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恩斷
李府如今當真是一團亂麻,縱有宛春和曼之主持,亦不能處處周全,兼之李家一下子失了主心骨,有那起不安分的便都打起了小算盤,三不五時便有人過來告訴宛春,府里不是缺了那個,就是少了這個。
宛春思量來去,遂做主叫來萍綠秀兒,讓她二人協同娜琳、彩珠裡外注意些,有手腳不安分的,俱都抓個正著攆了出去,由是三五日一過,眾人皆知李家四小姐的厲害,再不敢欺她年幼。
宛春本以為天津陷落,李承續的棺柩必不會這般快就運回來,卻不料隔不上幾日伯醇就和李達一道扶柩回京了。
要說艱險,倒也不大艱險,因他們李家一門忠烈,李承續又是為了護衛天津而死,縱然死守不成,然天津人民感念他一腔情義,是以在日本軍攻克天津港的時候,便把他的屍身掩護在難民堆里,一道逃離出來了。
原打算避著耳目就把他的屍身掩埋在城郊,再向李家報信,可巧伯醇他們去的及時,正迎個當頭,是以倒沒有費太多功夫就把李承續接了回來。
靜安官邸自然又是一地哀鴻,滿府縞素,連帶著周湘的葬禮都一處操辦了。
宛春素衣長裙,於無人處落了無數的淚滴,可到人前,少不得要挺直了脊樑,再不能讓人小瞧了她們李家。
余氏尚且病著,季元重傷初愈,家中唯有她和伯醇曼之能出來應付一二。
李承續的死看似出乎意料,實在情理之中,來弔唁的賓客無一不感慨他這輝煌而壯闊的一生。
遠居的兩位姨奶奶接了信兒原也要來,可宛春和伯醇都想著這從北到南委實大不太平,生怕再出亂子,故此都勸住了她們。
且李承續的遺囑便是要同原配夫人黎敏葬在一處,姨奶奶們來了,反而要多添兩處哀愁。
宛春送完前來憑弔的親眷,想著她母親那裡也不知照應的如何,遂趁著空閑功夫,帶了秀兒前去探望。
途經她大哥伯醇的凝輝園,忽聽院子里有人語聲,零零碎碎,卻斬釘截鐵一般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老話也不全然沒有道理……李家待張家如何,張家心裡比誰都清楚……從今往後,我自做我的李家大少奶奶,你自當你的張家五公子……」
宛春聞言身子不覺僵住,隱約從矮牆上的玫瑰花窗中望見一道頎長的背影,不是張景侗卻又是誰?
她心頭驀地湧上一股酸苦,掐著手兒佇立良久,才回神同秀兒道:「咱們走。」
秀兒小心惴惴地看一看她的神情,半晌才道:「許是總統府那邊著他來給老先生送葬的。」
宛春道:「我祖父的葬禮還不消他們張家來給這個面子,待五少爺從大嫂那裡出來,就著人攆了他去。」
「四小姐……」秀兒有些不安。
宛春冷笑了一聲:「怎麼,你不敢攆?」
「倒也不是不敢,只是咱家大少奶奶畢竟還是他們張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沒聽大嫂說嗎?她往後只是我們李家大少奶奶。」宛春強壓著心裡的憤慨,甩了袖子道,「攆了他出去!」
她的祖父,她的三嫂,皆死在張家的見死不救里,她又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張家這個禮。
宛春發出了話,秀兒少不得要照做。
不出所料的,張景侗對於她的逐客令大感震驚,自然要求面見宛春再說。
秀兒攔不住他,一直跟著他走至正房那邊。
宛春恰看望了余氏出來,乍見張景侗不意就皺彎了眉。
秀兒越發忐忑,搓搓手道:「四小姐,五爺定要見見你,說是有話要說,我……我攔不住他。」
「不怪你,」他有心要闖,自然是攔不住的。
宛春擺一擺手,示意秀兒去幫襯著李檜,卻對張景侗道:「此是我母親的住處,她如今病著,不宜驚擾,你有話,我們大可以找個地方說。」
便領著他去了後邊廂的八角涼亭。
張景侗既是知道她的不愉從何處而來,自當要好好解釋清楚一番:「那日我得信兒去帶援兵去救季元,原是要與他在葫蘆島碰頭,不想他打完了葫蘆島卻又轉道北上去了盤錦。我大哥知我領兵,勃然大怒了一場,竟派出人半道上攔住了我,我同他糾纏一番之後,再到盤錦,就同季元錯過了。」
他話音沉重,似是對周湘的不幸與季元的遭遇深感痛心。
宛春冷冷勾起唇角,望著他道:「聽說張家的百萬大軍如今盡歸五爺麾下,我們李家還未曾賀喜五爺。」
「囡囡,我……」張景侗雙眸一睜,不料她突然說起這個來。
宛春一笑,那笑容卻襯得臉上冰霜越發寒涼了幾分:「五爺救我三嫂來不及,救我三哥來不及,收這百萬大軍倒是來得及了。我三哥……我三哥對五爺如何?五爺心裡難道不清楚嗎?他性子耿介,為人又磊落,當日只為我貿然回府,便恐你們張家生疑,以致我在家中住不到三五日,就叫他親口逐回了南京去。他為了你,可以連我這個妹妹都不要,可是你是怎麼待他的?你罔顧他的生死,利用他的一片赤誠,聲東擊西,打了一手好算盤,若非我大哥去的及時,我三哥……幾乎也要同我三嫂一道死在你們張家的奪權里,你而今還要假惺惺同我說,是錯過了去。張五爺,這世間不是人人都是傻子……」
「囡囡,你這都是誤會,我當真是要去救季元。」
張景侗上前握住宛春的手,急急地開口:「只是我大哥潰敗的太快,他又惱我違背他的口令,我無法子,自然要先對付了他再說。」
「對付不對付,我們李家已經不必要再聽你說了。」宛春猛地抽回手,深深吸一口氣,「張景侗,從今往後,我們北嶺李家與你們張家恩斷義絕,再無瓜葛,就請張五爺……回去吧!」
她咬一咬牙關,縱然是狠下心決裂,可舊日的情懷也不是那織成的布匹,說斷就能斷得了的。
宛春含著心頭酸澀,默然背過了身去,身後依稀有幾聲衣袂翻動的輕響,片刻,才聽得腳步聲動。
側耳聽著腳步聲止息,宛春這才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剛轉過身來,猛抬頭撞見一堵人牆,倒又一番吃驚:「怎的還不回?」
「囡囡,是我。」
頭頂上方,回答她的卻是另一道人語嘆息。
孔詞說
走了幾天親戚,終於得閑了一點。過年了,祝大家新年快樂,大吉大利,萬事如意,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