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翻盤算總賬
「蹄子!蹄子?!」虎子伸手拍了拍洪響泛青的臉頰,皺著眉頭喚了他一陣,卻見他還是一臉痴獃相,嘴角處甚至滑落一小股口水,就跟中了風似的!馬房是緊挨著馬棚的一間狹窄小屋,平時就作為輪班管馬的夥計們休息的地方。因小屋裡味道不好聞,虎子和劉娟兒往常甚少來此,便是連呂管事也沒來過兩趟,卻不知一去許久了無音訊的洪響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
「哥,還是把人先挪出去吧!這裡的味兒著實大了點兒,熏也熏傻了!」劉娟兒捏著鼻子湊在虎子身後朝洪響臉上探了兩眼,心裡忍不住犯嘀咕,她總覺得洪響這樣子瞧著挺不對勁……但一時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其實劉氏兄妹都是在牲畜區里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但他們石蓮村劉宅的牲畜區佔地面積廣,豬馬牛羊有足夠的活動區域,是以那邊的味兒倒不怎麼熏人。酒樓的馬棚連帶馬房只在後門內佔了半扇牆大小的面積,馬糞馬尿的味兒怎麼清理都難以消散。
虎子也覺得這麼著不是辦法,忙讓呂管事叫來兩個吃了飯的夥計幫忙抬人,就在洪響被抬出馬房的時候,一個馬幫打扮的壯年漢子不知何時從天而降,眼神淡漠地環胸而立,對虎子點點頭輕聲道:「劉少爺,幫主和鍋頭還等著您的好酒呢!他們二位派我來問問啥時候開席。」
「幫主?徐幫主來了?」虎子的眉心跳了兩跳。劉娟兒眸光微閃,呂管事迎上前去一臉驚詫地問:「徐營長是何時來的?失禮失禮,我這就去安排席面!」那漢子這才對虎子拱手一禮。什麼都沒說就轉身離去。奇怪……劉娟兒微微垂著頭瞟了癱軟在兩個夥計手中的洪響一眼,心道,今日先有馬幫的人和烏氏的親爹前來找馬千里,這會子又有徐幫主悄無聲息地突然到訪,同時又發現洪響傻兮兮地出現在馬房裡,所有事都趕在一堆,怎麼就這麼巧?!
劉娟兒想了想。趁著虎子正在對呂管事仔細交代如何安排酒席,她悄悄退後幾步來到兩個夥計之間。好在這兩個夥計只是普通夥計,並非受過特殊訓練的精兵夥計。他們見少東家和呂管事一時半刻還說不完,嫌抬著人累,便將洪響軟綿綿的身子擱置在地面上。
「你們瞧。那匹馬是不是生病了?!怎麼看著怏怏的?」劉娟兒隨手朝馬棚的方向一指,趁著兩個夥計扭頭去查看馬匹的功夫,她飛快地蹲下身子在洪響的大臂上狠狠擰了一把!
「呀!!——嗯……呼呼……」洪響就如一個被活生生扔進滾水裡的河蝦般彈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糾結,不過須臾間的功夫,他又咬緊牙關強忍著疼痛躺了回去。乍一看,此時的洪響除了眉宇間皺得緊緊的,彷彿還是那副變傻了的痴獃模樣。見狀,劉娟兒心裡有了底。抬頭對虎子催促道:「哥,你就別磨蹭了!酒席就照著最豐盛的來擺,呂管事又不是沒經過這種事兒!」
聞言。虎子伸長脖子朝躺在地上的洪響臉上看去,見他的臉色似乎更難看了幾分,忙對那兩個摸著後腦勺從馬棚附近走回來的夥計招手道:「小姐說的對,蹄子這還不知是怎麼了,快把他抬到三樓去!我得親自看著他!」聞言,兩個夥計臉上一垮。他們沒想到還要把人給抬上三樓,那可就要費大力了!
呂管事匆匆離去。虎子讓劉娟兒先上樓去把兩個丫鬟給安排好。他自己又招手喚來了兩個吃完飯的夥計,親自指揮一行四個人穩穩噹噹地將洪響抬進了樓梯口。劉娟兒腳頭快,就在虎子他們剛剛走上二樓時,她已經一頭撞進了三樓的辦公休息室。此時紅楓已經基本恢復了平靜,但乍一得見劉娟兒,她艷麗的嬌顏上頓時浸滿了揮之不去的畏懼之色。
知道怕就好,就怕自以為是狂妄無知!劉娟兒冷淡地瞟了紅楓一眼,自覺沒功夫加深教育,忙對童兒連聲叮囑道:「我今日還有事須得和少爺詳談,童兒你帶著紅楓先回去,趁著我回家之前好好休息休息。」童兒張了張嘴,有心粘在自家小姐身邊,但怕紅楓又生事,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劉娟兒這也是無奈之舉,其實她並非一定要趕走童兒,只是不想再讓紅楓這丫頭跟在自己身邊。她一想到羅公子毫不避諱的驚艷眼神心裡就直冒火!今日早間練武后懷疑妝粉有問題,劉娟兒不想讓榮欣也被牽扯進來,這才破例讓紅楓跟著。她本是打算去榮善堂查證后就回家的,誰曾想陰差陽錯來了酒樓!
今日發生的所有事都不可能提前算計到……劉娟兒一想到紅楓沒準一直都在等待這麼個露臉的機會,心頭火氣更甚!虎子再過十來日就要迎娶魯梅花進門,若在這期間傳出同美貌丫鬟不清不白的風言風語,可想而知後果會有多嚴重!劉娟兒本身並無男權或女權的思想,但事後也忍不住指著紅楓的鼻子痛罵道:「你這頭髮長見識短的蠢女子!你置我劉家最重要的人脈關係於何地?」
時間顯得很緊湊,就在童兒強拉著紅楓從小偏門轉出去時,隔壁虎子的辦公休息室里就傳來一陣嘈亂的響動。「你輕點兒!沒見他都開始打擺子了么?」一個夥計嫌另一個夥計手腳重,兩人差點吵了起來。虎子聽著不耐煩,擺著手呵斥道:「行了,都這會子了還吵?!你們不拘哪一個,快出去找個郎中來瞧病!」
四個夥計相互推打著退了出去,直到他們開始在走廊里小步跑動,劉娟兒依舊能聽到有人壓低嗓門的爭執聲。「娟兒。你在屋裡么?」虎子推開門,見劉娟兒正一臉凝重地僵在美人榻前,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劉娟兒不說話。虎子以為她還在為紅楓的事生氣,正要安撫兩句,卻見劉娟兒突然提起裙角風一般繞過他的身子沖向仰躺在長塌上的洪響。
「喝!」隨著一聲沉響,纖長素白的手掌以避過旁人視線的角度拍擊在長塌邊緣,一股帶著熱度的暗力透過木料直衝塌上之人的后腰處!只見洪響猛地瞪圓了雙眼,眼白里漲滿了血絲,眉心突突直跳。肚子朝上方高高頂起,就跟有人躺在地面上對準他的后腰給了狠狠一拳似的!這樣的衝擊力不可謂不劇烈。洪響忍不住慘叫一聲失衡落地,雙手抱著發燙的后腰嗷嗷打滾。
虎子瞬間就明白了,他雖然沒看清劉娟兒使了什麼手段,卻將洪響裝瘋賣傻的做派看得一清二楚!感到身後傳來一股炙人的怒氣。劉娟兒急忙垂下頭退到一邊扮無辜。虎子擰著眉頭大踏步走到鬼哭狼嚎的洪響身邊,抬腳沖著他的屁股狠狠一踹,咬牙切齒地質問道:「蹄子!你這是弄的什麼鬼?!一走這麼久也沒說遞個信回來,剛一回來就裝瘋賣傻給誰看?怪不得……」
他想說怪不得剛剛有個夥計覺得洪響的樣子不太自然,在二樓到三樓的樓梯間就提出了質疑,結果洪響立馬就開始抽風打擺子,害得幾個夥計為這事兒起了爭執,臉紅脖子粗地大吵了一場!但虎子一時氣堵,連罵人的聲音都是顫悠悠的。有心狠狠教訓洪響一頓又覺得這事兒有點玄乎。他心道,洪響雖說有點任性,但也算一個好小夥子。平白無故為何要裝瘋賣傻?顯然劉娟兒也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當著虎子的面,任她是個二皮臉也不敢用再自己的神力來逼問洪響!
「別嚎了!你是想把人都給嚎上三樓來還是怎地?」虎子撫著自己的胸口狠狠順了幾道氣,滿臉怒色地瞪著在地面上滾來滾去的洪響,卻見他原本還算清秀的臉上閃過幾分委屈之色,慢吞吞地爬起來后只捂著后腰不說話。虎子急了。乾脆蹲身湊過去探看洪響臉上的表情,他往左邊瞟。洪響就將頭扭到右邊,誰知正好撞入劉娟兒眼裡。洪響沒想到劉家小姐也在屋內,更沒想到接連讓自己吃了悶虧的就是劉娟兒,他還以為出馬房后是某個心眼壞的夥計擰了他一把!
「洪響,你可知往日你犯錯時,都是我勸著我哥對你別那麼嚴格?」劉娟兒一臉淡淡地看著洪響,見他到這會子了還不肯坦白,忍不住也動了真氣「我們對你寬待並非因為你是方五的老家人,而是覺得你腦子靈活是個可用之人!但不拘何種情分也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耗,少爺對你夠寬容了,你還不快點老實交代?」她這話不可謂不嚴厲,但虎子並未出聲打斷,顯然他也是這麼想的。
「咳咳……恩……那啥……」洪響的頭越垂越低,但好歹開了口,只是他的嗓音變得沙啞生硬,聽起來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少……少爺,這會子馬、馬幫的人不會上三樓來吧?……」提到馬幫的人,他似乎很害怕?虎子想不通,沉著臉點點頭「理應不會上來!徐幫主雖然外表粗獷,但該講的禮數向來都不少!」
「哎呀我的娘親喂!那就太好了!」洪響突然一躍而起,又哭又笑地摟住虎子的胳膊連聲道「少爺!我的好少爺!我沒想到此生還有機會再見到您呀!我被馬幫那群畜生蠻子害慘了!他們逼著我……那啥、我也是沒法子呀!若不是狠下心來裝傻充愣,哪裡還能有命在?這會子怕是屍骨都涼了!」
「你……你給我起開!」虎子的衣袖上轉眼就被抹了一把大鼻涕,看得他滿心涼颼颼的,忙把洪響甩開半丈遠。劉娟兒越聽越不對勁,忍不住抬高嗓門嬌叱道:「洪響你快說!馬幫怎麼你了?徐幫主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你定是犯了馬幫的忌諱!但他們不論如何也不會輕易要人的命!」聞言,洪響將一把鼻涕摔在地板上,兩眼通紅地小聲啜泣道:「小姐怎麼盡幫外人說話?我在他們手裡可是吃了大苦頭的!再說了,我又不是故意聽到他們的密談的……」
「躲茅廁里都不是故意,咋才能算是故意?」一個低沉的男音平地而起,洪響突然全身劇抖,臉色慘白,翻起眼皮就朝地上倒去。
「德行!」從天而降的徐萬頭在劉氏兄妹驚愕的注視下邁入房內,他耷拉著眼皮大步走到洪響身邊,用腳尖輕輕頂了頂他的小腿「就這麼怕死?」見洪響認真地趴在地上裝屍體,徐萬頭瞟了虎子一眼,只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便轉身疾步離去。直到房門發出一聲磕響,虎子和劉娟兒誰都沒有回過神來,彷彿徐萬頭的到來的只是他們兄妹倆的幻覺!
洪響好似被嚇癱了,就如一隻被吸空了肉的蝦皮似的趴在地上,過了好半響才背著頭悶聲道:「少爺……小姐……我在老家打聽馬幫的消息時,不巧遇到徐營子的人在某個農戶家借地方吃飯,那戶人家我還認識……我覺得他們挺古怪的,好像有啥秘密……為了給少爺打探消息,這才躲到茅廁里去偷聽的……」
「這麼說你是知道了這個秘密,然後又被徐營子的人發現了?」虎子板著臉踹了洪響一腳,眼中的厲色越來越濃「你說你辦的這叫啥事兒?我讓你去打聽人家的秘密了么?後來呢?徐幫主剛才說的話是啥意思?」
虎子在情急之下又開始滿口鄉音,卻見洪響癟著嘴抬起身來,擦擦眼淚低聲道:「我這也是倒了血霉了……徐萬頭說那秘密只有馬幫的人才能知道,既然我知道了就得和他們成為一路人!呸!我才不依呢!他們沒準是瞧上了我看馬的本事!但這個徐萬頭的手段太厲害,我為了不受苦,只好假裝被他們打壞了腦袋……少爺,我不想當馬幫的人,我想跟在您身邊!求求您了,您可得護著我呀!」
聞言,劉娟兒和虎子恍然大悟,怪不得適才徐萬頭離開時若偶所思地說了一句「既然這是你自己個的選擇,那你就要有承著的覺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