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洪響的選擇
茶桌上的米色琺琅淺食盤裡擺著三個拇指蓋大小的黑褐色料團,何老爺覷著眼瞅了好半響也看不出其中的區別,只好抬起身來對虎子苦笑道:「劉少爺就別打趣我了,就這麼看怎能看出區別來?」虎子一臉神秘地笑著不吭聲,端著茶杯湊過來瞧熱鬧的羅公子好奇地眨眨眼,指著中間的那顆料團輕聲道:「這一顆的顏色最深……嗯……不對不對,好似旁邊那顆的顏色更深……」
劉家獨門秘制的蛇鼠湯料團經過花想容的親手改良和製作,從外形上來看已經能看出有了質的飛躍!虎子卻是清楚的很,這一批湯料團的妙處絕非表面這麼簡單,不止遇水則化,而且融化后連一丁點固態的殘渣都看不到!
又看了片刻,何老爺無奈地捋著鬍鬚,乾脆揀起中間那顆料團湊在鼻子前狠狠一聞,又俯身在另外兩顆料團上聞了幾聞,愣怔了片刻才朗聲笑道:「我算是辨出區別來了!這三顆料團中蛇肉和鼠肉的配比都各不相同,左邊這顆油味重,想來鼠肉更多!右邊這顆水味重,必是蛇肉更多!而這一顆……」他將料團擺在手中掂了掂,一臉篤定地挑眉道「蛇肉和鼠肉的配比應該是恰好一半一半!這一顆才是極品啊!」聞言,虎子哈哈大笑,拱著手對何老爺拜服不已。
「既然是要用於增加鹵料的口感,劉少爺為何如此做鬼?」羅公子抿了口茶水。伸手將那顆蛇肉比鼠肉多的料團揀起來把玩「這不是故意為難何老爺么?何老爺家大業大,在如今兵荒馬亂的南邊都開有燒鹵分鋪,成日聞鹵香。鼻子自然比旁人靈敏!劉少爺這是想考考何老爺?」聞言,虎子大笑著擺擺手,又對笑而不語地何老爺拱手道:「非也非也,這蛇肉和鼠肉各配了一半的料團雖然口感和香味都是最適中的,但也不能說最適合用來增進鹵料的口味!」
何老爺兩眼一亮,捏著料團撫須笑道:「這麼說……劉少爺是想讓我把三顆料團都帶回去試用,選取最適合用來添料的一種?!如此。你倒是有心了!我果然沒看錯人!」虎子點頭微笑道:「正是!農家宴過後,家妹曾對我提起。說是何夫人因為義妹的一句話而心生誤會!以為我百川食府要利用湯料團來添新菜,顧不得跟何老爺的買賣了!何小姐都差點和家妹鬧急了眼……我為此和義妹長談了一場,她性子直,若有得罪。還請何老爺莫要介懷!其實……」
虎子話音未落,卻見羅公子一拍大腿笑嘻嘻地插嘴道:「哎呀,我懂了!劉少爺是想讓何老爺先選出最適合配鹵料的料團,這樣一來,其餘兩種料團自是可用以在酒樓里添新菜的,兩家買賣相互不打攪,何老爺也能得到獨門的口味!妙!妙哉!劉少爺如此仁義的買賣人可不多見,我也沒看錯人呀!你這個兄弟我可攀上了!呵呵,何老爺可曾試過用海味配成滷菜?」見羅公子刁滑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何老爺雲淡風輕地笑笑,虎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他一把。
「羅兄,你和咱們的買賣還沒正式走上章程。咱們酒樓最新的海味菜單都還沒來得及總出來,你就想借著我的地方來跟何老爺談買賣了?哪有你這般撿便宜的人?!再者說,我也從來沒聽說過海味能配成滷菜的……」虎子這麼說,羅公子臉上卻連半分羞態也沒有,嘻嘻哈哈地回了他一打「這有什麼?買賣不成仁義在嘛!旁人無法用海味配成滷菜,怎知何老爺就不能?」
「別鬧了。說起來我和劉少爺倒還真有一趟買賣須得麻煩羅公子……」何老爺輕輕放下手中的料團,又把羅公子手中的那一顆也搶過來放好。將兩人拉坐在圓凳上。這不過是須臾間的功夫,羅公子卻等不得了,伸長脖子對何老爺追問道:「當真?何老爺和劉少爺肯抬愛,我一個小小的行商必然沒有二話!不知你們這是……」虎子見何老爺笑而不語,忙咽下嘴裡的茶水,壓低嗓門對羅公子悄聲道:「是辣椒……羅公子可能用你們家的商船從南方低價購運大批辣椒過來?」
羅公子恍然大悟,不由得摸了摸下巴,兩眼發亮地試探著問:「這於我而言倒是容易!必定比何老爺在市面上購得的辣椒要低三成價!但何老爺是要調配滷汁,需要大批辣椒也算合理,劉少爺卻為何也要辣椒?你們的活頁菜單上不論新舊都未見幾道辣味菜,有功夫托我去南方代購,不如就去牙行買來更划算!這長途跋涉的,若非運量大,可壓不下多少價格來呀!」羅公子雖然心眼多,但他這番話卻很實在。虎子徹底安了心,湊過頭來低笑道:「我至少得要三百斤!」
「噗……」羅公子一口茶險些噴進了盛著三顆料團的盤子里,何老爺嚇了一跳,忙一把將那琺琅盤子整個撈在懷裡!羅公子嗆了個半死,憋紅著清俊的臉龐訝然道:「三……三百斤……劉少爺你是打算當成水果來賣么?」虎子挑了挑眉,故作神秘地摸著下巴笑道:「山人自有妙用!」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何老爺摟著三顆寶貝料團起身拜別,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實驗鹵料,虎子哭笑不得地攔住他,用羅公子難以聽清的細微聲量將那三顆料團的辨別方法解釋了一番才放人走。待何老爺離去后,羅公子依舊是沉浸在從天而降的大買賣中無法自拔,強拉著虎子要喝酒助興!
此時已經差不多到了酒樓午膳這一波的買賣進行到尾聲的時候,接下來還需要空出大約兩個時辰用以讓夥計和大廚們換班休息以及準備食材等事。這期間的事務是很重要的。畢竟晚膳這一攤的買賣來的食客會更多!瞧羅公子這「雅興」,虎子哪裡敢隨意接茬?若是在大白天就喝醉,身邊又沒有會做強效醒酒湯的義妹和正牌妹妹。待到晚膳期間又能如何頂事?
虎子不樂意喝酒,正在興頭上的羅公子哪裡肯依?偏偏他的纏功又相當強悍,自認為跟虎子稱兄道弟關係非同一般,竟雙手扒著茶桌不肯走!虎子好不容易擺脫他的糾纏,一手將他頂到了房門口的位置,正想推開房門把人給勸回去,卻聞一聲嬌呼平地而起。驚得兩個人險些雙雙絆倒在門檻上!虎子驚魂不定地一回頭,只見一個面容艷麗。身姿嬌柔的少女滿臉羞紅地匍匐在地,劉娟兒和童兒一前一後地愣怔在通門口,劉娟兒甚至保持著邁出一隻腳的動作!
「這是……」羅公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沉魚落雁的紅楓,只見她一臉羞怯。眼中的淚花泫然欲滴,正如秋日的楓葉那般鮮艷奪目!羅公子微微張著嘴,明知此時應非禮勿視,卻怎麼都挪不開自己的雙眼!虎子驚呆了,因錢媽媽有意敲打過,紅楓往日在劉氏新宅里出入時多半垂著頭,是以連身為少爺的虎子都不曾正兒八經地見過她幾面,一時竟有些認不出來!
看到跪坐在冰冷地面上的小美人兒含著眼淚捂住了臉,羅公子心生憐憫。正想開口安撫兩句,卻見一幅流水般的裙擺從斜刺里淌了過來,須臾間就把紅楓遮擋得嚴嚴實實。「羅公子。這婢子太過魯莽,竟連走個路都會絆跤!失禮了……」劉娟兒一臉淡淡地對羅公子福了福,候在她身側的童兒也跟著蹲身行禮,垂下頭時狠狠白了紅楓一眼。實際上童兒唯有在劉娟兒面前才顯得單純一些,她可不傻,適才紅楓腳下那一滑是真是假。她便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
「劉……劉小姐!」羅公子打了個激靈醒過神來,忙裝模作樣地對劉娟兒拱手行禮。表面一本正經,實則心潮起伏。他怎麼都沒想到,不過十來日未見,劉家這位不滿十二歲的小姐居然大變了樣!她嬌麗的五官和細長的身子一如昨日,但不知何時竟生就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出塵氣質。秋日微冷的日光透過窗欞潑灑在室內,劉娟兒恰好站在幾縷並不刺眼的光線中,淡淡的笑容恍若精靈。
若說紅楓之貌美足矣撩動凡人心,那麼劉娟兒之貌美卻是讓人心生敬畏,羅公子發現這一點不足為奇,怪的是虎子竟也是這會子才發現自己的妹妹不知何時已變得有些不同了!若能將此時的劉娟兒和紅楓以劉娟兒前世的方式來形容,劉娟兒就是嬌妻相,紅楓則一臉小三相。不拘如何,羅公子再這麼大喇喇地盯著劉娟兒和紅楓看得眼睛都不眨,虎子就要對他翻臉動拳頭了!
末時三刻,酒樓后廚另一側的李家小院中氣氛十分緊張,一個個子瘦高,頭髮稀疏,身板十分硬朗的中年漢子靠坐在院中唯一的搖椅上。其餘的三個壯年漢子分兩側站在他身後,雙手環胸,虎氣生生地瞪著臉色難看到極點的馬千里。那搖椅中的漢子便是烏土木,徐營馬幫的二當家,幫子里的人都稱他為「烏鍋頭」。烏氏縮著脖子坐在烏土木對面的方凳上,孫秀雲小臉煞白地靠邊站著,另有一個十歲出頭,看不出是否年滿十二歲的少年怯生生地湊在孫秀雲身邊。
「鍋頭!您不能這麼干呀!」馬千里猶如芒刺在背,憋紅著臉膛躬身道「這……當初都是我不對!我不是人!可仙兒是無辜的,她流落在外時吃了那麼多苦,賣掉豆芽實屬無奈!總不能讓他們娘兒倆都餓死在外面吧?!」
聞言,烏氏臉上又白了幾分,忍不住抬起衣袖捂在臉上小聲哽咽,孫秀雲憤怒地瞪了她一眼,跺跺腳對烏土木急聲道:「姥爺!您可千萬不能由著我娘的性子來!我不能就這麼沒了爹呀!」烏土木耷拉著眼皮不說話,那個名為豆芽的瘦高少年扭巴扭巴湊到孫秀雲身邊,正想說什麼,卻被她惡狠狠地一把推開!
「這事吧……」烏土木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肅著臉沉聲道「各人都有各人的錯!若真要追究起來,就連我的錯也不小!仙兒,爹問你,你當年背著人跟馬千里好上了,瞞著別人也罷,咋不跟你爹我透個風?你娘走的早,這事兒咋說也該爹做主,你說你這傻妮子……其實我早就看好了馬千里,想讓這小子入贅當我的女婿呢!你這不是白白受了一番苦么?!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