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大結局(下)
章節名:【136】大結局(下)
寒冷的冬季在不知不覺中消失的無影無蹤,春日和軟,暖暖的微風一點點從遠處吹來,吹到這院中,吹到此時互相對視著的兩個人的臉上。
安雅的髮絲隨著這陣風輕飄飄的擺著,她深深的凝視著趙靜曼的眼眸,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是謀逆重罪,我救不了你。」
「怎麼會?」趙靜曼被這句話中所透露出來的含義驚得呆立當場,她不住的撕扯著自己的衣袖,彷彿只要這件要死的廣袖流仙裙不存在了,籠罩在劉府上下的滅門陰雲就能因此而被這微風吹散。
安雅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她,事已至此,她目中的神情不是幸災樂禍的,而是帶了淡淡的唏噓。
她做的再好有什麼用,怎抵得過這群腦滿腸肥,利欲熏心的傻親戚?
寬闊的水袖上布滿了細細的金線,形成一片極細極密的網,將趙靜曼的手指割破,滲出了大顆大顆的血珠,一點一點,順著她的指尖滑落,再噗地一聲落到地上。
院中一時無聲,但這種靜謐到極致的無聲,卻仿若一聲驚雷乍響,驚得趙靜曼站立不穩,搖晃了兩下。
「別白費力氣了。」安雅冷冷的看著,她的手指從黑色的袖子中露出,指尖一點,點在圍繞在趙靜曼身邊的那些稀世珍寶之上。
「除了你身上這身要命的衣服,堆疊在此處的,都是今年年節時分,剛剛搬入府庫的貢品,請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她的纖纖玉手如細細楊柳,微微春風般劃過院中一株一人多高的珊瑚樹,那一抹俏麗而華貴的紅色,如今便好似鮮血一般,看的人觸目驚心。
「但只這一株珊瑚樹,就價值萬金,這是西南苗疆南詔國珍藏百年的絕世珍寶,當世僅此一株,如假包換,你最好不要告訴我,這也是你買來的。」
隨著安雅的話語從她那一張一合的兩片紅唇中緩慢而勻速的吞吐而出,趙靜曼臉色逐漸慘白,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吶吶的指著珊瑚樹,嘴唇顫巍巍的抖了好久,這才聽到一絲打著抖兒的聲音傳來,「這不是贗品嗎?」
「贗品?」安雅的指尖輕輕一彈,珊瑚樹應聲而鳴,發出一聲悠長的清脆聲,「什麼人能將贗品仿製的如此真實,姨媽也是見過世面的,趙家世代巨富,什麼好東西沒看過,沒想到還是被這些許的蠅頭小利晃了眼。」
「你個小賤人,信口雌黃什麼,這分明不過是琉璃的仿製品,竟被你說成是內庫中的貢品,也就你這等居心叵測的人才會有這樣荒唐的想法。」
安雅從外院一路打將過來,又和趙靜曼在內院爭執了這麼長的時間,劉家父女二人終於被驚擾,甫一照面,劉妍芷就毫不客氣的指著她的鼻尖,破口大罵起來。
「不過也難怪,像你這種小家小戶出來的女子,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骨子裡透出的那股子窮酸氣,如今落魄了,失寵了,跑到咱們劉家來危言聳聽,以為我們就怕了么?」
「可別忘了,你已經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翻手雲覆手雨,掌人生死的安大人了。」
劉妍芷不屑的撇著嘴,臉上嘲諷的神情,安雅不用看,也能知道是個什麼樣子。
說話的人義憤填膺,彷彿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極盡嘲諷之能事,可聽著這話的人卻依舊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樂,臉色平靜的像是一塊堅硬頑固,亘古不變的大石頭。
「表姐說錯了,這種事情我信不信不要緊,重要的是御史們信不信,皇上信不信?」她從袖中掏出那一卷明黃色的聖旨,狠狠的扔到了劉妍芷的臉上。
尊貴的捲軸散開,露出了特製的灑金箋,那一筆一劃,無不蒼勁有力,一眼望去,便知出自於當朝大儒。
劉妍芷一邊拾起地上的捲軸,一邊小聲嘀咕著,「誰知道這聖旨是真是假,這個莫不是仿品吧?」
安雅氣極反笑,只覺得滿腔的好意都被這一聲嘀咕,毀了個一乾二淨,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多管閑事,虧得她還想救他們一命,既然人家自己都不稀罕,何必難為自己?
「表姐可以不信,那你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院子里等死好了,算算時辰,監察院的院使們,應該已經到了,有什麼辯解之詞,表姐不妨親自和他們說去吧。」
話音未落,前院便傳來了一陣陣悉索的,噼啪作響的聲音,其間夾雜著大量的呼喝聲,東西破碎的聲音,這聲音沿著院中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飄了過來,劉妍芷這才發現安雅身上的那一身黑色衣袍,正是監察院的官服。
順著衣襟兩側綉著的金色梅花,正是代表了監察院院長的特殊標誌,她終於惶急出聲,難以置信的尖叫著,大喊著,「你,你官復原職了?」
「不準確。」安雅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嘴角輕輕上揚,淡淡一笑,「確切的說,抓了你們,殺了你們,我就官復原職了。」
「好了。」她狀似很得意的拍了拍手掌,淺淺的笑著,「你們看,真的很容易對不對?只要……」
安雅的手掌豎起,劃過了自己的脖頸處,做了一個殺的手勢,「只要咔嚓一下,我的榮華富貴就唾手可得了,真好是不是?」
遠處倉皇逃竄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隱約能看見監察院黑色的官服的一角上下翻飛,厚重的官靴踏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沙沙聲,不斷侵蝕著院中眾人本就脆弱的心臟。
那一下一下,有節奏的砰砰聲,迴響在這座鴉雀無聲的小院中,聽得異常的清晰,更襯出了幾分凄涼。
嚴峻熙當先一步邁入後院,手中長劍銀光閃閃,寒光四射,劍尖一點別樣的嫣紅眼見得正是前院僕役的鮮血,血光在劍身上開出了一朵朵絢爛多姿的妖艷蓮花。
「你,必須救我們。」趙靜曼在這一刻,不知怎的,猛地脫去了往日混沌不堪的樣子,神思清明,口齒竟也變得伶俐了起來。
「謀逆,是滅九族的重罪,如果落到了實處,你也不能倖免。」她直直的站起身,挺起了自己的脊樑,珍而重之的說道,「你不為了我們,也要為了自己,這一仗,你不得不出手。」
「是啊,是啊,你身為趙家一員,亦在九族之內,殺了我們,你也跑不掉。」聽了趙靜曼的話,劉妍芷瞬間腿也不抖了,牙齒也不打顫了,立時又恢復了恥高氣揚的神情。
「你們一家子好不要臉。」嚴峻熙提劍而來,步步殺意,滴滴鮮血蜿蜒,「這個時候胡亂攀個什麼親戚?」
他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劍,然後抬起,冷冷的望著他們,他的聲音像是一層層沙礫被風吹起,裹住了喉嚨,是沙啞的,更是森冷的。
「安雅是昭寧公主,是入了宗廟,記在皇家玉牒之上,名正言順的公主,和你們是哪門子的親戚,哪裡來的九族,你們也配?」
小嚴將軍心中覺得,安雅是極好的,李智宸對安雅也是極好的,要不是你們這群意圖染指皇位的瘋子,安雅何至於要去冷宮走這一著,都是你們害的。
他那一雙泛著猩紅血色的眼眸死死的釘在了他們三人的身上,恨不得立時斬於劍下,斷了安雅的後顧之憂。
嚴峻熙,劉弘文是認識的,嚴家最小的公子,嚴家大公子的弟弟,陷害他們的仇人的兄弟。
於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劉弘文呼嘯著,尖叫著,宛如一隻發了狂的病獅子,狠狠的撲了上去,不管不顧的撕咬著,只是可惜,他想和人家拚命,人家似乎並不屑和他動手。
一隻淡青色的靴子輕描淡寫的從地上抬起,帶起了一地的塵埃散落滿地,一腳踏在了劉弘文的臉上。
這一腳嚴峻熙帶了十成的力量,只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伴著凄厲慘烈的呼痛聲,劃過後院的上空,劉弘文的臉上頓時掛滿了人的鮮血。
破碎的鼻樑和滿嘴的碎牙糊了他滿臉,他仍不死心的吼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這時,一直站在一旁不聲不響的看著嚴峻熙踹下這一腳的安雅走了過來,走到了劉弘文的面前,她靴子的尖端正對著他的臉。
劉弘文慌亂中一把抓住了她的鞋子,苦苦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們,我們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安雅的聲音清淺,透出了莫名的憂傷,她第一次覺得對劉家的放任自流或許真的做錯了,入了這京城,借了她的權勢,想要出人頭地,卻沒有在驚濤駭浪中保全生命的能力,這是自尋死路。
「可是姨夫啊,我知道又如何呢,看到這後院中滿地的內庫珍品,誰還會相信你是無辜的,要是你,你會信嗎?」
「那些明明是贗品啊,贗品啊。」劉弘文失了神,張大了嘴,眼眸中滿滿的都是不信任,「他們說這些是贗品,是仿品,他們明明還收了銀子的,這是我花錢買的,那樣低廉的價格,怎麼會是宮中的珍寶,我不信,我不信。」
安雅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帶了一絲憐憫的看著他,她相信他口中的話,但即便是真的,對於面對眼下的局面也是毫無益處的。
「你,還有你們,真的不曾對這些珍寶產生過一絲一毫的懷疑么?」她抬頭,淡淡的掃視過他們,冷冷的說道,「姨夫你可能真的不識貨,可是我最親愛的姨媽啊,你是何許人也,你是餘杭郡平江縣趙家的嫡親小姐,你捫心自問,你是真的一無所知,還是自欺欺人。」
這一聲怒斥如一道閃電,劈散了聚在趙靜曼心頭長久不散的團團霧氣,她終於在這一刻,看清了自己貪婪虛妄的內心。
她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那株巨大的珊瑚樹,眼中流露出的震驚和欣喜,以及聽說這是贗品時的不可置信,她明明是懷疑過的,不是嗎,為什麼最終還是信了?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安雅,想從她的口中尋找到答案。
「沒有人逼著你們收下這些珍品,如果真的有,你們也可以過來找我,可你們沒有拒絕,沒有推脫,反而因為怕我發現,故意的隱蔽著,躲藏著,你們貪圖這世間的富貴榮華,卻不曾細細想過,你們有何德何能,能夠生受著。」
「你們獲得了與你們的能力所不相符的財富,就要為此付出代價,這本就是這世間最公平不過的事情,怨不得旁人。」
安雅看著趙靜曼,她承認,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對於她,對於這位撫養她長大的姨媽,是不屑的,她一直覺得她蠢鈍如豬,愚不可及,可在此時,在劉家即將滿門傾覆的當下,她的心突然裂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這座小小的,又佔地廣闊的劉府後院已經被監察院的院使們團團包圍,他們約束著劉府的護衛們,卻沒有跨進後院一步。
一片接著一片的黑,如同最可怖的烏雲密布,黑壓壓的砸下來。
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安大人自己的選擇,他們無意干涉,也干涉不了,但在他們看來,為了這樣幾個所謂的家人斷送了自己的官運,乃至失去自由,實在是不智的。
離了安大人的監察院便不再是監察院了,這是他們所有人在過去短短數月的時光中,挖掘開來的事實。
「我不能救你們,至少現在不能。」安雅看著她的這群親人們,慘然一笑,搶先一步開口,堵住了他們想要破口大罵的聲音,「只有我活著,只有我官復原職,手掌生殺大權,你們才有活下來的希望,我希望你們能明白,你們也只能明白。」
安雅的聲音清冷,很少有人能從她冰冷的面龐上捕捉到那一點炙熱的火光,她看起來比誰都冷,其實那顆隱藏在胸腔中跳動的心卻比誰都熱。
突如其來的災難讓趙靜曼身上那早已消失多年的沉穩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高門大戶里長起來的大小姐,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做出了選擇。
「好。」趙靜曼答應著,將自己的雙手伸向安雅,示意她帶上鐐銬,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我們已經老了,我們的性命可有可無,但望你能看在我和你那一點相連的血脈上,替劉家延綿香火。」
安雅無聲的點點頭,嚴峻熙手臂揮下,院外的監察院院使們拔劍出鞘,團團圍住了這一家三口。
「去了牢里,你們對他們好一點。」
當先的院使答應一聲,他覺得安大人的要求很合理,都是要死的人了,給兩頓飽飯還是可以的。
當夜的月色是別樣的寂寥,安雅獨自踱步在房中輾轉難眠,她的身邊空蕩蕩的,不過數月,她突然對自己生活了許久的宅子生出了一種異樣。
她對未來的生活,未來的一切第一次充滿了疑惑和未知,她很清楚的知道她被孤立了,卻不知為了什麼。
她曾許下一世不染親人鮮血的承諾,可如今的局面很難很難,她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關在籠中的鳥雀,雖每日吃喝不愁,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但像被人困死在這一方籠中,任人擺布。
安雅掐著手中的帕子,望著桌上攤著的聖旨,露出了震驚微詫的神情,她的手指輕輕的碰了碰灑金箋上的墨色,那一筆一筆,彷彿書寫的是某種陌生的文字。
攝政王?
她疑惑的輕敲著桌面,仔細思考著。
這算什麼?
是對她大義滅親的嘉獎?
還是害死她的最後一枚沉重砝碼?
在這兩個答案中,安雅顯然更偏向於前者。
可不管為了什麼,眼下都不是要緊事,安雅皺了皺眉頭,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好像還能感受到劉弘文握住它時的溫度。
那樣的用力,那樣的孤注一擲,以至於事情過了這麼久,她彷彿還能感受到那種驚人的力道。
劉家犯得是謀逆重罪,三日後就將處斬,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叩,叩,叩……
窗沿被人敲擊,發出陣陣聲響,安雅手指屈起,短促的敲擊了一下桌面,下一刻,她就看到了嚴峻熙那張傻了吧唧的臉。
「我要救人,你幫不幫?」
「啊?為何是我?」
「這事分明是李智宸乾的,不找你找誰?」
「啊?」又是一聲驚訝的聲音在空曠的屋中響起,「你怎麼知道的?」
「搬了那麼多內庫中的東西出來做罪證,除了東西真正的主人,誰還能有這等好手段,真當我是傻子么。」
「那紀明軒呢?」
「紀明軒顯然知道李智宸最近犯病的原因,可他不說,不救,甚至連提醒都不曾有,表明這件事他也有份參與,機會只有一次,我不能冒險。」
安雅齜著牙,白光一閃,森冷的寒光一現,「可別忘了,這件事你嚴家的大公子在裡面起了不少的作用,嘿嘿……」
她笑的讓人毛骨悚然,笑的嚴峻熙心中一陣發毛,忙不迭的答應道:「我幫我幫,安大人有令,小的怎敢不遵。」
「如此便是極好的。」
分界線
京中外城內靠近皇宮硃色宮牆的一片密密麻麻的官衙中,有一座很不起眼的院子,很少有人知道,在四處密集狹窄的街巷中有這樣一座被看管的十分嚴密的監獄。
這裡關押的都是朝中的重犯,進來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著必死的覺悟,一般來說,鍘刀會在不久后的某一日落下,奪去他們或尊貴或草莽的生命。
院子里種植了無數高大的,直直的插入雲霄的常青樹木,微微泛著白色的樹皮在黑夜裡依然發出淡淡鮮亮的光澤。
這種樹木的枝葉格外的茂盛,尤其是在雨水充沛,氣候潮濕的春季,層層疊疊的枝葉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遮擋了視線,讓人看不清院中守衛的動靜。
安雅小心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好讓自己身上特製的黑色勁服與周圍的夜色融為一體,她敏銳如鷹隼般的目光透過那些遮擋的嚴實的樹葉,往身下的院子里看去,極為冷靜的控制著自己身體的動作,小心謹慎的不被人發現。
劉家三口就關在這座監獄中,這是安雅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如今看押人犯的,還是不是那一批值得信賴的人,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冒險。
今晚動手的人,是嚴峻熙手上所能掌控的嚴家死士,這是他能力的極限。
安雅看過這些人的手段,認為劫獄什麼的,對他們而言毫無難度,更何況,他們還有她這位熟知一切的嚮導。
在離皇宮一街之隔的京中重地公然劫獄,安雅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但是她卻不得不這麼做,她必須通過這次看似魯莽的劫獄,看清紀明軒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所擔當的角色,也要看清李智宸策劃這場曠日時久的謀逆案的動機。
這兩個人如同嚴峻熙一樣,都是她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人,她不願用惡意去揣摩他們的心思,但也不想被人擺布,做一個提線木偶。
她未來的路是好是壞,是生是死,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想到這一點,趴在樹上一動不動的安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心。
這次暗夜行動,救人不是主要的,她想要將人活著帶出這座監獄,有無數的方法,劫獄無疑是最不合時宜的。
最主要的是要在這次行動中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一些隱藏在角落中,不為人知的,至少是不想讓她知曉的秘密。
夜漸漸的深了,茂密的枝葉下方的宅院中依然一片寂靜,掩藏在這片寂靜之下的是數十個行動迅疾,快速如風的嚴家死士。
靠近這座宅子的一大片街道都是設在京中的各類官衙,一到夜晚,這裡就猶如無聲的世界,沒有丁點聲響,絲毫看不到白天人來人往的喧鬧場景,隔了好遠,才是真正的居民住宅區。
安雅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行動爆發后,京兆尹的軍隊多快能趕來,要用多長的時間才能將素日里最喜看熱鬧的民眾驅離,想著想著,她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兵刃相交的動靜,誰敢看,不要命了嗎?
毫無預兆的,伏在樹枝上的安雅雙眼睜開,伸展著自己的手臂,從高大的樹上一躍而下,如同一隻輕靈的貓兒,靜悄悄的,她的這一舉動宣告著劫獄行動終於開始了。
「進攻。」
嚴峻熙輕聲發布了命令,一群訓練有素的死士們按著預訂的計劃,有條不紊的實施著,一點點的拉近著自己和牢房大門的距離。
安雅有些冷漠的隱藏在陰暗處,看著這些死士們,為了營救她的親人而浴血廝殺,這實在是不太符合安大人往日的作風。
她在觀察,觀察著周圍不尋常的一切,今夜的行動直到此時都是順利的,而正是這種順利,讓安雅的心揪成了一團,揉在了一處。
很快她就發現,看守這座監牢的正是嚴老將軍曾經揚言要送給她的黑衣衛,她親眼見識過他們的戰鬥力,自然不敢小覷。
一陣喊殺聲響起,嚴家死士們和嚴家的黑衣衛殺在了一處,這些死士的武道修為不俗,要命的是這群人還熟悉黑衣衛的戰法,每一招出,更兼無畏生死,一時倒戰了個勢均力敵。
這個時候,就像是深海中的巨大白鯊正捕食著面前的食物,又像是天空中飛翔的老鷹展開翅膀掃視著地面的獵物,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勢均力敵只是假象,用不了多少時間,這群小魚就會成為深海中的鯊魚,天空中的老鷹口中的絕佳食物。
安雅趁著這樣的時機,嗖的一聲竄進了牢房,打開了監牢的大門,然後一轉身,就看到了漫天閃爍著的紅色火把和高坐在戰馬上,面帶惋惜之情深深凝視著她的嚴老將軍。
嚴老將軍親自出馬,嚴峻熙自然再無出手的可能,安雅孤身一人,想要和一整隊的黑衣衛抗衡不是不能,但是她的身後還有三個徹頭徹腦的累贅。
按理說任何人面對此情此景都會或多或少的流露出詫異,而安雅的舉動,超出了所有人的料想。
她雙手抱臂,斜斜的靠在監牢的大門上,依舊是冷冷淡淡的看著馬上的老將軍,她微微的揚著頭,自下而上的看著他,氣勢卻比他還要囂張幾分。
「我要帶他們走。」她大聲的說道,絲毫不認為行動的暴露是一件多麼了不得的事情。
「不可能。」嚴老將軍一聲嘆息,像是在為誰鳴著不平,「你帶他們走了,你要讓皇上如何給你收場?」
安雅垂下雙手,大步向前,重重的邁了一步,「我相信,你們嚴家的軍隊,或是別的任何一支軍隊此時正嚴密的控制著這一片區域,只要你想,只要他想,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事情,沒有一個外人會知道。」
「丫頭……」嚴老將軍無可奈何的苦笑著,他眉心的皺紋一層層的激蕩開來,化成了池中的漣漪點點。
他的視線越過了安雅,落在了她身後三人的身上,嚴老將軍眼中殺意鼎盛,他清楚的知道,這三個人是萬萬不能留下的,一旦心軟,容許他們活著,必將在日後成為威脅安雅的一顆有力棋子。
即便僥倖逃脫,也不知會不會成為她的絆腳石,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他們都沒有活著的意義。
嚴老將軍扶額嘆息,他有些唏噓感嘆,他對安雅的了解還是不夠深厚,否則這樣的場景本能避免。
劉家三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間抖成了篩子,兩股戰戰,瑟瑟發抖,隱約可見劉弘文衣衫下擺濕透,散發著陣陣臭味。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過的憋屈,可你也該為皇上想一想,若不是情非得已,他萬萬不會逼你做出這種事來的。」
「我知道。」安雅點點頭,冷冷的說道:「正因為我堅信這一點,所以我站在這裡,用這樣的方式站在這裡。」
「你看,我要救他們,而你不讓救。」安雅的手指劃過身後三人,淡淡的說道,「我不會殺你,你也不會殺我,這場劫獄其實本不該發生,你說是不是?」
潑墨般的夜色,天上的星星被安雅的這一聲清淺的疑問問的探出了小腦袋,撒下些許清暉,讓眾人眼前的視線一亮。
四面八方的兵士從京中各處沉默而冷靜的彙集而來,只是離得太遠,實在是辨不出究竟是哪一支隊伍。
步兵前進的聲音劃過夜空,這些肅殺的兵士,將這座宅院所在的街道團團圍住,他們手中的長槍平舉伸直,斜斜向前,長槍所指之處,無一處縫隙可容劉家三口通過。
至於安大人,自然不在這次圍剿的範圍之內。
只要她願意一個人走出來,她就是大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
不,或許,即便此刻陷在包圍中的安大人執意破陣而出,她依然是大魏至高無上的攝政王。
這一夜,整個京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內城靜謐無聲,外城同樣靜謐無聲。
無數的百姓掀開窗戶的一角,透過那一點縫隙看清街道上甲胄分明的兵士,然後縮回頭,用自家厚重的被子蒙住腦袋,京城的百姓歷經每一次政局的變幻,自然知道像今天這樣的場景,實在是不適合自己觀看的,如果他們還想活命的話。
天空中突然下起雨來,初春的雨水愈來愈大,初時只是輕飄飄的幾滴雨水,現在便已在地上綻開了水花,落在身上打濕了衣襟,落在鎧甲上順著流下,落在人的心中寒光陣陣。
這座沉默了多年的宅院全部被幕布般的雨水籠罩著,視野所見儘是一片迷離的風光。
安雅不動,嚴老將軍也不動。
可憐的嚴峻熙頂著濕透了的衣衫,一會看看自己的倔強的老爹,一會看看同樣倔強的安大人。
互不相讓的兩人如同兩隻咄咄逼人的獸類,梗著脖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四周死一般的靜,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只是這樣單純的望著,目光透過重重由雨水構成的雨霧,凝聚在這兩人的身上。
正在兩人膠著著,對峙著的時候,遠處,一位宮裝麗人緩緩的走來,她舉著一頂素色的油紙傘,踏著雨水而來,步步生蓮,燦若星辰,她一步一步堅定的向著前方前進。
走得近了,安雅便認出這位美人正是唐唐,她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這個時辰,蕭貴妃不在宮中呆著,怎會出現在了這裡?
不等安雅開口相詢,唐唐突然仰天大笑,這種突如其來的和她本人不甚相符的張狂笑意,讓安雅的神思恍惚了一下。
這位蕭貴妃莫不是真的瘋了吧。
「我就知道,你會不管不顧的做出這種事來。」唐唐笑著,看似笑的瘋狂,可漸漸的,所有人都從她的笑聲中聽到了那絲絲的無奈和凄楚。
「你怎麼可以這樣?」唐唐厲聲的質問道,「你不過是仗著他愛你,就可以對他為所欲為,就可以無所顧忌的傷害著他的心意,安雅,你太無恥,太卑劣,太不要臉。」
唐唐瘋魔了一般,將油紙傘扔在一邊,冒著大雨,跌跌撞撞的跑來,跑的髮絲凌亂,跑的無比狼狽。
她跑到安雅的身邊,神秘的抿唇一笑,湊到安雅的耳邊輕聲說道,「他愛你,愛的發了瘋,愛的忘乎所以,而我愛他,愛的喪失了自我,愛的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安大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唐唐莞爾一笑,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她臉上精緻的妝容花成了一團五顏六色的顏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你的控制之中,你不能算準每一個人心中的所思所想,比如此刻……」
她伸出一根慘白的手指,指甲上那一點染了鳳仙花汁的鮮紅,如同鮮血一般,觸目驚心。
她笑嘻嘻的指向安雅身後的三人,隨著她的動作,趙家三口的臉色迅速變成了一片慘慘的青白色,一看就是中了劇毒。
「今夜之前,你就已經來不及了呀。」
安雅心中一急,手指快如閃電的搭上了劉妍芷的手腕,尋到脈搏的一剎那,她就知道唐唐的那句來不及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劉妍芷中毒已深,顯然這毒早在他們進入監牢的那一刻就被人下了,或許是放在他們日常的飲食中,又或許是瀰漫在牢房每一寸的土地中,在他們不知不覺中,潛移默化的將毒埋在了他們的身體中,就等著毒發身亡的這一刻。
至於直到此刻才發作,顯然是為了讓她看到自己的親人慘死在自己的面前,而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力回天。
即便這些個親人很沒有親人的樣子,但這種無力感也很不好受。
「為什麼?」安雅放下劉妍芷,既然生機已斷,她再哀怨,再難過,就算是抱著他們一家子的屍首痛哭流涕也不能改變事實,那她又何必這樣做。
「我並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安雅看著她,冷冷的問道,「你為何要如此?」
「沒有嗎?」唐唐屈膝,跪倒在安雅的面前,濺起了好大的一朵水花,濺了安雅滿身滿臉,她笑著,大笑著,笑聲凄厲而恐怖,「是啊,你沒有對不起我,可是因為你,我的女兒不得不變成一個傻子躺在床榻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從唐唐出現在這座宅院的那一刻起,嚴老將軍就驅散了一直警惕的守在院中的黑衣衛們,這些話,他們聽不得,聽了就得死,他們不能死,所以不要聽。
「他為了你,為了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不。」唐唐猛地一聲慘叫,嚇得安雅不得不退了一步,愣愣的看著她,她在說什麼啊,她怎麼有些聽不清楚。
「不光是他的女兒,他連自己都下得了手,更何況別人?」
一連串的聲討,一連串的問句,問的安雅啞口無言,問的安雅連連後退。
她震驚的看著跪在她面前,聲嘶力竭的唐唐,她的心一陣抽搐,這些事難道都是李智宸乾的?
她仰著頭,用自己的臉龐去迎接落下的雨水,那些混著雨水的淚珠滾滾而下,沉默中,她抬起自己的腳,緩緩的而又呆愣著的向著前方走去。
她被唐唐的話嚇到了,這只是唐唐知道的,這只是她咆哮著告訴她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什麼樣的罪孽在等著她?
如果這一切的罪孽都因她而起,那她還有什麼理由留在京中,留在朝堂上苟且偷生。
不如離去,不如離去。
榮華富貴轉頭空,倒不如紅塵散盡千帆過。
她的步子漸漸的遠離,她的身影是那樣的蕭索,那樣的悲慟,這種無言的滲入骨中的淡淡憂傷,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嚴老將軍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甚至忘記了挽留。
她不能走,她走了,李智宸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要死了。」唐唐在安雅的身後一聲大吼,這吼叫砰的一聲炸開,將這雨幕生生的撕扯開來,裂成了兩半。
安雅收起已然邁過院門的一隻腳,木訥的轉過身,看著她。
「他要死了,所以你不能走。」
這一年的春天,突然無端端的下了好大一場春雪,這雪紛紛揚揚的下了半個月,掩蓋了曾經發生在京中的一切。
那一夜過後,京中的百姓依舊在平靜的生活,安寧的彷彿不曾經歷過那一夜的風雨,沒有人知道,那一夜的黎明時分到底發生了什麼,阻擋了安大人想要遠離的腳步。
只是他們逐漸習慣了大魏的朝堂上多了一位攝政王。
聽說這位攝政王已經取代了太子殿下的位置,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無冕之王。
聽說這位攝政王在皇上百年之後很有可能繼承皇位,成為大魏有史以來唯一一位異性女帝。
還聽說……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聽說,畢竟皇上還沒有成為先帝,攝政王還是攝政王。
百姓們只關心自己的溫飽,不關心那把椅子到底由誰的屁股來坐,可關心椅子的人卻大有人在。
景和十一年五月二十九,如往常一般平靜無波的京城。
天色湛藍如洗,天邊方亮,一抹好看的魚肚白露出了端倪,雖是春天,可清晨的風還很有些寒氣,立在城頭,守了一夜的京城守軍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他在心中盤算著,等一下換了崗,他要趕緊回家,一步都不要停留,進了家門,吃了妻子做的可口早飯,就倒在那張剛買的柔軟床榻上,美美的睡上一覺。
他跺著腳,搓著手,抬頭望了一眼看了很多次的霞光,他覺得今日的霞光格外的美麗,好看極了。
城下有人大聲喊著他的名字,示意他換崗的時辰已經到了,即將有人接替他的位置,筆直的站在那個位置上。
他最後向著遠處看了一眼,就這臨行前的一眼,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握住了一直掛在他脖子上,從來沒有用過的號角,然後賣力的吹了起來。
嗚嗚的號角聲突然響起,但見遠處騰騰的冒起一陣黑色的煙霧,鋪天蓋地,如一匹奔騰的駿馬,向著城樓的方向,俯衝而來。
遼國的鐵騎突然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京城的城牆腳下,彷彿上一刻還在邊關,這一刻就已經來到了這裡。
接踵而來的還有雄踞各地的藩王,這些藩王和遼國的鐵騎在城樓下匯合,擺開陣勢,準備和京城的守軍決一死戰。
接到緊急軍情的攝政王安雅正在吃著早飯,聞言愣了愣,原因無他,只是因為遼國方面派出的領兵大將,一如既往的還是那位刁鑽古怪的蘭陵王。
當然這也不是她發愣的主要原因,她在想,為何直到敵軍逼到了城樓之下,她的桌上都沒有收到一封關於敵情的戰報。
不過此時追究這個問題,顯然不是時候,安雅當即放下碗,站到了城樓上。
蘭陵王是自己人,可那些藩王不是,於是戰事不可避免的開始了。
李智宸顯然對這次的攻城戰很不已為然,催了幾次才前往城樓督戰,美其名曰督戰,實則閑庭漫步的聽著曲兒,想起來了便往城樓下看上兩眼。
反正有蘭陵王那隻狐狸在,這一戰實在是無甚亮點。
第一日,剛剛開始攻城,一位藩王便發現自己的攻城器具出了問題。
第二日,剛剛架上雲梯,又有一位藩王發現自己手下的兵士集體鬧了肚子。
第三日……
叛軍隊伍中轟然大亂,一戰未打,對方的毛都沒有碰到,自己就先折損了兵將,他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趕緊鳴金收兵,又不捨得離去,只盤恆在京城的外圍。
藩王們一致認為自己的隊伍當中出了細作,懷疑來懷疑去愣是沒懷疑到蘭陵王的身上,本來嘛,敵國的王爺再怎麼樣,也沒有幫助朝廷的理由。
如此三番四次,並不可靠的叛軍聯盟面臨著土崩瓦解的可能。
城樓上,安雅站在城牆邊低頭一望,黑色朝服,飛揚的衣衫,堅毅的濃眉之下目光晶瑩剔透,她看著遠處自亂陣腳的叛軍陣營,大笑出聲。
風吹起她的頭髮,她嘴角噙一抹淡淡冷意,居高臨下的看著城下黑煙滾滾。
死的傷的都不是她的兵,她樂得坐享其成。
第十日,李智宸破天荒的抱了張琴,端坐在城樓上,親自撫琴,叮噹作響,眼角的餘光不時的望向遠方,安雅敏銳的認識到,他在等什麼人。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之後,從遠處奔來了一群甲胄分明的士兵,離得還很遠,可從他們身上傳來的濃郁殺氣已經迎面而來,當先一人白髮飄飄,好一副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
「果然是你。」李智宸放下手中的琴,看著那位老者,眼中有欣喜,也有不安。
「的確是我。」
「我的師傅,鬼谷的鬼谷先生,亦或是扶桑門的門主,你終於來了。」
「是的,我來了。」他迎風而立,答得坦然,「歷經千年,沒想到還是找不出一位可以與我比肩的對手,就連你,我親自挑選出來的對手,竟也不能。」
鬼谷先生揮舞著手中的馬鞭,遙遙的指向安雅,聲音遠遠的傳來,「你從遙遠的地方而來,給這個腐朽的時代帶來了新鮮的血液,不同於這個時代的思想,我以為我終於能敗上一次,沒想到,你也是如此的沒用。」
安雅詫異的看著鬼谷,突然出現的世外高人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活了千年,老而不死的世外高人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漫長的千年,我度過的如此寂寞,我沒有一天不在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能有人將我擊敗,將我踩在腳下踐踏,可惜我博弈千年,培養了無數的帝王將相,卻沒有一人能夠戰勝我。」
鬼谷先生來的如此高調,華麗的儀仗騷包到了極點,很難不驚動旁人。
藩王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位左手鬼谷,右手扶桑的現實版「獨孤求敗」,張大的嘴巴目測能塞在一整個拳頭。
不知何時,嚴峻熙和紀明軒也站到了安雅的身後,陪著她一起凝視著這位鬼谷先生。
「我很孤獨,直到出現了你。」他有些欣喜的看著安雅,「你殺了君浩,這在扶桑門的歷史上還是第一次,你打亂了我的計劃,我以為我就要敗了,我以為你是不同的,我甚至暗自竊喜,偷偷的立下遺命,只要你能打敗我,只要你能讓我敗上一次,我就將我最得意的作品,扶桑門拱手相送,助你成就無雙霸業。」
「為此,我不惜親自出馬,為大魏訓練出了黑衣衛,不惜將助力送到你的身邊,可惜,我還是高估了你,也低估了自己。」
鬼谷說的狂妄,可城樓上看著他的身姿,聽著他的話語的人卻都肅然起敬。
這位老人無疑是驚才絕艷的,但也無疑是孤獨的,在過往漫長的歲月長河中,他冷眼旁觀朝代的更迭,他看著身邊熟悉的景物滄海桑田,他的朋友一個個的老去,他的徒弟一個個的走向死亡,而他卻被時光所遺忘,成為了獨站穹蒼之巔的「神」。
「不,你已經敗了。」城樓上,李智宸突然收了手,他重病多年,有些虛弱的站起來,他扶著城牆的青石磚,用盡了全力大喊著,「你已經輸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奮力的將手中的琴拋出了城牆,砰地一聲,飛濺的木屑四散,他的面容一陣扭曲。
伴隨著他的痛苦扭曲,城樓下的人群中有人也出現了相同的癥狀,他們或許是執掌一地的藩王,又或許是人群中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兵,就像是精心挑選過的目標,一個一個的進行著精確的打擊。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你已經知道了,何必再問。」
「好,你很好。」鬼谷先生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是一種釋然和解脫,「能讓一個男人為你做到這樣的地步,也算是你的本事,我認輸。」
說罷,他一拍馬的屁股,興高采烈的一路跑去,隱約可以聽見風中傳來的聲音,「我終於可以安心的去死了,真好。」
「你到底做了什麼?」安雅扶住了李智宸的腰,讓他躺在她的懷中,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寬大的龍袍下,包裹著的身軀是那樣的瘦弱。
「帝王蠱,以身為蠱,傾盡天下。」
在過去長達數年的時間裡,他利用每一次可以利用的機會,用近乎大海撈針的方式為她甄別著敵人,給他們下蠱,然後時刻準備著在未來的某一日里,奪去他們的生命,絕了她的後患。
他握著安雅的手,破碎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斷斷續續的說出,「求你原諒我,原諒我殺了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讓你的身邊留下一丁點的隱患。」
「包括我自己,我怕我自己會後悔,後悔將這大好河山相讓與你,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索性我殺了我自己,這樣我就完完全全的放心了。」
「你不必做到這般的地步。」安雅低頭看他,眼眸中盛滿了細碎的淚珠。
她有什麼理由去責備他,又有什麼理由去原諒他。
是要責備他害怕在未來的某一日會傷了她,不惜自殺。
是要責備他害怕她一手教導的太子會抵不住誘惑,為了那把椅子傷了她,不惜將她變的痴傻。
還是要責備他害怕他死後無人能夠護持她,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將這大魏皇室在他的手中顛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她為他做了什麼?
她甚至不曾愛上他。
「我原諒你。」安雅哽咽著,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李智宸,失聲痛哭,奔涌而出的淚水如涓涓細流,打濕了他的衣衫。
李智宸淺淺一笑,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鬼谷是你的,扶桑門也是你的,而且你就要做女皇了,這天下再無一人可以欺你辱你,你再也不必對任何一人屈膝叩首,你哭什麼,你要笑。」
他輕聲嘆息,帶著對安雅的無限眷念,聲音一點一點的低沉了下去,「我但望你此生,永不落淚。」
「我答應你。」
城下風雲交匯,一個時代的終結,必然伴隨著一個時代的開始。
戰火硝煙中,安雅用指尖抹去眼角晶瑩的淚水,她將自己的臉頰貼在李智宸逐漸變的冰冷的臉上,綻開了她這一生中最美的笑容。
我不會告訴你們,這是竹子從前一天的下午一點,熬到次日的五點才碼出來的一萬多字,時速渣的世界,乃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