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劫后逢
?徐寧在謝氏的引領下,穿過了昔日熟悉的廊道,來到徐妙錦的綉樓前。
「夫人,小姐請王妃一人上樓相見。」早已得了消息的徐妙錦,遣了玉如在樓前恭候。
「這……」謝氏皺了皺眉頭,暗覺不妥。徐寧在徐府的這些日子裡,平易近人,活潑友善,大家都與她十分親近,並沒有什麼隔閡,甚至下人有時也可以使喚她,請她外出歸來時捎上一朵簪花或一雙鞋襪。但如今徐寧已貴為燕王妃,再不是昔日隨意呼喝的普通人,無論出入何處,身為徐府女眷最高級別的誥命謝氏,都必須相陪左右,以示尊禮。徐妙錦如此要求,實是大大地失禮了。
「無妨。人多了房裡也氣悶,不利於妙錦妹妹將養。義母,我這便上去探探妙錦妹妹。」徐寧開口安慰謝氏,示意她無需多慮。謝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對她還能如此體貼徐妙錦,心裡很是欣慰。
徐寧穿著禮服,行走平地尚可,但一上樓,便顯出麻煩來了。玉妍趨前想要攙扶,被徐寧輕輕擺手揮退了。她知道,徐妙錦一定有很多不能被外人道的話要與她說,因此便毫無猶豫地提著裙擺上樓了。
秋日的陽光並不強烈,淡淡地曬在花園中。徐妙錦靠著雕花床頭,痴痴地望著關著的綉窗,精緻的面孔上沒有什麼表情。她不願想任何事,因為她害怕想起那兩日的痛苦。原以為會毫無牽挂地捨棄,但如今每一晚,那小小的人兒總會出現在她的夢中,一臉哀傷地望著她,彷彿在質問她,為什麼就這般將它拋棄。徐妙錦痛苦地閉上美麗的眼眸。
「妙錦!」隨著環佩叮噹,徐寧終於再一次見到了徐妙錦。
徐寧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眼前那張曾經熟悉的臉龐,如今蒼白無血色。雙眼深深地陷在眼窩中,毫無神采,病怏怏毫無氣力地倚在床榻之上,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綽約無雙的風姿。
「妙錦……」徐寧眼眶一紅。快步走到床前,拉住了徐妙錦的有些冰涼的雙手。
「姐姐來啦!」徐妙錦輕聲喚了一聲,便想掙扎著起來。徐寧連忙按著她的肩膀,示意她無需多禮。
「妙錦……你受苦了。」徐寧望著徐妙錦無神的雙眼,咬著唇,十分自責。原先醞釀著如何提及將王妃之位還給她等等瑣事,一瞬間都忘記了,只剩下無比的心疼。
「姐姐……」徐妙錦也握緊了徐寧的手,話未說完,淚水便流了下來。
「妙錦。都是我不好。」徐寧有些哽咽地說道。當日謝氏讓徐寧陪著徐妙錦,看中的便是她的穩重,豈知自己竟然和徐妙錦一起胡鬧,最後竟弄出如今這般事端。
「不,姐姐。都怪我。」徐妙錦木然地搖了搖頭,蹙著眉紅著眼說道,「若非當日我苦求姐姐外出上香,自不會遇上劫匪。這一切,都是命。」
徐寧聽得徐妙錦充滿悲傖的聲音,心中更是內疚,輕聲說道:「妙錦。別胡思亂想了。」
徐妙錦抬手擦了擦淚水,「姐姐,我才回來一日,心裡還害怕得緊,腦子亂得很,尚未向爹娘言明當日的情形。聽四哥說。大哥和大嫂說了好些難聽的話怪責於你,我……我真對不起姐姐。」
「傻瓜。大哥也是關心你。再說,當日確實是我沒阻著你,才惹出了這些事端。」徐寧柔聲說道,「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徐寧見徐妙錦氣色極差。似乎受了重創,哪裡還忍心再讓她承受別人的言語指責,心中一軟,便將這過錯攬了過來。
徐妙錦聽著徐寧誠懇關切的話語,想起前兩日在江寧陌生一隅度過的痛苦時日,觸動了心中的悲傷,淚水更是如泉涌般流出,撲到徐寧懷裡,小聲哭泣了起來。
徐寧登時慌了手腳,連連在徐妙錦的背上輕拍,溫言慰藉道:「不哭了,妙錦,那些不好的都過去了。」
徐妙錦抱著徐寧,輕輕撫著她背上的柔軟禮服衣料,想到原本這一切都屬於她,一個青梅竹馬的丈夫,一個乖巧可**的孩子,可是為了大哥口中的家族安危,一切都如東流水般一去不返,不由悲從中來,但加止不住淚水,很快便將徐寧的肩頭弄濕了。
徐寧手足無措,只得輕輕拍著徐妙錦的背。她慌亂中尋思著什麼才能讓徐妙錦的情緒穩定下來。
「妙錦,別傷心了。你看,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你放心吧,待你身子好些了,姐姐便想辦法離開王府,讓朱棣將你明媒正娶帶回燕王府。」徐寧不用多花時間便想到了她認為最好的一劑良藥。
徐寧感覺徐妙錦的身體一僵,隨後便搖了搖頭,抽泣道:「姐姐,妙錦這殘軀如何還能配得了燕王……」
「什麼?」殘軀?徐寧一楞,不明白徐妙錦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被劫匪擄走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徐寧不敢往下想,再一次輕輕拍了拍徐妙錦的後背。「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朱棣對你的心都不會變的。」
徐寧有些心酸,朱棣醉酒時仍對徐妙錦念念不忘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中。
「姐姐,」徐妙錦從徐寧的懷裡離開,有些蒼白的嬌顏上還掛著淚珠,徐寧掏出帕巾為她拭去。「這些天我想了許多。有些事,也許是命中注定。」
「傻瓜,什麼命中注定?自己喜歡的就應該去爭取,何況,你倆才是天生的一對。」徐寧忍著酸楚,笑著鼓勵徐妙錦。「燕王雖然平日里不言不語,但對你用情甚深。昨日酩酊大醉時,尚且呼喚你的名字,可見他對你從未有一刻相忘。你且不可妄自菲薄。」
徐妙錦怔怔地望著徐寧,心中滋味難言。這一年來,朱棣因為忙于軍政事務,對她不時冷落,令得她徘徊不定,再加上徐輝祖的堅勸,這才動搖了心志。徐寧平日里雖然時時提醒朱棣,也常常在徐妙錦面前為朱棣說話,但均言之泛泛,作用不顯,畢竟朱棣確實忽略了徐妙錦。可如今事過境遷,朱棣這一實實在在的思念,卻如重鎚般狠狠打在了徐妙錦的心上,激起了她對往日恩**之情的回味。
「姐姐……我,殿下他……」徐妙錦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妙錦,是你的終究是你的,誰也搶不走。」徐寧拍了拍徐妙錦的手,勉強笑道。
「姐姐……如今且不提此事。若有朝一日,能與姐姐再做姐妹,也是妹妹的福分。」徐妙錦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她終究還是放不下朱棣,就算是為了家族而做下此事,心裡仍然想著,若來日朱棣並未大逆不道,也許還能重續前緣。
徐寧聞言一愕,再做姐妹?這是要姐妹同侍一夫?她立刻搖頭道:「妙錦,別胡思亂想了。這王妃之位,始終都是你一人的。」
兩人說了一會話,時間便悄然到了午時,謝氏讓玉妍上來相催,要開午膳了。徐寧這才依依不捨地與徐妙錦告別,並且細細囑咐她要好好養傷,來日方長。
徐府的午膳自然十分豐富。原本一直是徐寧陪著謝氏用午膳,今日卻是謝氏陪著徐寧用膳,這位次的轉換,令徐寧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了。
席間的氣氛還不錯,宋氏並未說什麼尖酸刻薄的話,大概先前便被謝氏叮囑過了。馬麗蘇則坐在徐寧身邊,背著小背包,盯緊徐寧,生怕她溜了。
用完午膳后,朱棣便攜徐寧返回了燕王府。徐增壽與徐寧並未有機會說話,只匆匆拿了多出的那一件羽衣遞給了玉妍。徐寧與他對視了一眼,對他眼中的保重之意,點了點頭以示明白。
徐寧一路默然無語,回到燕王府後,便領著高興得嘰嘰喳喳的馬麗蘇,來到為特意為她修繕的房間。這房間便在徐寧房間的隔壁,十分方便。
王府的規制與國公府不同,寬敞了數倍不止。馬麗蘇興奮地房中跑來跑去,徐寧微笑著看著她玩樂,一會便讓玉妍帶馬麗蘇整理東西,自己則回房休息了。
徐寧坐在床邊發了一會呆,眼前不時閃現徐妙錦虛弱不堪的模樣。自己該怎麼辦?徐寧有些苦惱地揪住了棉質蘇綉床單。她已打定主意將王妃之位物歸原主,但心中對朱棣的依戀卻仍然在潛滋暗長。徐寧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看上朱棣哪一點。是背著她攀爬時的信任?是陪她曬月亮時的風趣?是任由她直呼其名的放縱?還是阻止她飲冰食寒時的細心?又或者是失陷五味樓時隻身相救的溫暖?徐寧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朱棣的身影便留在她的心底深處。
就在徐寧糾結時,門上響起了敲擊之聲,瑞祥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王妃,殿下有請。」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徐寧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這裡煩惱,卻忘記了這只是一幅兩個人的畫卷,根本沒有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