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信炎的淚(五)
夢凰一路上快馬加鞭的趕路,在逐漸靠近魏、陳兩國交界的明遠鎮的路上,聽著逃難人好心的提醒。夢凰這才知道皇上的大軍已經趕到了明遠鎮,且已經和陳國的軍隊交上了手。
在皇帝御駕親征和增援大軍趕到的鼓舞之下,軍士們的士氣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戰鬥力也增強許多,再加上裴信淼的英明領導和衛洋、靖泊的身先士卒,衝鋒陷陣。魏國大軍在和陳國的三次交鋒中都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逐漸將陳國的人趕出明遠鎮,並將戰火重新反撲到陳國的國境中。
但即使在這裡佔到了便宜,大家依舊都沒辦法放鬆警惕。燕國在不斷的挑逗,齊國又虎視眈眈的陳兵不攻。現在,只是因為裴信淼率大軍都聚集在明遠,所以才能暫時取得一定的勝利。但危機尚未解除,大家始終都不敢掉以輕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陳國雖出兵攻魏,但率軍的並不是楚諾,而是他駐守在陳國的叔叔楚良庸。陳國在未攻魏之前,曾被魏國攻陷佔領成為藩國是事實。楚諾的父皇是戰敗自殺,而楚諾則是作為質子被扣留在魏國。而又兼當時齊國梁路晨尚未親政,燕國皇帝反對魏滅陳國號,廢其皇室。因此,礙於當時這兩國和楚諾父皇自殺的關係,魏國先帝沒有廢陳的國號。只是單要了楚諾作為質子,另派大臣協理陳國國事。而陳國表面上主事的,則是楚諾那最不成器的叔叔——楚良庸。
楚良庸這個人,也就和他的名字一樣。人品良好,才智平庸。當然了,膽識也是一樣的僅良且庸。當初先帝就是看中像他這樣的庸才無法掀起什麼大浪才特命了他主理陳國的國事。但沒想到,今天率兵的竟然會是他。
不過,這一切並不是他之前隱藏的有多深以至於害的魏國先皇看走了眼。而是因為他背後的那個人。如果沒有楚諾在他身邊威脅利誘的話,恐怕,就是再借給他十個膽子和頭腦。他也斷不會做這樣的事。因此,裴信炎他們早知自己要對付的究竟是什麼人。於是在連勝三戰後依然不敢輕敵的做好完全的準備。
而裴信炎因為擔心戰事和裴信淼,所以才在夢凰即將到達明遠的時候接到了暗衛的報告。可又因接下來的戰事而無法分精力去照顧夢凰。沒辦法,他只好一面先按住這個消息,不能讓靖泊知道分了心。一面派人去阻止夢凰回來。他下了死命令要將夢凰攔在戰場之外。可饒是這樣。他還是忍不住的擔心夢凰會趕在暗衛到達之前回來。把她放在齊國或是最好放在自己身邊都可令自己放心。但就是不能在其他的地方,即便是在來找自己的途中,也無法讓裴信炎安下心來。這種不安和擔心的感覺。連在他面對最殘酷的戰爭中都不曾有過。
而這些不安和擔心也讓不曾害怕過什麼的裴信炎心底不由的生出一股挫敗感。人越是登的高,就越怕跌下來。被打敗的感覺總是容易令曾身居高位的他憤怒不已。因此,裴信炎在不安和擔心之餘,心底的憤怒也隨之而生,隨之而增。身為皇族的自尊和驕傲,讓他更加排斥自己心裡對夢凰的感覺。認輸?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即使口裡心裡再不承認,該有的情緒和挫敗還是如影隨形的伴隨著他。每次,當他發現自己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夢凰,擔心她路上會不會遇到危險時。想後悔,可已經想過,擔心過了。每次他越是憤怒,到頭來就會發現自己輸的越慘。可他就是醒不過來那個勁兒,一直在不停的對自己生氣,一直在逃避。可是。路總有盡頭,當可逃之地都沒有了的時候,那時的他,又該如何呢?逃避是個方法,但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終於。在裴信炎的擔憂中,由裴信淼親率大軍,靖泊做先鋒的魏、陳兩國的第四次交戰擂鼓出兵。但照夢凰的速度可能已經回來的她,卻沒有出現。也沒有暗衛成功阻止她,將她帶到安全地帶的信兒傳來。因此,這場仗,裴信炎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但也幸好領兵發號施令的人不是他。不然吶,這四次的交兵恐怕就無法繼續保持連勝狀態了。
可是,在陳國退兵后的一兩天里,裴信炎依舊沒有接到任何有關夢凰的消息傳來。焦躁的他,又連續派了數十名的暗衛去找尋夢凰的蹤跡。但要麼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要麼就是一無所獲。憂心急躁的他甚至連和衛洋他們討論接下里的對陣策略時都是漫不經心的。
可當衛洋靖泊發現他的不對勁兒詢問時,他又不得不拿話遮掩。真是連說出心裡擔憂的機會都沒有。無法發泄的他,真恨不得親自去尋她回來。而他也差點這麼做,直到高霆的出現。
高霆因為年齡尚小,因此只被派遣了一些隱藏收集信息的任務。但也正是因為他這樣的任務,才讓他有幸碰到了夢凰。並帶來了她的口信給裴信炎。
原來,夢凰在趕來明遠鎮的途中,碰上了一位照常理不會出現,但常理又在他身上不適應的故人——陶潛。本該在燕、魏兩國邊境「逗人玩兒」的陶潛,竟然出現在了這裡。這讓夢凰如何能放心的下,如何能對他視而不見?
況且,還是陶潛主動讓人攔下夢凰的馬。要不是夢凰的輕功高超,恐怕當時就要歇菜兒了。
夢凰突然被人攔住去路,驚愕之下,手裡已經夾了三根銀針,還未落地就順手甩出去了兩根。而當她站定看清眼前的人以後,夢凰忍不住小聲罵了聲「*!」
「你怎麼在這兒?」夢凰奪回陶潛手裡捻住的兩根銀針,滿是戒備的瞪著他。
「那你又為什麼在這兒?你不是應該留在都城照顧『生死不知』的譽王嗎?」陶潛眼角彎彎的反問。這段時間不見聽說她又出了事。昏迷了三個多月但又幸運的活了過來。還真是個有意思到不行的人啊!
「我放心不下靖泊。」夢凰白了他一眼,理直氣壯道。
「他又不是你親生兒子,至於嘛。聽說你才剛醒沒多久,身體吃的消嗎?這麼來來回回的跑。」陶潛不解,但也並不是多關心,只牢騷了一句便丟開了,只問些別的自己感興趣的。
「多謝關心啊,用絆馬腿來試我!」夢凰諷刺道。
「是手下人疏忽了,小菊不在,他們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回去我好好說說他們。」陶潛笑答。
「隨你便,既然你什麼都不願意說,又親眼看到我很好了,可以讓路了吧?」夢凰不願再和他多做糾纏。他出現在這兒的消息得趕快告訴信炎他們才是。
「我們多久沒見了,就不能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嗎?」陶潛無奈道。
「不……」夢凰只聽到自己說了一個「不」字,另外一個「能」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即使自己再大聲的嘶吼,也感受不到自己喉嚨間的震動。夢凰只看得到陶潛奇怪的看著自己,緩步的走上前。但自己似乎再次失去了對這具身體的控制能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將手伸向自己。卻感覺不到他觸碰了哪裡,又對自己做了什麼。忽然,周圍的景物一轉,夢凰看到了樹梢和午後刺眼的陽光。同樣的,對這陽光夢凰也是避無可避,連眼皮都沒辦法合上一合。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能感覺到什麼嗎?孟言?孟言?」陶潛的聲音傳來,夢凰看到他的手在自己眼前來回晃動。和著透射而來的陽光,直晃的自己有些眼花繚亂的,頭也暈暈乎乎的,似乎連聲音聽起來都離自己越來越遠。
「孟、言?孟……言……」
終於,夢凰的眼睛合上了。可她卻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東西了。
當她再次有力氣重新睜開眼睛時,周圍的一切早就變的面目全非。本在樹林里的自己,竟然躺在了一張舒適柔軟的床上。自己的手腕好像也被三根溫熱乾燥的手指搭著,上下來回的輕按。夢凰疑惑的轉過頭,正對上那人的眼。可那是一雙夢凰並不熟悉的眼睛。沒辦法,夢凰只好重新調好焦距,將視線放到了那雙眼睛主人的整張臉上。終於在這時,夢凰才認出了眼前的人——陶潛。
她忙收回手,倏的坐起身,瞪著眼睛問道:「我怎麼在這兒?這是哪兒?我昏迷了嗎?昏迷了多久?」
「一個時辰。」陶潛老實的回答。自己的手從夢凰昏倒到剛剛一直搭在她的脈上。在她昏迷時,自己明明覺察到她脈息的微弱,幾乎可以說是剩了最後一口氣。可當她睜開眼睛時,生氣又馬上回歸,完全像是個什麼事都沒有的人。這樣奇怪的病症,陶潛還是第一次見。所以,態度不免認真了起來。
「一個時辰!怎麼會?」夢凰驚訝道。說完,她更是驚的身體突然無力,差點歪倒在地,幸好陶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