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袁佳木聽了習練的話,怔忪了幾秒后,不由得有些窘迫,「我沒有這樣想……」
習練看著袁佳木頹喪又無措的表情,慍怒似乎瞬間失去了它原本的力度,如今打在他心上的,只有發泄過後隨之而來的歉意。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一大早地,就看到辦公桌上明晃晃地擺著一袋子大白兔奶糖,他早已積壓多日的火氣終是沒壓住。
科里的同事們現在都知道方小萱在瘋狂地追他,而且她買的東西他都會收,所以大家一致認為方小萱從某個神秘的地方得知了他的喜好,對症下藥並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久而久之,只要是方小萱送來的東西,大家自動歸類為習練喜歡的。
於是今天的這袋子大白兔奶糖瞬間讓習練成為了科室里的笑話,畢竟他平時看起來是走高格調冷男路線的,和大白兔奶糖這種幼稚萌男才會為之傾心的小玩意拼接起來,多少讓大伙兒有點難以接受。
不過,這不是他生氣的原因,因為他從來不在乎外人對他的看法。他生氣的真正原因是,袁佳木竟然把這個秘密告訴了除他們以外的第三個人。她之前把他的各種喜好習慣透露給方小萱,他雖然心裡有些不快,但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惱火,因為那些都無足掛齒,而且他了解她,她溫吞內向臉皮還薄,如果不是方小萱問到,她肯定不會說。為了不讓袁佳木太為難,他全都收下了,但私下他都會把錢算清楚然後打到方小萱的銀行卡里。
但是對「大白兔奶糖」,他不想忍,也不想繼續坐視不理,即使「大白兔奶糖」只是他對她撒下的一個善意的謊言……這個謊言,他懷揣了多年,不曾和任何人提及,因為他曾希望這會成為獨屬於他們兩人的秘密,可惜倒頭來才發現,對她而言居然如此無關痛癢,他的立場瞬間變得尷尬而可悲,說白一點,今天他就是惱羞成怒了。
袁佳木拾起地上的袋子,隨手一摸她就知道,袋子里裝的是什麼。她抿起嘴,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因為大白兔奶糖嗎?」
習練不說話。
她當他是默認了,頓時也有些懊惱。唉,是她的錯,方小萱見頻繁送禮也沒有進一步的效果后,沮喪地跟她抱怨了很久,她便一時心軟,把大白兔奶糖抖出來了……
袁佳木還記得,那是在她懷孕剛滿五個月的時候,她當時還住在習練為她準備的房子里。某天,齊歡歡突然發了一個網址過來,讓她幫忙買一箱大白兔奶糖,說是醫院最近要辦貧困兒童免費義診,這些是準備用來哄孩子們用的小零食。主任一開始把任務交給齊歡歡辦,但給的經費又少,齊歡歡愁得不行,剛好那時候網路慢慢發展起來,淘寶也辦得如火如荼,齊歡歡偶然之下發現網購大白兔奶糖比市價便宜了三分之一,立刻心動了,可惜當時還沒有網銀,於是問她有沒有。她也沒有,但見不得朋友如此失望,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了習練,誰知道習練第二天便幫她弄了張開通了網銀服務的卡。
悲催的是,她剛收到貨的第二天,齊歡歡就突然失落地告訴她用不上了,讓她趕緊退貨,因為免費義診的事因經費問題告吹。最悲催的是,當時的網上購物還不夠普及,退換制度也不夠完善,遇到狠心一點的店家,確認收貨后,基本就退貨無望,袁佳木跟店家協商了許久始終沒個結果,她沒了耐心,索性把糖全留下來了。
留下來是一時衝動,該怎麼處理這些奶糖便成了難題。齊歡歡學歷不高,當時剛轉到市醫院,一直站不穩腳,本想通過這事博取主任好感,然後讓主任幫點忙疏通一下,偏偏天不從人願,於是心情受到了極大影響。袁佳木見齊歡歡這麼消沉,便沒有把大白兔奶糖的事告訴她,可當初買這些糖的錢還是跟習練借的,也是不小的一筆數目,該怎麼還呢?袁佳木愁了。
後來,習練見家裡多了好幾箱糖果,問她是怎麼回事,她才苦兮兮地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坦白了。他聽完后,宛如天神下凡救萬民於水火般對她說:
「我喜歡吃,你賣給我。」
她愣了好久,萬分詫異地向他確認:「真的?你喜歡吃大白兔?」寡言少語的他,居然喜歡吃這種小零食嗎?有種莫名其妙的萌感啊。
他淡淡地答:「是,挺丟人的,這是大秘密,你別泄露出去。」
她還開玩笑地調侃:「你總是那麼出乎我意料,我一直以為像你這樣的人,對食物應該是沒有喜惡的,沒想到,你除了喜歡薯餅,鳳梨酥,絕味鴨脖外還喜歡吃大白兔奶糖。」
習練默了默,問她:「我是什麼樣的人?」
她哈哈一笑,「清心寡欲。」
習練:「……」
那時候的袁佳木不知道,習練所「喜歡」的薯餅,鳳梨酥,甚至是對有潔癖的人而言幾乎避之不及的絕味鴨脖等等,都不過是他為了貼合她的喜好謅出來的,她喜歡,他就喜歡。雖然他的確清心寡欲,但獨獨對她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挂,若他的情根只有一條弦,也只有她能撥出規整的音韻。
再後來,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家裡幾箱糖果全被消滅光了,袁佳木不確定是不是全被他吃掉了,但還是忍不住發出感嘆:「習醫生的牙還好么?」
……
袁佳木越回憶越糟心,習練說過,讓她保守這個秘密,因為丟人。他那麼生氣,是不是因為,他不想被方小萱知道那麼丟人的事,想維持住正經偉岸的形象?「對不起,我真不該把你的大秘密告訴小萱,告訴她以後,我也後悔了……」事已至此,她只得想法子補救。「不然,我去跟小萱說我是騙她的好不好?面子和形象就都保住了,你看可以么?」
習練沉眉,半晌后低笑了一聲。
她果然還是不懂。
他這詭異的笑聲讓袁佳木又開始打怵,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只是隱約覺得他似乎不滿意這個方案,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了。她左思右想沒個好計策,便嘀咕起來,「你之前一直沒有拒絕她給你買的東西,我以為,你心裡其實還挺喜歡她的,所以……」
習練此刻的眸子彷彿一個錯綜複雜的迷宮,充斥著各種糾雜的情緒,他從她的口吻中聽出了一絲埋怨低落,他的表情頓時明亮了一些,他問得急迫:「你很在意?」
「……在意什麼?」
「我收下她的東西,你很在意是不是?」
他不禁想,說不定他們之間,還存在一點點希望。
袁佳木被問得一愣,然後本能地否認,「怎麼會?如果你們能在一起,我是高興都來不及的。」就算她心裡真的有那麼一點不開心,也不能承認,此時如果承認了,他們的關係就會變質,就會變得曖昧而不堪,這不是她想要的。
習練眼底的最後一抹光終是被昏暗湮滅,她目光中的堅決,宛如一片片帶著厲芒的刃,凌遲著他所有的期許和自尊。
愛情從來都是這麼殘忍的東西,如果你深愛一個人,渴望一個人,並為此彌足深陷,就會發現任何一種形式的拒絕,都能讓你鮮血淋漓肝腸寸斷,哪怕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不」字。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就算我不和方小萱在一起,也不會再對你糾纏不休讓你為難,你不用費心撮合了。」
「我真的不是這樣想的,習醫生……」
習練不等她說完,便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沒有再給袁佳木任何解釋的機會。
其實他當然知道她不這樣想。在感情的世界里,許多事情不是「是」或者「不是」就能界定清楚的,但只要她給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麼其他的一概無所謂了。
袁佳木聽著他駕著車漸漸遠去的聲音,手指不自覺地攥緊,圍裙也起了一層皺褶。半晌后,她緩緩蹲下.身,滿臉委屈和難過,眼淚唰地蓄了滿滿一眼眶,兀自念叨了好多個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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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袁佳木又給齊歡歡打電話求教,把早上的事情大致說了以後,齊歡歡忍不住翻起白眼數落起她來。
「你鬧心就是因為這個?這有什麼的?難不成你當時說你在意,他心裡就會舒服了?就算你在意,你現在也是有主的人了,除非你真的下定決心要跟超人氣店員分然後跟習男神在一起,否則就別學那些小騷狐狸玩曖昧。」
聽了齊歡歡的話,袁佳木心裡的愧疚和自責算是消了一些,現在她只是可惜,她跟習練的關係大概如今走進了個狹窄的死角,恐怕難以挽回了……
齊歡歡大嘆了口氣,「這麼看來,你心裡已經確定好孰乃汝之真愛了,真打算弔死在那顆姓江的樹上了嗎?」
對於這個問題,袁佳木沉思了很久。
真愛什麼的,誰能確定?她只是想,專心致志地對一個人,毫無保留地對一個人,也許之前她的心情因為習練有些起伏不定,但不安的浪潮平息下來后,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
收線后,袁佳木走進袁小樹的房裡,想看看袁小樹有沒有睡好。
原本袁小樹他們計劃是兩天兩夜野遊,但是晚上六點多的時候袁小樹就被送回來了,說是徽山那邊突然下了暴雨,怕有泥石流,所以緊急把大家遣回。袁小樹是小花爸媽順道送回來的,回來后他就一直情緒不振,晚飯也沒吃多少,更是破天荒地趕在袁佳木催促他睡覺之前上了床,總是十分反常。
是不是,在野遊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袁佳木才踏進去一步,就聽到袁小樹低低地喚她:「木頭媽媽。」他的嗓音里還帶著一抹剛從睡眠狀態恢復過來的低啞。
「對不起,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袁佳木走到他床邊坐下,一摸他的額頭,便被汗濕了手,「怎麼出了那麼多汗?」
袁小樹從被子里爬出來,抹了抹紅紅的眼睛,二話不說便窩進袁佳木的懷裡,扁嘴說道:「我做噩夢了,被嚇醒了……」
她蹙了蹙眉,用袖子幫他擦汗,「不怕不怕,什麼噩夢?」
「我、我夢到,阿晉叔叔不要我們了,阿晉叔叔走了,媽媽你在哭,哭得很兇,然後你也不要我了……」
袁佳木心疼地將懷裡一顫一顫的小身子抱緊,安慰道:「怎麼會呢?媽媽在,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媽媽還要看著你長大,看著你上大學,看著你出社會工作,看著你娶妻生子,只怕媽媽老了以後,你會嫌棄媽媽呢……」
袁小樹的辭彙量還很少,對袁佳木的話聽得不是特別懂,他鑽出來,抽了抽鼻涕,問:「什麼是娶妻生子?嫌棄呢?」
「嫌棄就是討厭,至於娶妻生子……」她琢磨了片刻,「你想不想跟小花永遠玩在一起?」
「想啊!」一提到這個,袁小樹的眼登時亮了,連聲音都變得雀躍高亢起來。
袁佳木煞有介事地說教:「娶妻生子就是讓你跟小花永遠玩在一起,時不時地再添幾個小娃娃陪你們一起玩。」
「媽媽也一起嗎?」他問得認真,問完后還補充道,「我不會……嗯,嫌、嫌棄媽媽的。」說到生僻的詞,他還頓了一下。
作為一個母親,沒什麼事比看到孩子懂事更開心了。袁佳木笑彎了眉眼,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好,說好了。」
袁小樹不依不饒起來,「那你跟阿晉叔叔玩在一起后,會嫌棄我嗎?」
袁佳木臉紅了紅,小孩子雖童言無忌,但某些話聽起來真是好彆扭。「我也不會嫌棄你的。」她見他心情似乎沒那麼低落了,便伺機問,「你今天好像不怎麼高興,又被欺負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蔫蔫地說:「今天老師說,沒有車送我們回來,叫爸爸媽媽來接,後來老師給同學們的爸爸媽媽打電話,但是沒有給你打,小花問老師為什麼不給你打,老師說打了也沒用,因為你眼睛看不見不能去接我,小花又問為什麼不給我爸爸打,老師就說我沒有爸爸……小花說我騙她我有爸爸,就生我的氣了。」
怪不得他會做這樣的夢。袁佳木握住他的手,「你的確不該騙小花。」
「可是,阿晉叔叔答應過要做我爸爸的。」他見袁佳木不說話,便激動起來,「阿晉叔叔騙我的么?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們了?」
袁佳木突然覺得心酸,「就算阿晉叔叔不要我們了,小樹還有木頭媽媽呢。」
「可我也想要爸爸……」
艱難地把袁小樹哄睡著后,袁佳木覺得累極了。她洗好澡躺在床上,當一切都安靜下來后,各種糟糕的情愫便從四面八方侵襲過來,撕扯著她的每一根神經,讓她不由得難過和憋悶。
她習慣性地將陰霾掩藏起來,不想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到周圍的人,這麼多年磕磕絆絆下來,她心裡不知道囤積了多少說不出的痛苦,夜深人靜的時候便鑽出來刺她幾下。什麼不如意的事她都願意忍,唯獨受不了袁小樹受傷,他一委屈,她便忍不住跟著委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袁佳木終於漸漸陷入沉眠,即使睡著了,她也依舊皺著眉頭,彷彿有什麼開解不了的事浸潤在了神色里,連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都帶著沉重的味道。
意識模糊中,袁佳木感覺有人正在撫摸她的眉頭,動作輕柔而小心,指尖的溫暖讓人貪戀。
她能感覺到安全,於是蜷著的身子鬆散了些,忽地一片溫熱的氣息朝她圍攏過來,她的脖頸處被柔軟的髮絲蹭得直發癢,一股又一股熟悉的氣息在她胸口噴薄,接著是一聲低沉的喟嘆:
「我回來了。」
是江晉的聲音……
袁佳木睜開惺忪的睡眼,待身上的感覺漸漸蘇醒后,終於察覺自己竟被人緊緊抱著。她一動,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人吻住,微微輾轉攻城略地。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節操的渣大花又爬回來更文了QAQ,小夥伴們,請原諒剛進入社會剛開始工作的作者的苦逼,好多東西都不懂,好多東西都要學,各種報告各種計劃各種文書,煩死啊啊啊啊!
祝大家中秋快樂~~><希望大家表生我的氣,看文開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