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路上甚為平靜,遠遠的已能夠瞭望到玄道宗的山門,以及站在山門前的四五個內門弟子。
幾名弟子皆為金丹後期,他們本是在等待掌門弟子穆青同去青雲門,等了半晌,穆青人沒到,而是傳音於他們說此行交由顧師叔帶領。久候大師兄不來,接到這個傳訊,大家只得說是意料之中。
落碧界三大宗門之一的玄道宗內,修者眾多,宗內的瑣碎之事更是繁雜。顧懷微是上清長老的親傳弟子,在宗內輩分較高,門下弟子常看到顧懷微於穆青分身乏術時代為出面。起初大家頗有微詞,後來漸漸都習慣了。
閑暇時宗內弟子還偶爾猜測,下任掌門會是穆青還是顧懷微?當然大多數人還是更為看好穆青,原因無他,只是若要等到需要選下任掌門之時,顧懷微估計早渡劫飛升了。
山門前的弟子見是上雲與顧懷微到來,紛紛上前行禮。上雲沒多說什麼,對顧懷微點點頭,然後獨自向著宗內而去,方向正是他的流彤峰。
顧懷微望著上雲離去后,收回視線,對面前的弟子們道:「賀禮等物都準備好了?」
「都備好了,」一名相貌清秀的紫衣女修答道,觀其服飾是天璇峰下的弟子,「顧師叔出發么?」
顧懷微點了人數,在幾張較為熟悉的面孔上多看了兩眼,頜首道:「走吧。」
乘雲被拋入空中,迎風而漲,眾人登上開始前往青雲門。
青雲門原是可以與天劍宗,玄道宗和萬霞宗三大修真門派比肩的宗門,後來宗內人才凋敝,地位大不如從前,但憑著千年底蘊依舊能躋身少有的大宗之列。
此次乃掌門之子的結嬰大典,青雲門廣發請帖,重視之意不言而明,來觀禮的修者自然不少。較小的宗門往往由掌門出面,較大的宗門則派了掌門的親傳弟子。一時間青雲門修者雲集,好不熱鬧,道家慣於清修,如此盛況實算少見。
玄道宗距青雲門大約千里路程,顧懷微等人行了半日,白玉制的高大山門便隔著雲霧慢慢浮現在眼前,山門橫樑上的「青雲」二字反射著金芒。
待到山門前,顧懷微降下乘雲,正欲帶著玄道宗弟子進入,忽而又聞幾聲清亮的鶴鳴響起。
「懷微,別來無恙。」身後傳來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聲音不大卻清晰沉穩。
聽到鶴鳴時顧懷微便頓住腳步,轉身望去,一個身著玄青色道袍,眉目溫潤如蘭芝玉樹的男子正站在幾步之外微笑,身後還有幾名同樣著裝的修士,此人正是萬霞宗的大弟子韓瀝。
韓瀝也是年輕一輩里的風雲人物,在煉丹上頗有造詣,如今已是六品丹師,以他的年紀,能有此等修為是極為難得的。同時韓瀝為人行事老成持重,在門內極得掌門與門下弟子的信任,在萬霞宗是當之無愧的「雲」字輩第一人。
顧懷微見到韓瀝自是有幾分欣喜,眉目間展露出清淺的笑容。眼中浮動的笑意似微盪的漣漪,如被春風吹皺的湖水,唇角揚起的淺淺的弧度給清冷的氣質平添了一縷風華。
兩人初見時,是在顧懷微築基後下山歷練的途中。韓瀝深覺對方是可交之人,遂提議一同行走,顧懷微對韓瀝也心有好感,遂欣然同意。自那次分別後,兩人閑時仍有音信往來,並互相併引為好友。修真路上,得一好友足矣。
走近幾步,發覺數年不見,顧懷微的修為已然與自己不相上下,韓瀝笑道:「上次於萬霞宗相見時懷微還是師弟,想來再過段時日就要改稱師兄了。」
顧懷微不語,唇角還是那段淺淺的弧度。
山門前來往的修者眾多,二人不好多做停頓,便隨青雲宗的接引弟子向門內正殿走去,兩宗的弟子們分別緊跟其後。
韓瀝側目注視著並肩而行的青年,片刻后,原本平緩的眉卻漸漸皺起,他揮手在兩人身邊下了個禁制。顧懷微轉過頭看著韓瀝,目光中透露著詢問之意。
「懷微,你最近有何心事么?」韓瀝收斂了笑容,輕聲問道,其中包含著真誠的關切。就算是試探性的語氣也並不讓人感到冒犯,反而觸動了聽者心底的傾訴之欲,話中似有撫慰人心可解百憂的力量。
「並無,韓師兄何出此言?」
韓瀝認真的看著顧懷微:「可.....我觀懷微有些鬱郁之色,懷微你從來心性堅定,要記著,不管遇到何事切不可迷失於外物。」自己的好友不願說,他就不好多問,只得好言勸慰一兩句。
顧懷微愣了一下,錯開韓瀝的雙眼輕輕點頭。他自問最近並無什麼煩惱,知道韓瀝乃是一片好意,不忍違拂,只好把不解存在心裡。
韓瀝暗自嘆息,他了解懷微,表面上從來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卻會把真正在意的東西藏在被人看不到的地方。越是在意,藏得越深,甚至於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陸璇輝站在青雲宗綿靈閣的大殿中,恍如隔世。
他記得自己在修鍊時走火入魔,導致經脈盡斷,劇烈的痛楚灼傷著神識,直到身體開始變得麻木,意識開始消散,大概....下一刻便要身死道消了吧。
可是沒想到,再睜開眼時竟回到了百年前!不是奪舍重生,不是幻境,而是真真正正的時光倒流,陸璇輝不知該怎樣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難道這就是天意難測?
周圍的景象是如此真實,陸璇輝前世與朝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相見,就是在這次青雲門舉辦的結嬰大典上,從此就把那個身影印在了腦海中。隨著兩人相識漸深,陸璇輝的心一點點被這個人佔滿,最後以至於可以為了追隨朝華而拋下一切。
上一世付出了這麼多,直到現在陸璇輝也不曾後悔。他的人生可以分成兩段:遇見朝華之前,和遇見朝華之後。若是沒有朝華,自己的後半段人生該是如何的寂寥啊!
他心心念念的只求一個朝華,奈何朝華身邊圍繞著很多人,有卿珏,有米諾,有許霖淵,還有.....陸璇輝猛地抬頭,直直地毫不避諱的望向正在與青雲掌門見禮的那個白衣青年,還有顧懷微!
讓他極其討厭,同時也極其嫉妒著的顧懷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