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狗急跳牆
破門殘牆外佇立著一身著錦襖貂裘的女子，眸如星，膚似雪，可帶著一絲病態的蒼白之色，神色清冷。身邊跟隨著的兩丫頭則是一副驕傲的模樣，神情里盡顯輕蔑之態。
薛雲欣抬眼望去，眸間劃過一絲驚愕，稍瞬即逝。頗是沒想到這素少出婉汀苑的薛念晴會來這兒，她怯怯地喚了聲：「三姐姐。」
一邊才直起身子的棉蘭亦是詫異的很，但依然恭敬的行禮道：「奴婢棉蘭見過三小姐。」
「嗯。」淡漠的回應聲從薛念晴粉唇間溢出，卻也只此一聲，便沒了其他聲響，清冷的目光掃過地上的籃子后，落定在薛雲欣身上。
薛雲欣瑟縮地小挪步子靠向棉蘭，身體緊緊挨著她，瘦得皮包骨頭的小手拽住衣角，臉上滿是怯懦與傻氣，雙眸不安的四處瞟著，每每碰觸到薛念晴目光時，瘦弱的身體輕顫不止。心下卻是納悶著這薛念晴來這兒是為了何事，總不可能就為了看看她過得有多慘？
棉蘭心也有疑惑，卻斷然不敢詢問，恭恭敬敬的開口：「三小姐，外頭風大，可是進屋裡來坐坐？」
薛念晴眸色微閃，眨了下，又恢復了平日里的清冷，可依舊是一言不發，甚是讓人握不准她在想些什麼。
而一旁的丫頭翠柳倒是開了口：「棉蘭，不是我說你。你難道不知曉自己屋子裡都沒條凳子可以坐？還讓三小姐進去，安得什麼心。莫不是想要借著三小姐的名為這傻子討生活？」
「我不是傻子。」薛雲欣滿面委屈道，「我只是笨了點而已。」
翠柳輕哼了聲，嘴角微勾，流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傻子都說自己不傻。而且這全京城的人都知曉你是傻子，你說你是傻還是不傻？」
薛雲欣心中雖對翠柳的話極為不滿，卻也不作爭辯，眨眨雙眸，淚水滿眶，抽噎道：「棉蘭，我不是傻子，是不是？」
棉蘭輕頷首，伸手溫柔的揉了揉薛雲欣的青絲，柔聲道：「嗯。四小姐不是，四小姐只是比尋常人知事的晚一點而已。」
話落，翠柳和青楊笑出聲：「棉蘭，我且看在竹桃和花蘭的面子上與你提提，你這是自欺欺人。你要是還想生活得好些，趕緊得離開這傻子，省得到時候讓這傻子給剋死。」
「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薛雲欣聽著她們一口一個傻子，還詛咒棉蘭被剋死，怒氣騰騰而起，沖著她們吼道，「你說你是傻還是不傻？」
翠柳嘴角的笑容凝固，瞪著薛雲欣竟是說不出話，她若應了這傻子的話，回答不傻，那是自打嘴；回答傻，那她怕是要成為她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想到這兒，翠柳惱火萬分，疾步跨進院子向著棉蘭而去，不等棉蘭反應，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看好你的四小姐。」她不會打傻子，不然傳到外人耳里，不僅落個欺負傻子的名還擔個欺主的罪名。
薛雲欣雙眉倏然蹙起，眸色冰冷的盯著身前的翠柳。
那冷意不禁讓翠柳渾身一個激靈，一股寒意竄起，可待定睛看時，望見的只是一雙充滿淚水的雙眸。
「你壞人，你欺負棉蘭。」薛雲欣撇撇嘴，淚如雨下，「你們都是壞人。」
一直置身事外的薛念晴輕啟薄唇，清泠泠的聲音似水滴玉石：「翠柳，還不給四小姐道歉。」
翠柳錯愕片刻，啟唇抱怨道：「三小姐，是那傻子先讓奴婢難堪。」
「嗯？」薛念晴淡漠的反問了聲，蒼白的容顏上染著一絲厲色，「是嗎？」
翠柳暗驚，三小姐性子雖清冷，但對她們這些下人是溫和的很，這般厲色甚少看到。然而，今兒個卻為了一個傻子生她的氣，著實匪夷所思。這讓她頗為不悅，嗔道：「三小姐，奴婢說得是實話，明明是那傻子……」
不等她說完，薛念晴冷聲呵斥道：「翠柳，跪下。」
此言一出，翠柳大驚失色，怔怔得望著自家三小姐，一臉的難以置信。
就連薛雲欣心中也是詫異的很，甚是想不到會是如此，不過她倒是好奇這薛念晴葫蘆里賣得是什麼葯。
棉蘭捂著發疼的面頰瞥了眼仍處在發怔的翠柳，低眉順眼道：「三小姐，是奴婢的錯，你且莫要怪罪翠柳姐。若不是奴婢妄想高攀，又怎得會有這樣的事兒。」
薛念晴淡淡的掃了眼棉蘭，視線又落回到翠柳身上，聲音又冷了一分：「還不道歉，莫不是連我的話都不打算聽了？」
翠柳醒神，可依然固執的不願意開口道歉，憑什麼她要像個傻子道歉。
薛念晴眉頭蹙起，抿了抿唇，望向滿眼淚水敢怒不敢言的薛雲欣，歉疚道：「四妹妹，三姐姐代翠柳向你道歉了。還望你見諒。」
「三小姐！」翠柳與青楊驚呼，「你怎得向一個傻子道歉。」
一計嚴厲的視線落在翠柳身上，翠柳終是明白自己惱了三小姐，訕訕的開口：「四小姐，奴婢知錯，日後定然不會說你是傻子。」
薛雲欣聽著這沒有多少誠意的道歉聲，心下冷哼，面上卻不顯，怯怯得回道：「沒事。只要翠柳以後不打棉蘭就好了。三姐姐，你別怪翠柳了。」
這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薛念晴整個人幾乎都躬在一起，蒼白的面色上露出病態的燥紅，驚得翠柳急急跑回她身旁，與青楊一起輕拍著她的背：「三小姐，我們回去。你的身體不好，不能在冰天雪地里多呆，不然這傷寒又得加劇了。況乎今兒個你也看到了，四小姐過得還好。」
「三姐姐……」薛雲欣輕喚了聲，下意識的想要過去看看，卻在收到翠柳投來的惱怒目光時，收回了跨出去的腳。剛才那由心而起的擔憂並非是她的感覺。
她不由懷疑這真正的薛雲欣並未死去，而是靈魂沉寂在了這*里，但依然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外邊的狀況。同時，這也讓她明白真正的薛雲欣怕是對這薛念晴有著不一般的感情。
薛雲欣抬眸望向為兩丫頭攙扶著離去的薛念晴，水靈靈的眸子里閃爍起複雜的神色。
棉蘭重新闔上破舊的院門，走回到薛雲欣身旁，柔聲道：「四小姐，我們也還是進屋的。這天色陰了下來，怕是要下雪了。」
薛雲欣輕頷首，抬首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忽而覺得壓抑起來，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扼住了喉嚨，幾乎讓她喘不過氣，而心中也湧起劇烈的抽痛，一陣陣的席捲著她的身體。
她緊閉起雙眸，強壓住湧上來的疼痛，好久心才恢復平靜。睜開眸子時，正望入棉蘭擔憂的眸色里，唇角微揚：「棉蘭，我沒事。你的臉，可還是疼？」
棉蘭瞧著她沒事，鬆了一口氣，而後搖搖頭：「四小姐，奴婢沒事。今兒個也慶幸得只遇著三小姐的人。」
薛雲欣點點頭，又道：「棉蘭，許多事兒我記得並不是很清楚，三姐姐以前與我的關係如何？」
「不咸不淡，但不會像其他小姐少爺那般欺負四小姐你。只不過翠柳她們還是會像今天一樣，好在她們都不會打四小姐。」棉蘭如實言道。
也許正因為這不同的態度，才使得真正的薛雲欣對她的三姐姐有著不一樣的情感，想要靠近，卻又惶恐，還帶著酸楚與委屈，在那一刻快窒息之時，她清楚的體會到這別樣的情緒。
只是——薛雲欣依然想不通為何薛念晴會選擇今日來蘅蕪苑瞧她，是想要引起他人注意到這兒，還是真得只是過來看看她過得可好？
「棉蘭，三姐姐她們為何來這兒？」
棉蘭依舊搖頭：「奴婢不知。四小姐，奴婢以為無論如何，我們且不出去就是，不去招惹她們，能避開便避開就好。至於她們用意是為何，由著去便是。」
薛雲欣望向棉蘭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深沉，稍即扯起唇角格格笑語：「棉蘭，等著可以出去的時候，咱們去三姐姐的院子，可好？去看看竹桃她們過得好不好。」
薛念晴的婉汀苑與蘅蕪苑頗近，只隔了一個小花園，若是有人在其中一邊大吵大鬧，另一邊定然是聽得清清楚楚。故而一直來薛念晴對於蘅蕪苑所發生的大事兒了如指掌，可從未及時出現。
翠柳跪在薛念晴的面前，低聲道：「三小姐，都是奴婢不是。若非是奴婢，你也不會氣急攻心。你責罰奴婢吧。」
薛念晴將置在唇邊的茶杯擱下，目光幽幽的望著翠柳，淡淡道：「翠柳，我與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和四妹妹計較，她是什麼人，你難道不清楚嗎？狗急了要跳牆，今兒個讓她堵了一句，你便是去打她的丫頭，你不覺得丟臉嗎？」
翠柳的腦袋更低了一分，點了點頭：「奴婢明白了。」
薛念晴輕嘆一聲，綿長的嘆息幽怨而深沉：「我也不知道你是真明白，還是假明白。但你且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和四妹妹起衝突。」
翠柳面露疑惑，不解道：「為何？」
薛念晴瞳孔微收，冷然道：「你記著我的話就是，甭管為何。若是做不到，離開了這婉汀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