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修)
方依土赤著臂膀,上身穿著純黑色長抹胸,上掩胸口下遮肚子,黑色薄綢的抹胸顯得她毫無瑕疵疤痕的肌膚白皙柔滑勝似珍珠,但這是成仙的副產品,她原本的肌膚不是這樣。接著抹胸的是一條嫩綠色散腿睡褲,高腰的散腿褲似裙子又不是裙子,寬鬆又帶有許多褶皺。她一腿曲平一腿曲立的坐在床上,懶洋洋的靠著一個大枕頭,手裡用力的扇著一把荷花小扇,顯然是翟娘的扇子。她皺著眉,劍眉微挑,有些不耐煩的說:「你說可惡吧。」
翟煙兒跪坐在她面前,眉目婉約,面帶輕笑:「消消氣。朝會上那許飛瓊固然敵視你,也在情理之中。你我之間本就不合乎陰陽之禮,有道是孤陰不生,孤陽不長,世上的男男女女要是都像你我這樣,哪還有子孫後代。」
方依土哼了一聲:「你我之間也是有子孫後代了。我生了五個,她許飛瓊口口聲聲陰陽交泰,她生過幾個!」
「混賬話!」翟煙兒笑罵了一句,輕輕給她扇扇:「你生孩子的時候是凡人,她是仙子,豈能一概而論。」
「是啊,反正現在是仙子了,是娶是嫁都不能生孩子,就不如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方依土猛的坐起來,笑著一把摟住翟煙兒,在她的輕呼聲中強拉她倒進自己懷裡。熱騰騰的薄唇貼在她嬌嫩而溫柔的側臉上,那雙素來精明銳利的眼睛中充滿了愛的迷霧,方依土沉聲道:「我有一件極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翟煙兒滿臉通紅,低低的柔聲說:「你要我做什麼?」
方依土皺著眉頭,兩眼深邃面容嚴峻的沉聲道:「我發現我之前搶過神仙的東西,而且還不少。」
翟煙兒吃驚的呀了一聲,她知道方依土很彪悍,卻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強悍。
方依土道:「如果許飛瓊不僅在朝堂上攻擊我,還在私底下聯絡所有被我侵犯過的下等小神,向金母娘娘狀告我的劣性,會對我很不利。」
「那,咱們也不可能對他們滅口。如果收買呢?」
「不是收買,是把事情徹徹底底的解決了。」方依土任由渾身軟成棉花的翟煙兒軟在床上,自己坐起來皺著眉道:「娘子,辛苦你一趟,你去把我府庫中所有的東西都點檢一邊,如果有那沾有仙人的氣息的就還回去,替為夫賠禮,交好。煙兒,你現在也是仙人,雖然沒什麼法力但肯定能認出來不同的氣息。」
「我一定為咱們把這件事做好。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翟煙兒抬起頭,波光粼粼的目光中滿是柔情:「你能搶多少神仙?神仙要是都能被你搶也未免太沒用了。」
「別廢話,除了我親自搶的以外,還有全天下搜羅來的那些天材地寶呢!或許有些不是無主之物,或許小神因為顧及天規不能傷人又沒有神通只好被搶,你去過一遍。」方依土眉頭緊皺:「天上的仙官仙將不計其數,凡間的地仙小神數不勝數,平時不起眼,可如果有個凡人欺壓了他們,那也是冒犯天庭。我那時候是凡人方帝姬,可不如現在忠孝侯方依土地位高超。如果我是許飛瓊,我就這樣做。」
「我知道這事情的重要性,只是委屈你了。」翟煙兒的眼中霧靄蒙蒙,一想到方依土竟然受制於聲譽而不得不如此謹小慎微,她就有些心痛。自己去還東西的時候是天庭忠孝侯夫人,斷不至於受什麼侮辱,但止歸……
方依土的眼神卻一如既往的清明堅定,嘆了口氣,伸出大手摸了摸翟煙兒的烏黑秀髮,緩緩道:「我數次落入仇家手裡,進過天牢,受過三堂會審的重刑,把自己糟蹋的一身舊傷。」「姓方的自己什麼都挺得住,但我沒法看著我美麗賢惠的煙兒和弟兄兒女因我的一時意氣愚蠢而死,所以我必須少結仇,我必須讓自己乾乾淨淨,保全自己的名譽才能保全我的人。我的妻兒弟兄。」
翟煙兒眼中含淚,卻又十分幸福的望著她。她曾經懷疑過止歸是不是和方落慪氣所以娶了自己,也懷疑止歸是不是因為心無所依所以選擇了自己,更懷疑這一次賜婚的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潛藏的含義或利益。但她現在的明白,止歸對自己的感情或許不是夫妻之情,但這深切而細膩的愛,就是她翟煙兒畢生所求。
她本以為婚後兩人真摯的交流會變成敷衍的閑談,最後是不可避免的『早』『我出去了』『回來了』『睡吧』,到此為止。
那樣她會受不了,翟煙兒無法接受她與方依土在人間那美好的一切也像其他人一樣由絢爛歸於平淡,繼而化為烏有。她寧肯不得到渴望多年的夫妻相稱,也要把那推心置腹的知己一切都存在心裡,不讓它消失地無影無蹤。
她不想過去是生死相托的知己,到最後成了娘子反倒同床異夢,不管世事如何變幻,今秋也好,明年也好,這一輩子也好,她都要那種信任尊重的感情和肯定。
「煙兒你為了我一生勞苦,我不能讓你再受苦了,昔年的桃花馬上石榴裙何等的嬌艷迷人,可你為了我到如今只剩下精明練達。」方依土憐惜的用拇指蹭掉她眼中的淚水,輕輕把她抱在懷裡:「三個義子雖然都不夠聰明,也是我瞞的太徹底了,但他們一片孝心日月可鑒。弟兄們給我賣命,不是為了在被我牽累受苦的。」
「他們敬愛我,把身家性命依託在我身上,他們就是我惟一的珍寶,搶來的東西算什麼。我素來以人為本,那一次大清洗中,要不是方落拚死力保我的部眾。」
翟煙兒輕輕抹掉眼淚,站起身來,輕輕拉著她的手:「我明白,無論如何我都會把這件事做好。」
方依土垂著腿坐在床邊上,又摟著她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柔聲勸慰了幾句,道:「你模仿我的字體是極像的,每一份退還回去的東西上都配一張你以我的口吻寫的信,就說在下想起昔日的荒唐行徑,不勝惶恐,但礙於協理蟠桃宴無暇分身,又每日自省慚愧難言,所以由夫人代為賠罪,待到日後方某再登門謝罪。落款寫忠孝侯方氏。」
「我知道了。」
方依土拍了拍她的背,溫和的笑著:「然後你把每個人的反應都記下來,尤其是那不依不饒的。」
翟煙兒道:「要不要我煽動他們對你感激涕零?」
「搶了人家的東西,現在還回去倒要人家感激涕零,這可不容易做到。你儘力而為吧。」她又道:「你去做事的時候把陳良他們仨帶上,他們仨也該管你叫娘。」
把自己的副令牌拿出來給翟煙兒,又親自把她送出南天門外,望著翟煙兒白衣紅裙嬌艷活潑的背影,轉過頭來懇切的說:「請魔兄稍稍看著點內子的安危,內子此行如有不測,還請儘快告知我。」
魔禮青抓抓鬍子,遲疑道:「並非不能看,只是我若看著她的安慰,那她此行去做什麼,我也盡知。」
方依土微微思量,坦然笑道:「無妨,還是她的性命要緊。只是,內子此行若宣揚出去,方某顏面掃地,十足羞愧,還請魔兄代為保密。莫做笑談。」
魔禮青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止歸你既然信得過我,我自然不會做那無恥小人。只是……」
方依土擺擺手:「若有違反天規之處,姓方的也不敢請天王徇私枉法。」
魔禮青呵呵笑了兩聲:「莫怪我顧慮頗多,只是君子一諾重於泰山,總得說清楚再答應,免得忠義難兩全。」
「魔兄忠肝義膽,我雖不及,也不是辜負天恩,十惡不赦之輩。」方依土又道:「成仙之後有件事我想不明白,問了幾個人有都是不好舞刀弄槍的仙子,想來也只能向你請教。」
「哦?說了聽聽,我知無不言。」
「非是方某自誇,在凡間敵得過我一把大刀的人,死了的暫且不提,活著的人中絕不超過十個。只是到了那時候,無論如何努力,也到了最快最准最用力的極限,難以寸進。」方依土拍了拍刀,捏了捏下巴上的一層肉皮,又開心又鬱悶的說:「可我上天不過兩三天,刀法卻快了十倍,力氣也長了許多,能拿動這刀。這是什麼緣故呢?」
魔禮青呵呵的笑:「你是練武之人,身上有練武留下舊傷吧?把你的舊傷都說來聽聽。」
「練武的舊傷倒不算什麼,不過是些常見的筋骨痛。」方依土想了想道:「倒是左手的手筋在年輕時候被挑斷過一次,後來接上了,陰雨天會痛但不影響什麼,我右手用刀。右手的骨頭斷過兩次,也接的很好,一點也不疼。耳朵被削掉過一小條,長好之後沒什麼。腿被人踢斷的一次,又被槌斷過一次,但我練武同時學的接骨,自己按的挺准。剩下的被劃過幾道傷口中過幾箭……唔,比較痛的舊傷是被冤枉進天牢,三堂會審的時候被拷打了一段時間,最後穿琵琶骨的時候穿了半寸,然後皇上傳旨免了。琵琶骨那裡的傷好的特別慢,而且差點爛了。」
魔禮青點點頭:「這就對了。你受的傷真不多,除了沒被人穿過琵琶骨剩下的我的傷都比你多。」他忽然很好奇:「按理來說,我是苦熬苦練打出來的功夫。你一個女孩子,學的是上層武功,為什麼受那麼多傷呢?」
「家母略有些豪爽。」方依土望天,嘆氣,低聲道:「結果仇人太多,又不幸英年早逝。」
魔禮青知道她避諱的實在是太嚴重了,但也不好說什麼,為母諱本就是孝道。他道:「你雖然適應帶著舊傷,但實際上對你影響不少。小紅說你的刀法性格都是大開大合狂劈猛砍、剛健如雷霆的,但為了避免觸發舊傷,才改為以快、巧、毒取勝。成仙之後確實能得到一些進步,但主要是由於舊傷全消,恢復了真正適合你的刀法,又融合了後期精妙狠辣出奇制勝的風格,所以你覺得進步很大。小紅曾經下凡找過你比武,有空讓他和你過招,試試和過往的差距如何。」
「小紅?」
「我紅弟,魔禮紅啊。」
方依土入蟠桃園內查勘。本園中有個土地,攔住問道:「尊駕何人?」
方依土從胡班繡的錦囊中摸出腰牌,遞過去:「官封忠孝侯,奉命協理蟠桃宴。」
土地連忙把腰牌雙手奉上:「侯爺何往?」
方依土拿回腰牌,道:「某奉大公主點差,今來查勘蟠桃園。」那土地連忙施禮,引他進去。但見那——
夭夭灼灼,顆顆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樹,顆顆株株果壓枝。果壓枝頭垂錦彈,花盈樹上簇胭脂。時開時結千年熟,無夏無冬萬載遲。先熟的酡顏醉臉,還生的帶蒂青皮。凝煙肌帶綠,映日顯丹姿。樹下奇葩並異卉,四時不謝色齊齊。左右樓台並館舍,盈空常見罩雲霓。不是玄都凡俗種,瑤池王母自栽培。
方依土看玩多時,問土地道:「此樹有多少株數?」
土地道:「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體健身輕。中間一千二百株,層花甘實,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後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緗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方依土又道:「蟠桃宴上用幾千年一熟的果子?」
土地笑道:「三千年一熟的果子,只是按地位分大小,只有陛下娘娘、幾位公主、兜率宮一級的用六千年。」
方依土道:「那不必看其他地方,帶我去三千年一熟的那裡去看看。」
桃花朵朵,桃樹高大,桃子甜媚,遮天蔽日的樹蔭交織著,陽光被桃子細嫩的容貌曬過,垂在地上。
方依無心觀賞這曠世美景,因為她根本就是個不解風情的人。在走動中,心裡記住每一棵樹的位置,在心裡涉及了大致上的宴會安排。
有兩套安排。第一,陛下娘娘公主們和大羅金仙一級的人在高台上宴飲,其餘不重要的的人在桃林中宴飲。
第二,所有人都在桃林旁宴飲,那身份高低自然從位置和陳設上能看出來,暫且用錦屏給上仙們擺在四周權作遮擋,用絲錦擋住不好看的地方。把神仙風度放在表面,地位區分放在暗地裡。
方依土暗中頭疼,心說如果翟娘在就好了,她是最擅長這種事的。
但無論如何,最終拿決定的也不是她,而是龍吉公主身邊的女官。方依土索性在一旁的桌子上拿出收在小容量袖裡乾坤的筆墨紙硯來,連寫帶畫的把這兩個計劃寫了下來,還各自配上一張在蟠桃園地形圖上的布行圖,細緻的畫上了樹的位置亭台樓閣的位置和粗略的安排。
畫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寫什麼都配示意圖的習慣有點不太合適,畢竟現在是天上沒有自己那些有時候不識字的弟兄,不應該配圖。可又瞧了瞧自己的字,或許還是配上圖的好。
都寫完了,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往袖子里一揣,溜溜達達的準備去找龍吉公主那兒的女官。正好順便走走看看,熟悉一下天庭上的地理環境。
出了蟠桃園,繞道時看見幾群女仙誇讚著嫦娥仙子的樂舞,並說:「有嫦娥仙子在,咱們的樂舞不會出彩。」
「快別說晦氣話,聽說這一次三公主要撫琴,另選一人舞劍相配,不知道究竟是誰如此幸運。」
「當然是那個姓方的,三公主最是喜歡她,連帶著娘娘也高看她一眼。實際上不就是一莽夫么,說什麼英雄。」
「現在姓方的娶了女子,說不準日後休了那翟氏女,和三公主有什麼說不準的關係呢。」
「七公主私配凡夫雖然勇敢,到底不如三公主老成練達,直接把喜歡的人弄成仙人,雙宿雙飛。」
「七公主未必不想把董永弄成仙,可惜董永自身不行。」
「哦?董永不行?她方依土就行?」
聽到這裡,本來放緩腳步想錯開隊列以免打招呼的方依土,忽然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你不曉得,人家在凡間封為帝姬,出名的忠孝節義、心懷天下、慷慨戍邊、樂善好施。又算是不註明的朝中重臣,皇帝的臂膀,武功冠絕天下。這些名頭擺在這裡,哪怕沒有三公主扶持,她死後最起碼也是個地仙。」
「三公主可沒法說動娘娘抬舉她呢,只是她確實窮盡半生為母親報仇,娘娘在她臨死前冒充她母親與她說話,她在迷亂中言辭懇切至孝,清醒后又處處小心謹慎,別說是娘娘,就算我,我也看重這樣的人。」
「你也是被她那張臉迷昏了頭吧?她確實很有男子氣概,可終究是個女人。」
「嘻嘻,才不是呢!你惋惜她是女人,是你心裡頭有想法吧。」
這群仙子中有一個人忽然回頭看了看身後,呀的叫了一聲。
方依土收斂氣息,距離她們最後一人僅有一步距離,卻跟了半天也沒人發現。現在被她叫破,方依土微微一愣,厚顏無恥的一抱拳:「承蒙各位仙子討論,告辭。」在她們反應過來之前,飛也似的溜走了,心下暗自好笑。
聽著身後的輕叫、嬉笑、嬌聲輕罵和哀叫聲,她昂首挺胸,龍行虎步的快步離開。
到了龍吉公主所在的蕊宮外,找到了埋頭下達命令、安排一切用度、正在頭疼怎麼在蟠桃園裡設宴的女官,指著自己畫的圖,簡簡單單的把兩種安排一說,然後鬆了口氣的女官,留下告辭而去。
回到宮室內,找到胡班問道:「天庭不禁女樂嗎?」
「怎麼,你出入皇宮多年,連教坊司的官樂都沒見過?」胡班道:「我尚在人間時,宮中管樂最美了。」
「皇帝從登基那天起禁女樂,宴飲時鐘鼓齊鳴,絲竹管弦一概沒有,如果要看舞,也只有大臣舞劍可以看,如果一年太平,皇帝會跳敬神舞,如果不太平,他帶著文武群臣跳祈福舞。倒是好看,可每年都一個樣兒。」
「三代明君,皆有賢臣在側,三代末主,皆有嬖女。獻美者斬,后妃無德者貶出宮去。」季友冷冰冰的說:「皇帝是個明君,火雲洞三位聖人老爺早已傳旨,待到皇帝駕崩后,接入火雲洞修行。」
「火雲洞是什麼地方?三位聖人是誰?」
「火雲洞乃是伏羲,軒轅,神農三聖老爺所居之處,明君死後如果不在天庭出任官職,就去追隨三皇老爺修行。」
方依土聽著這個消息,很開心的倒了杯茶,推給她。罔顧她的冷臉,愉快的起身進屋換朝服去了。
胡班輕輕推門而入,低聲道:「張勃遂既然恢復了公主的稱號,這次蟠桃宴上她也會來。七公主性情驕橫,你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