清俊嚴肅的臉上閃過。他輕輕嘆了口氣,穆青是他最喜愛的弟子,也是......但不知從何時起,師徒二人間就有了道無形的難以逾越的屏障。不知從何時起,上塵再也猜不透自己弟子的心思。
「好吧,」上塵只得答應,事實上,只要穆青開口,他少有拒絕之時。「十年前的天啟秘境再過不久又將開啟,上雲上清二位長老上次在秘境中發現了三株琉璃寶樹,和一處仙府遺址,你與顧懷微去過柳家后便進入秘境中探尋一二。」
話音落後,一枚玉符飛到上塵手中,上塵收起玉符打開殿前禁止,又對穆青道:「你先下去吧。」
穆青低低應了一聲,轉身經過殿門時恰見顧懷微迎面而來。顧懷微神情淡淡,穆青溫雅一笑,相互道了句:「顧師弟」「穆師兄」,便各自移開視線。
上塵深深看了眼穆青的背影,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顧懷微走近,見上塵負手而立沉默不語,一時也不打斷。片刻后,上塵方抬頭對顧懷微道:「你師尊都與你說了?」
待顧懷微點頭,上塵自虛納戒中取出一物,猶豫了一下才接道:「青兒最近心性不穩,此次下山你還要多留意一二。「
顧懷微見到上塵手中之物,眼底劃過一絲驚訝。那在上塵手中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物件,乃是一把以東海扶桑木所制的瑤琴。
東海扶桑與普通扶桑木不同,它是生於東海海底的神木,修士佩戴於身上對壓制心魔清明靈台有極大效用。同時它極為稀有,這段估計是上塵費了好大力氣尋來的。
瑤琴以東海扶桑為體,以白雲松鶴之筋骨為弦,共有七炫。琴弦上流光百轉,又如同凝駐在絲弦上一般,斂不外放,琴頭刻有「流光「二小字。顧懷微一眼就辨識出這把琴是件難得的上品靈器,且接近於仙器,單是奏響就得抵制心魔,而只有輔以音攻之法才能使其發揮全部的威力。
「音攻」,顧名思義,便是把靈力附於樂器之上,進而以音律打入修者識海之法。識海對一個修者來說至關重要,一旦識海被破壞,多數情況下造成的傷害是無可逆轉的。「流風回雪劍訣」中有一層便是以劍意攻擊對方神識。
上雲便精通於音攻,顧懷微耳濡目染下對琴技也淺有了解,只是不能達到音攻之效。
「掌門若是為了穆師兄,當找上雲師叔。」
「上塵師弟音攻之術在玄道宗內當排第一,但天啟秘境再次開啟后合體期以上修者便不得而入。上雲師弟與你素來親近,想必懷微對音律亦略知一二。」
上塵能解釋這麼多已屬難得,顧懷微不是不明白,相反他是心思通透之人。只是稍有不解,掌門似乎太過於小心穆青師兄了。顧懷微的師尊上清與師叔上雲,平素里為他也是處處考量,只是外物可以由師尊準備,而修行一事終究還是靠自己。
見上塵言語間面上隱有憂色,顧懷微心思複雜的接過流光琴。
上塵明顯是怕穆青為心魔所困,顧懷微不知穆青的心魔為何,對方亦不是心魔纏身的樣子。現在接了上塵的囑託,只得以後多留意一番。
見顧懷微接過流光,上陳微微點頭,忽而話鋒一轉道:「祁連峰的事就到此為止最好。」
「嗯,弟子知道了,」顧懷微輕柔的撫著懷中的流光答道,他倒是極喜歡這把琴。
上塵近日才出關,想來也是最近才得知祁連峰的事,對於上塵將此一語帶過,顧懷微沒什麼特別的想法。「到此為止」自然是說給上雲師叔與自家師尊的,對上雲與上清,便是身為掌門也要顧忌幾分。畢竟二者一人是宗內修為最高的長老,一人是宗內品階最高的丹師,況且以上雲的驚才絕艷之資,當然不只是丹師而已。
「若無事便下去吧。」上塵一揮手不再與顧懷微多說,回復了往日的平靜嚴肅。顧懷微將流光收起,退出含元殿。離開宗收徒的日子不遠了,若穆青準備的好今日便可出發。
其實,僅是宗門收徒,大可不用顧懷微,穆青這樣的首席弟子出面。兩人次區的主要目的是,拜訪幾個鼎盛的修真世家,並從世家內挑出幾個資質極佳的弟子。
所謂資質佳,不僅指靈根上等,也要看心性,悟性等。修仙乃逆天而行,靈根好只能說起點比別人高。但怎樣的心性,悟性算好,端在於評價之人。
除去這些,兩人最重要的任務是進入天啟秘境找到琉璃寶樹。其上的琉璃聖果是煉製渡劫丹的一味主材,便是直接服用,也可大大提高元嬰以上修士的修為。琉璃果可遇而不可求,在修真界有價無市。
上清與上雲十年前進入秘境時,琉璃寶樹尚在年幼階段,不可妄加移動。只好由上雲在琉璃寶樹四周布下禁制,上雲的陣法禁制除上清外也只有顧懷微的靈力能打開。現在算來,離寶樹成熟時間差不多了,是以上塵選擇派顧懷微和穆青來取走琉璃寶樹。上塵的意思是把靈樹一道帶會回來植於玄道宗內,二人早已心下會意。
凌天峰上穆青的居處中已聚集了十幾名弟子,多數身著白色道袍。
「師兄,這次下山收徒要去柳家是不是?」一個面容俏麗的黃衣女子扎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問向身邊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寵溺的揉揉自己師妹的頭頂道:「當然,你這次非要跟來不可,不就是為了回家看一眼么,」
「嗯,好久沒見爹和娘親了。」少女一笑,眉眼彎彎。
這名黃衣女修名叫柳春迎,是修真世家柳家的嫡女,十歲時進入玄道宗,如今已有金丹初期的修為。聽說此次柳家也在前往之列,就有了想回家看看的念頭,吵著嚷著要跟著。她的師兄,曲靖,與劉春迎同是凌秀峰峰主的親傳弟子,亦是金丹中期修為。他二人說要同去,其他人也不會說什麼。
除了這兩人,其他十來名弟子心中也是隱隱的期待,代表宗門去收徒可是個賺取靈石的好機會。雖說於修行上小有耽誤,但誰會和靈石過不去呢。
「為何遲遲不見穆師兄來?「過了片刻,有的弟子忍不住問道。
「穆師兄取測靈石去了。「劉春迎看了眼那名弟子答道。這弟子還欲開口,已有兩人走了進來,正式穆青和顧懷微。
弟子們紛紛道:「穆師兄,顧師兄。」
「嗯,「穆青掃視了一圈,見到劉春迎與曲靖,對他們輕輕點了點頭,又對一邊的顧懷微到:」出發吧。「
柳家既為落碧界中頂尖的修真世家,理所應當獨自坐擁一座大型的靈,靈氣甚至比大多數中上等宗門還要濃郁。
穆青在一處修真集市邊緣停下,此處是柳家的產業,距離柳家本家不遠,集市中不允許飛行。穆青收起飛舟對劉春迎道:「柳師妹帶大家先行一步去柳家,我有點私事,怕是要落後一步。」
劉春迎笑眯眯的應了聲,拉著曲靖,對身後的弟子們揮揮手,示意讓他們跟上。
待眾人離開后,卻見顧懷微沒動,只是注視著面前一座三層高的閣樓微微出神。穆青對這地方有所耳聞,「繪錦樓」是修真界中頗有名氣的食樓。
「顧師弟要進去看看?」穆青怪道,在他眼中顧懷微不像會對這些噶興趣的人。
顧懷微回過頭來,眼中帶著疑惑,沒回答穆青的話.只是對著站在門邊,一個十一二歲的鍊氣期小童,不確定的問:「有…雲花糕么」,
穆青在一旁笑笑,不以為意。
門邊的小童早就偷眼看了顧懷微和穆青好幾次,兩人的氣質與相貌皆是不凡,尤其是剛剛與他問話的男子,忙答道:「有的「。
見顧懷微沒有進去的意思,小童眼睛一轉道:「請您稍等一下」,快步走進樓內,不一會兒捧出了一個食盒。小童把食盒遞給顧懷偉,接過靈石,轉身又回了方才站的地方。
顧懷微打開,拿出一小塊糕點放入口中,皺了下眉頭后,便把食盒扔進儲物戒內。
穆青不覺有些好笑:「可是味道不好?」他沒想到顧懷微還真是要買東西。
「不好。」顧懷微低下頭,聲音顯得有些模糊,睫毛在眼臉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看到繪錦樓,不知怎的,隱約間想起好像有誰曾對自己說過繪錦樓的雲花糕做的不錯,讓他一定要嘗嘗。可他現在嘗了,一點都不好。
消失的百年裡
朝華指著手中打開的畫卷笑道:「沒想到,你在仙修中名氣這麼大。青年才俊榜第一名,玄道宗顧懷微;第二名,玄道宗穆青;第三名,萬霞宗韓瀝。本座忽然想問問名列第一的顧懷微,你的道心是什麼?」
顧懷微抬眸淡淡道:「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己身。」
「呵呵,的確和本座猜的一樣」,朝華把雲花糕推到顧懷微面前:「這是用多種稀有靈值製成的,對你的修行雖然無用,但味道不錯。你既不喜歡那些俗世的事物,不如嘗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