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我不是小禹
飯後各科課代表找到葉禹凡,問:「你怎麼把沒做完的作業交上來了!」
葉禹凡翻開本子,發現作業竟然停留在周一的批改分數上!
對葉禹凡來說,學習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也沒有日進千里的秘笈,而是十年如一日的習慣。葉禹凡就算忘記吃飯,也不會忘記去完成作業。
所以,假使他真的失憶了,那麼昨天的他也會習慣性地去做作業。記憶可以丟失,做過的事情確不會不存在。
但顯然,葉禹凡沒有做習慣中的事,他很奇怪,難道昨天的自己不是自己嗎?
「怎麼了?」楊鍇覺得葉禹凡的表情不大對勁。
葉禹凡磕磕巴巴地問:「我昨天來學校了嗎?」
楊鍇鬱悶:「你豬啊,你不來學校我怎麼知道你能吃那麼多!」
「不是,」葉禹凡搖搖,「那不是我……」剛說到這句話他就覺得自己的言論有多荒謬,立即推翻重述,「額,我是說我記不太清了。」
楊鍇:「……」
葉禹凡又問:「我昨天都做了些什麼?」
楊鍇:「上課,下課,吃了很多飯,上課,下課,放學,回家。」
葉禹凡黑著臉問:「能具體點么?譬如你有沒有覺得,昨天的我比較奇怪……」
楊鍇:「我覺得今天的你比昨天更奇怪。」
葉禹凡:「……」
楊鍇覺得葉禹凡莫名其妙,卻也發現對方不是在說笑,原來像他這樣完美的人都會有緊張無助的時候?
在葉禹凡的逼問下,楊鍇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回憶著。
「嘛~~如果真要說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的話,是你平時上課都會無視老師,自己管自己寫作業……但昨天的你聽得特別專心!」
這讓楊鍇感動了一把啊!平時都是他一個人在那裡努力消化老師講的內容,葉禹凡好像天生就什麼都會做一樣,這傢伙真是太討厭了!
「特別專註,真的!」楊凱強調。
葉禹凡:「還有呢?」
楊鍇:「還有……在草稿紙上畫畫,畫了蠻久的。」葉禹凡剛想問他自己畫了什麼,就聽楊鍇說:「不知道畫了什麼。」
葉禹凡找那張草稿紙卻已經找不到了,他又問:「……我昨天說了些什麼?」
提到這個楊鍇就淚流滿面了,昨天他跟葉禹凡說話,葉禹凡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不是故意無視,而像是在思考楊鍇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以至於楊鍇在話癆了一上午後,發現自己的腦頻率和葉禹凡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然後他就放棄了……
「你昨天挺安靜的。」哎,說多了都是淚啊,楊鍇心想。
葉禹凡坐在一邊沉思,楊鍇也沒打擾他,昨天的葉禹凡就是這樣,時不時陷入沉思,到那時候,外界的一切干擾對他來說似乎都是無效的,甚至連平日里經常來找他問問題的女生,都被他強大的屏蔽系統給屏蔽了!
不過男神就是男神,就算坐著發獃也會被花痴的女生們認為「認真的男人最帥」。
葉禹凡直覺覺得昨天的他不是現在的自己,可這事太匪夷所思,任憑他智商再高,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又讓楊鍇描述了自己一周前的魔怔現象,楊鍇添油加醋,說得繪聲繪色,什麼「你哭著喊『走開』、你痛苦地呻-吟著……」讓葉禹凡狠狠噁心了一把。
可與此同時,他的茫然也轉化成了恐慌。
當一個人頻頻做出自己理智時萬不可能做出的事,並且事後對這些情況完全沒有印象,怎麼想都覺得精神不正常吧?
晚上回家,葉禹凡向父母婉轉取證,在得知自己昨晚暴飲暴食的情況后,他心中湧起的恐慌又高過一陣。
「爸……」葉禹凡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有把自己「丟失了一天的記憶」這種事告訴父母,他不希望在自己都沒有弄清楚真相的情況下,讓父母再來增加他的心理壓力,於是他轉而問道,「能告訴我前段時間夢遊的情況嗎?」
葉父有點意外,夢遊的事已經過去一陣子了,當他們漸漸寬下心來時,兒子卻忽然提了起來,難道又發生了什麼?
葉父與葉母對視一眼,支支吾吾地敷衍起來。
他們要遵循鍾醫生的囑咐,所以只能避重就輕,消減了很多當時的主觀色彩和恐怖氣氛,盡量把事情說的輕鬆詼諧,像是看了個小品節目。
「好了,都已經過去了,就別多想了。」葉母總結道。
葉禹凡卻不這麼認為,他悵然若失地坐在沙發上,努力平復著心中迭起的慌亂,祈禱事情真如葉母所說的,都會過去。
之後幾天,魔怔和失憶的情況倒是沒再出現,不過葉禹凡卻因此經常走神,惶惶不安,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變成另外一個人,或是一眨眼,漏下了很多記憶。
葉禹凡一絲一毫的變化,楊鍇是最直接的見證者,對方一天幾遍地跟楊鍇確認前一刻做過的事情,就像他老年痴呆症的爺爺!可這傢伙每次單元考試輕輕鬆鬆的滿分又讓人羨慕不已,楊鍇已經無力吐槽了。
當葉禹凡緊繃的精神稍稍有些鬆懈之時,一件讓他驚訝的事情再次發生了!
一次數學課上,他走神了,握著筆的手開始無意識地亂塗亂畫,等他回過神來,課本的空隙處已經出現了一副奇怪的圖案!
「這是什麼?」楊鍇搶先一步問他。
葉禹凡吶吶道:「不曉得。」
楊鍇:「……你畫鬼符啊!」
「……」葉禹凡獃獃地看著自己的手,這一次,不受控制的行為只發生了十幾分鐘,而且還是在自己的神智基本清晰的時候。
葉禹凡越來越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他嘗試著去分析,去回想,可怎麼都想不出自己方才做這件事的意圖。
看著自己的手,盯著書本上的那個怪異圖案,葉禹凡竟然恍惚覺得還想畫點什麼。
這太不可思議了,葉禹凡輕笑,畫畫?如果他也有缺點的話,那無疑就是畫畫!小學六年最讓他頭疼的就是美術課,每一次作業對他來說都是煎熬,升上初中后,美術不需要再交畫圖作業時,他不知道有多開心!
藝術,美感,創造,是他最理解不了的東西!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他的一次色彩練習還被美術老師批評為最糟糕的顏色搭配,自此以後他對這方面的態度更是避之不及!
葉禹凡的經驗主義輕而易舉地擊碎了他可笑的念頭,然而,剛才無意識的繪圖行為卻讓他放在了心上。
葉禹凡隨意翻了翻課本,然後他震驚了……課本上的圖案不止一副!
還有好幾頁也被劃上了亂七八糟的線條,而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畫上去的!
如果沒有剛才的舉動,他也許會以為是哪個傢伙在跟他惡作劇!可現在他非常清楚,或者說是非常肯定畫這些圖案的人是自己!
怎麼會這樣……
一周前剛得知自己丟失記憶的恐懼感再度涌了上來,這一次的害怕比之上次更加得洶湧,葉禹凡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鍾醫生!
如果說,葉禹凡第一次去看精神科醫生還有些潛意識地抵觸,那麼此時此刻,他顯然覺得看醫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放學后,葉禹凡在傳達室給葉母打了個電話,之後葉母直接來接他去醫院。
在車上,葉禹凡頭疼地抱怨著:「你別再問了,我快崩潰了!」
葉禹凡很少這般氣急敗壞的說話,葉母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考慮到兒子的「病情」,葉母不得不遷就他。
另一邊,鍾醫生卻也在期待著葉禹凡的到來。
作為這方面的專家,奇怪的病例是鍾醫生樂於研究的,分析精神問題就像解數學題,已知條件越多,題目也就越容易解。如果那一起無緣無故的夢遊事件不了了之,反而會讓他有種解不出謎團的遺憾。
「小禹,最近好嗎?」鍾醫生笑問,葉禹凡卻像是帶著怒氣:「一點都不好!」
這話讓鍾醫生有點分神,上回葉禹凡面對自己時還是彬彬有禮、處變不驚,今天怎麼這麼焦躁?
鍾醫生給葉母一個眼神,葉母無奈地掩上門出去。
十幾歲的少年大都處於叛逆期,有些事情他們寧可跟一個陌生人講也不願意讓最親近的人知道。為了保證葉禹凡能夠放下防備暢所欲言,鍾醫生選擇了讓葉母迴避。
鍾醫生問葉禹凡:「出什麼事了,小禹,能跟我說說嗎?」
葉禹凡盯著醫生,大聲道:「我不是小禹!」
鍾醫生嚇了一跳:「你不是小禹?」
葉禹凡沒有回答,他像是頭一次來到這個房間似的,打量著診療室里的一切,神情怪異。
鍾醫生仔細觀察著他,沒有落下對方的任何一個表情和細節動作,他心中非常驚異,表情卻波瀾不驚,依舊和藹道:「你不是小禹,那你是誰,能告訴我嗎?」
葉禹凡很乾脆地拒絕:「不要。」
鍾醫生笑道:「為什麼不要,我看上去像個壞人?」
葉禹凡打量房間的視線轉到鍾醫生臉上,看著他的眼睛,幾秒鐘后,緩聲道:「你,很複雜。」
鍾醫生「咦」了一聲,問:「是嗎?哪裡複雜呢?」
葉禹凡不說話,繼續盯著鍾醫生看,鍾醫生笑眯眯地與他對視,用最坦蕩最真誠的眼光望著他,那視線溫暖如陽光,讓人精神鬆懈。葉禹凡的表情漸漸開始茫然,他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然後似乎有人在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他張開嘴,發了一個音:「……」
「嗯?」鍾醫生沒聽出來,正想再問,對方忽然瞪大眼睛,一臉驚恐地望著他,緊接著「啊啊」地尖叫起來。
葉母在外頭聽到兒子的叫聲,一顆心瞬間揪緊了。
她兩步上去推開診療室的門,只見鍾醫生正把兒子抱到病床上,他一手壓著葉禹凡的肩膀,另一手撫摸著他的腦袋,安撫著:「乖,不怕,不想說就不說,什麼事都沒有喔……」他的語氣就像在安慰一個三歲的孩子。
葉母站在病房門口,鍾醫生側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出去。接著又轉過頭去,柔聲安撫那個暴躁尖叫的少年,一遍一遍,充滿耐心。
葉母捂著嘴關上門,手指顫抖地按著手機,很快,葉父也趕來了。
此刻的葉禹凡已經睡著了,鍾醫生神色凝重地拿著病案記錄出來,葉父立即迎上去:「發生什麼事了。」
鍾醫生搖搖頭:「情況不大好。」
葉父葉母心中咯噔一下,鍾醫生嚴肅道:「和初步推斷的情況吻合,小禹患的,極有可能是人格分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