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02
中午的陽光十分溫暖,透過走廊大敞開的窗戶,柔和的光線鋪灑在潔白的大理石牆面和乾淨的地板上。午休時間教室里門可羅雀,而廊中的布告欄前卻擠滿了身穿整齊制服的少年少女。
「藤井!這次最後一名是藤井!」
「小原、小原……五十七名!太好了……」
除了各種社團活動信息外,貼在最外層的是一張白底黑字的年級排名表。相比起有人興奮的表情,更多人面容上滿是陰雲密布的惆悵。
一片嘩然與私語中,突然有人指著排名表的第一行:「第一名還是那個叫赤司的!」
「很厲害的人啊,每次都是第一名的說。但是他本人似乎很低調?」
「誒,聽說好像是a組的。」
「我知道!是從東京的帝光中學來的——」每個情報分子都言之鑿鑿,好像真的對口中的那人很了解似的,「看他每門學科的成績全都是最高分……不對,英文比第二名低了兩分。」
「那個第二名的好像也不錯哦,之前一次好像還是第十名來著吧。」
人群最前排的金髮少女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一碰,頭頂的小燈泡亮起來:「我去籃球館等男朋友結束部活的時候好像見過一個叫赤司的,貌似還是隊長來著。」
另一個少女掩面:「完全就是偶像劇中的王子傻媽啊。」
赤司征十郎站在人群的最外層,和其他人的急切不同,他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沒什麼表情,在聽到別人談論自己的名字的時候他的神色也沒有改變一分。
名次什麼的根本是毫無懸念的既定事實。
只是某門學科的成績竟然比第二名的那個傢伙低了兩分——他微微蹙眉,以他的高度能越過人群勉強看到第一行自己的名字,第二行的名字只露出一半。
即便這樣,只是瞟到一眼就能辨別出那三個漢字應有的全貌。
筱宮涼。
國文六十七分。
其餘的所有學科與他的分差都保持在五分之內。
英文上倒是他落了下風。
「據說,赤司征十郎從來沒有在任何事上失敗過。」柔軟卻不帶感情的聲音像是隨著捲起春日花瓣的暖風劃過赤司的耳畔。
他沒有轉身,只有眼角餘光從身邊突然出現的人身上一掃而過,「僅僅兩分之差,你以為這就是贏了嗎。」
「難道不是嗎?」
完全被小看了的感覺。
胸口憋著一股悶氣,筱宮涼卻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臉色。
赤司卻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單薄的身影轉眼間消失在走廊拐角。
筱宮涼看著他的背影,憋得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沉寂了很久,猛然狠狠地一跺腳,往與赤司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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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山高校這種以高升學率而著名的學校,無論是否處於考試季,圖書管理總是鮮有空位。
老師推薦的閱讀書目會在學期一開始的時候被借閱一空,中途被返還的書籍又會很快被借出。
以前就讀的學校和洛山高校的情況不太一樣,等到筱宮涼有了應該要去圖書館的念頭的時候,九月開始的新學期已經過去快半個月,許多書架都已經空了一半。
六十七分。
簡直就是詛咒。
一片寂靜中只有翻書的聲音,而少女的心情卻莫名地煩躁。
手機備註上記載著老師在課上要求閱讀的書目,森鷗外的《舞姬》。
找到「n」的那排書架,她仔細地左右檢視,按照字母表的順序搜索目標,澄澈的眼睛好像精密的儀器。倏地,她的眼睛一亮!
找到了。
書角有些皺了,書脊上印著的燙金字已經開始褪色;它斜插在一堆娛樂刊物中間,恐怕是管理員來不及好好整理,只是按照開頭字母的順序隨手放在這裡。她大步向前對有些卷邊了的書籍伸出手,指尖按住頂端往後一拽——
再拽!
拽不動……?
側過頭,透過書籍之間的縫隙,她冷不丁看到一雙冰冷的眼睛,凌厲的異色瞳彷彿是在燃燒著的爐火中跳躍著暗色光彩的水晶。
「放手。」
她沒看到對方嘴唇的動作,卻聽到了飄蕩在凝滯空氣中陰鬱的音色。
戴美瞳上學了不起嗎。她心中如是想道,手下的動作加大力度,兩指捏著可憐的森鷗外使勁一扯,在赤司的注視之下,她輕聲說了句「多謝」繼而踱步到桌邊坐下,拿出筆記本動作嫻熟地翻開扉頁。
讀漢字對從小看字母長大的少女而言無疑是深重的折磨。
環境非常安靜,似乎能夠聽到沙子從沙漏中流淌過時「沙沙」的聲響;
鉛筆在紙張上來回移動,對面戴眼鏡的少女飛快地在稿紙上做著演算,時不時咳嗽一聲;
面容獃滯的少年盯著筆記上的單詞默記,偶爾抬頭望著天花板使勁眨兩下眼睛。
空氣中飄揚著細小的塵埃顆粒,折射著光線構成一顆顆細微的亮點;剛坐下來的筱宮涼就覺得太陽穴有點疼,眼睛泛酸;
——反正都是日文,為什麼不寫成假名呢。
室內的溫度適宜,只是坐在陽光直射的位置時間長了會覺得臉頰發燙。視線逐行逐字地緩慢移動,突然一道陰影遮住半面書頁,周圍的空氣也旋即降低許多。
「如果願意的話就請坐吧。」她筆下頓了一下,眼神卻沒有移動,幾秒鐘后她便聽到了旁邊的椅子被拉開的聲音;制服光滑乾燥的面料擦過桌沿,手肘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她嘴角微揚,將攤開的書往兩人之間推過去。
她想到了什麼,問道,「晚上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啊。」簡潔到不能再簡潔的回答。
筱宮涼側頭;在陽光下低頭書寫的少年身上籠罩著一層淺淺的橙色光暈,看起來溫和而細膩,絲毫沒有攻擊力的模樣。鋼筆在紙頁上迅速地書寫,從她的角度看不清他所寫的內容,只能依稀辨別出從筆尖劃出的流暢線條,正如翩然起舞的舞姬。
嘛,只是假象而已。
就像午後陽光下飄蕩著的氣泡,折射出鮮艷明麗的光彩,然而,只要一戳就破了。
她低頭笑了笑,伸手將書翻過一頁。
筆尖還沒有垂下,赤司卻先一步將書頁重新翻了回去。
少女蹙眉,轉頭眼神直白地打量赤司,他的神色沒有一點異樣;
硬生生地把書頁翻過去,順手把筆盒壓在頂端;她的手剛鬆開,只見一隻略顯蒼白的手探進她的視野,用手背把筆盒掃開,自顧「刷拉」一聲把那一頁紙又翻了回來。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挑釁來著!
筱宮涼咬著牙想要跟他較勁到底——伸出的手和收回的手輕輕相觸,她感到自己小拇指的指腹碰到了對方圓潤的指尖。
彷彿一股電流從皮膚接觸的位置四散開來,她的動作驟然僵硬暫停。
然而,在她做出反應之前,赤司卻已經先一步挪開手,從制服外套的口袋裡拿出濕紙巾擦手,動作優雅得像是在舞台上演奏的藝術家。
簡、簡直不能忍!!
——啪!
一巴掌用力拍在桌上,筱宮涼猛地站起來,手心發紅陣陣刺痛,她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卻同時努力保持著面不改色的模樣,轉頭厲色看向赤司。
赤司也不動聲色地抬頭瞥了她一眼,眉梢微挑,隨即事不關己似的重新埋下頭去將視線集中到筆記上。
閱覽室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寂靜中,有人悄悄看著她竊竊私語。
血氣驟然上涌,如果此刻有一面鏡子,筱宮涼就會發現自己眼中開始浮出血絲,腦內的火山處在爆發的邊緣。
戰況非常不利,在繼續在這呆著絕對會很快破功。
飛快整理好筆記和文具,她將自己的東西胡亂塞在單肩小挎包里轉身就走,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節奏匆忙的鼓點;聲音漸行漸遠,逐漸變得模糊,終於很快徹底淡出眾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